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秦芯音叹了口气,“好久没见你了,就想你呗。”
“你当时高中毕业突然消失了那么久……”
秦芯音也是被眼前温馨的画面迷惑了,脑子居然不清醒地提起以前的事情来,支楚月的手一顿,撕开袋子倒着丸子的手险些不稳,打翻盘子来。
气氛忽然变得如履薄冰起来。
两人浅浅地呼吸着,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半响,才听见支楚月无所谓的语气:“对啊,我忽然就消失了,太混蛋了。”
“那你看个够吧,反正我接下来也不走了,就待在南城了。”
秦芯音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知道了。我不捣乱了,我去看电视好了。”
支楚月点了点头:“遥控器在柜子下面。”
最近天气变冷了,支楚月没打算做什么菜,把食材处理了一下,端上饭桌,中间放了个电磁炉,用来打火锅的,她把熬好的汤放到电磁炉上,还热腾腾地冒着烟。
支楚月又把碗筷都拿出来,调了几碗酱料,这才喊秦芯音和周婉晴:“吃饭了。”
周婉晴睡得正香,差点不愿意起来了,秦芯音拉着她,把她摁在座位上,闻着那一阵阵的香气,周婉晴才舍得睁开眼睛。
支楚月也坐下来了:“没什么可以招待的了,大家将就着吃。”
周婉晴打了个哈欠:“够了够了,够吃了。”
秦芯音乐滋滋地下着丸子:“我最喜欢吃火锅了。”
热气氤氲起来,朦胧了三人间的距离,支楚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啤酒,几个人一边说着这些年的事情一边一杯一杯地喝着,喝到最后支楚月都不太清醒了。
唯一酒量好点的周婉晴还挺得住,出门前拉着秦芯音:“算了,你回去吧,我们两个打车回去。”
支楚月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她头脑晕胀胀地停在门口看着周婉晴扶着秦芯音出去,一阵阵冷风吹过,支楚月只穿着单薄的白色长袖,冷得钝钝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下一秒,就被无穷无尽的悲伤笼罩,它像一张看不见的网,在寒夜里,在热气消散的瞬间拢住她,她要痛得呼吸不了了。
六年了。
她离开林哲居然已经六年了。
第一百零九章
支楚月站在门口,眼睛没有聚焦地落在对面的门上,她过了好久,才恍然回过神来。
她喝醉了,此时此刻气有些虚地靠在自家门上,固执地盯着对面总是关着看起来毫无生气的门。
她忽然有些生气,有些踉跄地走进了几步,不曾想门会被从里打开,发出清脆的咔哒声,支楚月顿了顿,抬起眼望过去。
最先入目的是一双擦拭光亮的皮鞋,再缓缓往上,黑色西装裤很好地包裹着眼前男人欣长的腿。
他穿戴整齐,左手提着公文包,右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他语气有些急:“我现在过去。”
眼前忽然站了一位醉醺醺的酒鬼,男生吓了一跳,支楚月看到了他那双眼角钝圆的眼睛,可是眼眸却微凉。
他很快回过神来,眼睛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一周前,支楚月刚刚搬来这里的时候也见过这双眼睛,眼睛的形状有点圆,可是支楚月和他对视上,却只看到他黯淡的双眼蕴含着对她的冷和疏远。
支楚月从来不知道,原来看起来这样亲切的眼睛,也可以产生那样薄情冷淡的眼神。
支楚月顿了顿,酒精的作用这会才爬上大脑,迟钝像一波涟漪慢慢地在她周身泛开。
她退开了几步,男生绕开她,走了过去,语气有些冷:“谢谢。”
谢什么?
支楚月钝钝地看过去,明明是她挡住了他的去路。
支楚月又在门口无所事事地站了一会,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站在门口那么久,站到腿脚有些发酸了,她才慢悠悠地回过神来,准备回家。
却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门锁上了,支楚月不由得微微瞪大了眼睛,手不甘示弱地在门把手斗争了一会,才妥协地承认——门居然真的在不知不觉中关上了。
她俯下身,密码锁发出羸弱的蓝光,微微照亮她的面庞,她的眼睛有些发红地盯着屏幕上的十个数字,然后认真地敲下家里的密码。
“密码错误。”
连续尝试几次,密码锁被锁定了。
支楚月无措地站在原地,盯着那个密码锁,没有动,等了十五分钟,还是没打开家门,她绝望地扒着门把手滑了下去:“怎么回事?是我傻了吗?”
林哲一回家就看见这样的画面,家门口靠着一位女生,长发盖住了她小半张脸,她紧闭着双眼,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却不太安稳,眉头皱得很紧。
她蜷缩成一小团,抱着自己。
他的脚步一顿,呼吸在那一瞬间停住,而后才慢慢地缓过来,一颗紧紧收缩的心才缓缓恢复正常。
他压下心里的波涛汹涌,走到她旁边,摇了摇她的肩膀,声音没什么温度:“醒醒。”
支楚月恍恍惚惚之间看到了眼前放大的脸庞,一张令她魂牵梦绕六年的面庞。
此时他那双被她轻轻珍重拂过、摸过、亲过的眼睛没什么光彩地看着她,黯淡得像是墨色的天空。
是梦吗?
