“我也不想给你什么压力,但是如果可以争一争,考上一班,也是好的。”
林哲笑了笑,收下了所有的叛逆:“知道了。”
林哲躺了几天,在医院连和别人联系的机会都没有,他打开手机,社交短信瞬间吞没了他手机的收信箱。
他翻了翻,没有看到心里想要看到的人。
顿了顿,手指很快返回又翻了一边,还是没有。
他摁到电话界面,她连一通电话都没打过。
住院期间,他旁敲侧击过,听到和他一块送来的女生没什么事已经出院了,他还松了口气。
想念如同蔓草疯狂生长,他没反应过来,电话已经打过去了。
可是无人接听。
他有些惊诧,伴随着隐隐约约的不安盘旋心头,又给支楚月打了个电话。
还是无人接听。
支楚月垂下眼眸直愣愣地盯着手机,没人发现她交叠在一起的手掌,大拇指正在紧掐着手心。
一股绵密的痛提醒着她。
不可以靠近。
直到铃声熄灭,手机屏幕重新变黑,支楚月低下头来,只看见黑漆漆的屏幕投影着自己悲切的眼眸。
下一秒,林哲的名字又在视线中跳跃起来。
她从来拒绝不了林哲,在很久之前,她面对这个世界无论怎么样地心灰意冷,也从来没有生出过那种无助悲哀的情绪来。
她从来都是坚韧的。面对所有的异于平常的痛苦,都可以做到心平气和地接受。
可是现在她发现她做不到了。
哪怕对那份甜只是浅尝辄止,她却发现自己已经深深沦陷其中。
再要拔出来,只能连根斩断。
支楚月失联了。
林哲找不到她,电话打不通短信也从来不回,他心里的不安逐渐落了实。
可当他想挤出哪怕半秒的时间去找她,他发现都做不到。
一大堆试卷等着他做,林妈辞了工作,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围在他身边转。
周围的人都很奇怪,好像竭力维持着原样,好像竭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林哲坐在教室里,考着最后一科的试,他已经做完了。
这些天来平静的虚像终于露出了破绽,林哲恍恍惚惚地想——是不是自己失忆了?
也许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支楚月这个人。
如果那样,梦里的感觉未免太真实,他真实地牵过她,抱过她,也亲过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灵动着的全是对他的爱意。
林哲有些头痛地捂着头,弓起背,那些伤口勾得噩梦般的记忆又冲上脑门,他彻底懵了。
支楚月去哪了?
为什么——这个世界好像都忘记了她。
林哲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将支楚月纳入自己的生活。
他也从来没有走进过支楚月的圈子里,以至于当她消失时,就像水流流入了大海里,彻底找不到了。
林哲是在考完第二天见到支楚月的,支楚月穿着一条水蓝色的及膝连衣裙,她带着浅黄色草帽,站在不远处,面带笑容地看向他。
“林哲。”
剩下的话他全都没听见,耳边是风不算温柔的声音和他重新跳动起来的心跳声,他紧紧将支楚月拥入怀里。
他的后怕都藏在了重重的拥抱里,支楚月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她微微抬头,一句话也没说。
她抬头看着挂着头顶的烈日,有一层薄薄的汗闷在这个拥抱里。
林哲几乎是咬着牙喊出声:“你去哪了?”
支楚月敛了敛眸,语气很轻:“没。”
她解释道:“最近手机被没收了,收不到信息,我爸也不让我出门。”
她撒谎了,她垂落身侧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她又冷又热,最后手心发麻。
林哲心里积着一团迷雾,却在看清支楚月的样子后,彻底被抛在脑后。
支楚月穿着及膝短裙,微风吹过她的衣角,微微掀起一个弧度,林哲看到了她白皙膝盖上蒙着一层青紫。
不止膝盖,脖子上一团团青紫,看得让人触目惊心。
支楚月却丝毫没有遮盖的意思,林哲看着那些来由不明的伤,不由得抬手,支楚月微微偏了偏头。
她轻轻笑了笑:“怎么?”
林哲顿了顿,手僵在半空:“他们不是说你伤得不严重吗?为什么?你脖子上的?”
“是不严重。”支楚月抬眼看向他,转了个话题“林哲,你有空吗?”
林哲去拉她的手:“怎么?”
支楚月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回握,语气很淡地说:“我们去一次海湾吧。”
海湾离这不算近,两人坐上车,又过了一个半小时才到。
夏天海湾是最多人的,此时沙滩上是一片乌泱泱的人群。
“我们下去吧。”
支楚月明显兴致不高,林哲拉住她,把她扯入怀里,看着她熟悉的眼睛依旧亮亮地,他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才微微安定下来。
他低下头,亲了亲她的眼睛:“你心情不好?”
“支楚月,你怎么了?”他低下头来,找到她的眼睛,与她平视,“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有很多。”支楚月语气不轻不淡地说,“我们去沙滩上走一圈吧。”
支楚月拉着他的手,林哲无声地叹了口气,反握住她。
支楚月沉默地拉着林哲沿着海滩慢慢地走着,他们很靠近海,海水时常涨上来,把他们踏过的痕迹冲刷得一干二净。
天又被橘黄色橙子般的太阳染了颜色,支楚月抬眼望过去,语气就像涨起又落下的海水:“林哲,你知道吗,第一次和你来海湾的时候。”
“我就是对着那样的太阳,对你心动了。”
林哲顿了顿,拉住了她的手,嘴边升起了浅浅的笑:“嗯,为什么?”
“你救了我。”
“那个时候有一个球飞了过来,你抬手把它打掉了,告诉我不用担心。”
支楚月抬起头来,总是水盈盈的眼睛此刻微微弯了弯:“那个时候,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林哲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了被他紧紧握着的手用了些力气。
鬼使神差,他松了松手,那只比他小得多的手就落了下来。
“可是怎么办?”
“我现在好像,没有那么喜欢你了…….”
支楚月的眼泪落下来,她仰起头,那为数不多的眼泪就被逼了回去,再次睁眼,眼睛里的朦胧已经全部退去。
给人下死刑的瞬间。
人的心是停止跳动的。
也许那一瞬间,支楚月也是那样的感觉。
她嘴角扯起一个微笑,弧度漂亮:“林哲,你知道吗,这些都不是别人打的。”
她的五指从脸庞落到脖子,指了指那些暧昧的痕迹。
林哲的脸色变了变。
世界变得畸形。
有一瞬间,他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但下一秒又充满了黑暗,世界天旋地转地,他低头看着支楚月。
看她如葱的五指,看她修长的脖颈,看她微红的嘴唇,看她水光潋滟的眼睛。
那些被他握过、摸过、亲过的所有。
忽然变得陌生。
世界在沉默中静止,却又在沉默中快速运转。
林哲听见自己咔哒断线的声音,下一秒,他就哑着声音,阴沉着脸盯着支楚月问:“支楚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支楚月偏了偏头,笑着说:“我知道。不知道的是你。”
他的愤怒不甘无处释放,他握住支楚月的肩膀,对上她毫无波澜的眼睛,铺天盖地的无力席卷着他。
他垂下眼眸,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与妥协:“支楚月,你先冷静一下,再和我说话,好吗?”
支楚月摇了摇头,拒绝他:“不用了。”
“我的话都说完了。”
支楚月转身,没有再回头看林哲,她觉得踩在沙滩上,就像踩在冬日里厚厚的雪里。
寒冷像有千斤重,压在她的脚面,继而化成冰水融入她的鞋袜里。
冷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她全身都抑制不住地在发抖。
支楚月听见身后的人带着请求与失落喊道:“支楚月——
“你要再抱我一下吗?”
脑海里被收拾好的回忆瞬间溃烂。
支楚月喊着嘴唇,眼泪落下来,却在下一秒绝情地带着没有温度的语气回他:“算了——”
算了。
支楚月闭上眼睛的瞬间,就被抛入了无穷无尽的名为思念的苦海里。
第一百零八章
六年后
“中央气象台预计,未来三天中东部地区将持续降温,部分地区将有暴雪天气…….”
支楚月把碗筷端出来的时候支有云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播到天气预报部分,支楚月顿了顿,不由得看了看外面墨色的天,笼罩下来,把人间盖得少了几分生气。
冬天居然又要来了。
支楚月不动声色地敛了敛眸,随即喊支有云:“吃饭了。”
“好咧。”支有云欢快地回着他,腿不太利索地撑着地,慢悠悠地望餐桌靠,“让我看看今天晚上吃什么。”
支楚月看了眼他的腿:“晚上还痛吗?”
“不痛了。”支有云面前没有碗,就着筷子不客气地吃了起来,“比前几天好多了。”
支楚月嗯了一声,盛了一碗玉米排骨汤放到他面前,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小口地喝了起来。
从N市回到南城已经一周有余了,当时支楚月还犹豫要不要辞职,她在N大毕业后就入了当时N市的红圈律所,摸爬滚打攒了不少钱,正巧有几位N大的挚友回南城开了律所,邀请她一块当合伙人。
她一方面是因为手头上有了些钱,另一方面是因为支有云也老了,当年自己孤身一人来了千里之外的N大念书,最舍不得的就是支有云,嘴上不说心里却盼着她回去。
只可惜路途遥远,她一年也就回一两次家里。
直到一周前,凌晨有人给她打电话,支有云从家里的楼梯摔了下来,这才让支楚月铁了心辞职回了家。
子欲养而亲不待。
支楚月最害怕发生这样的事情,积攒的人脉消失了可以重新再来,可是支有云是支楚月这二十几年来的人生支撑,她狠不下心。
支楚月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对了,爸,我给你转点钱,明天你出去和你那些朋友聚一聚,你都待在家里一周多了,要闷坏了。”
支有云抬起头,一脸迷惑:“?”
“好吧,是我朋友要来我家,我们不是搬了新家吗,她们想来看看,你在这不太合适。”
“我怎么不合适了?”
“哎呀。”支楚月有些闷了,“你一个老头子,你在这我们都不好意思说话了。”
支有云瞪了她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讲:“那好吧。”
过了一会,支有云抬眼小心谨慎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还有些虚:“这会是真的不回N市了吧?”
“说什么呢。说了我辞职了,我都在南城的律所安定下来了。”
支有云得到了令他满意的答案,嘴上不说,但是脸上的浅浅的灰霾都扫空了,整个人明亮得很。
支楚月看着他,整颗心又热腾起来。
第二天晚上支有云很听话地出门了,出门前还不忘叮嘱她:“别玩太大,隔壁还住着人呢。”
支楚月点头如捣蒜:“知道了。”
送支有云出门,看着他上了车支楚月才搭着电梯上楼,电梯打开的瞬间,她低头走出去,肩膀擦过一个人,望着电梯里去了,支楚月不由得抬头,想往身后看过去。
又觉得那模样太奇怪,干脆算了。
应该是住在隔壁的。支楚月闷闷地想,那一低头让她只看见了那人笔直西裤下裹着一双细长的腿,身上有种浅浅的香气,还挺好闻的。
支楚月前脚刚入门,后脚秦芯音就带着周婉晴上来了。
支楚月打开门还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快?我还以为你们还要十几分钟呢。”
秦芯音和周婉晴互相看了一眼,突然问:“你这隔壁住着谁啊?”
“什么谁?”支楚月给她们让出位置,从入门的鞋柜给她们拿了两双拖鞋,放在地上,“不知道,还没见过呢。我爸让我打个招呼,我也没空,就算了。”
“哦。吓我一跳。”
秦芯音舒了口气,又怕支楚月问什么,赶紧推着她进门去了。
周婉晴眼下一片乌青,吓得支楚月赶紧拿了个热鸡蛋给她敷着。
周婉晴一进门就没什么形象地倒在沙发上:“累死了,跑现场几天没睡好了,我先睡一会,你们弄好了喊我起来。”
周婉晴倒是不客气:“我就不帮忙了。”
支楚月嘀咕着:“怎么那么忙?”
秦芯音正站在厨房洗手台前整理食材:“当新闻记者不就是这样?没几个钱倒是把自己累死了。”
千金大小姐此时此刻正在与密封好的食材作斗争,支楚月看了半响,她都没把袋子打开,不由得用肩膀撞了撞她:“得了,大小姐,一边去,我来弄就好了。”
“什么啊。”秦芯音闷闷不乐地讲,“我也可以的。”
过了一会,她手都红了,还没把袋子打开,支楚月无语了:“一边去,我来弄。”
秦芯音认输了,站一边去:“好吧。”
她站在一边仔细端详着支楚月,视线扫了她一圈,这眼神实在是太明显,支楚月不由得不自在起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