在过去六年她无数次梦见,在梦里紧紧捉住他的手,可是等到眼前的混沌散开,却只看到白茫茫的天花板和手心已经凉掉的床单。
支楚月伸出手去,身侧的人一顿,微微偏了偏,躲开了她的手,支楚月的手横在半空,她自嘲地笑了笑,很快将手臂落下来。
“对啊。你应该很恨我才对。”支楚月重新靠在门上,没有什么生气直直地望着前方,“又是梦吧…….”
“你喝醉了。”
“对啊,我喝醉了。”支楚月钝钝地说,“不喝醉怎么敢想你。”
她声音没有多大的起伏,就像泡在涨起的潮水里,让人听得不太真切,她潦草地将自己放到在门上,除此之外多余的动作什么都没有了。
喝醉的人不耍酒疯,反而将自己封闭在一个狭小而黑暗的空间里,眼睛空洞洞地睁着。
林哲沉寂了六年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又短暂地恢复了生气,他僵硬地将人拉起来,将手握在手里,又不由得一惊。
她太瘦了,这下他是真正地再也圈不紧她了。
只剩下刺人的骨头摸着他的手心。
林哲顿了顿,没有多少犹豫,把人拉到她家门前,声音低下来,细细地品会发现他语气都不稳了,只能克制地压抑着:“密码多少?”
“0204。”支楚月闷着声音讲,“没用地,进不去的。”204。
林哲乌黑的瞳孔微微地缩了缩,一股难以言说的痛苦萦绕在他的心头,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很快摁下密码,门开了。
支楚月愣愣地看着门打开,脸上铺着的灰霾一瞬间扫空了,漂亮的杏眼亮起来微微睁大了抬眼看着他,不可置信地说:“开了?”
她圆润饱满的嘴唇拉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眼睛眯了眯,笑起来,脸颊是浅浅的粉色,配合着笑眼,整个人看起来明媚生动。
一瞬间,就像要照亮此刻有些黑的空间。
林哲没什么表情地推了推她:“进去吧。”
这时候电梯开了,走出来一个人,林哲望过去,看见了一张有点眼熟的脸,是支有云。
支有云刚刚从外面回来,看着眼前的画面,支楚月被陌生的男生的双手揽住肩膀,整个人醉醺醺的,眼睛混沌地望过来。
支有云吓了一跳,拖着好了一半的腿冲过来:“你要干什么!”
林哲立马松手,和颜悦色地解释:“叔叔,不好意思,我是住这隔壁的,刚刚回家看见你女儿走错门了,我才把她送回来的。”
支有云这才松了一口气,结果不省人事的支楚月,语气比起刚刚是柔和了不少:“不好意思啊,小伙子,我们刚刚搬到这,还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呢。”
林哲笑了笑:“不用介意。那你们快进去吧,我就不打扰了。”
“欸,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支有云喊住他,“我们认识一下,以后也好互相照应。”
“林哲。”
林哲抬起眼和他对视,重复道:“我叫林哲。叫我小哲就好。”
小哲。
支有云把支楚月扶回房间,嘴上总念着林哲的名字,刚刚林哲抬起眼,眼里的刚毅逐渐与他记忆深处的某一个破碎的画面对上。
他坐在支楚月旁边,看她睡得不太舒服,皱着眉头,眼角硬生生挤出了眼泪来,他不由得抬起手帮她擦了擦眼泪,却发现她的眼泪流得更多了,源源不断地。
支有云顿了顿,猛然地想起六年前,支楚月躺在病房床上哭的模样。
此时此刻他的迷惑就像雨后的云雾,迅速消散了。
林哲。
小哲。
支有云的手重重地拍在支楚月的身上:“臭丫头。”
“你故意的吧?”
支楚月被这一掌生生拍醒了,一阵疼痛漫开在后脑勺,她抬了抬头,看见眼前的人是支有云,不由得气起来:“爸,你干嘛啊?”
“受不了你。”支有云瞪了她一眼,起身走了,留她一头雾水地躺在床上。
“我又怎么了?”支楚月坐起来,看着走出去的支有云喊,“我就喝了两瓶啤酒,再说了我都那么大了,喝点怎么了?”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支楚月更摸不着头脑了。
她干脆不理支有云了,又躺下了,后脑痛得厉害,她拍了拍自己的头,某些零碎的记忆片段瞬间涌入大脑,又在下一秒褪去,让支楚月想捉也捉不住。
支楚月躺在床上,眼睛转了转,最后妥协地闭上了。
又梦到了林哲了。
她翻了一个身,她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太不公平了,现实的林哲已经够冷漠了,为什么连梦里的林哲也半点以前的样子也没有了?
第一百一十章
支楚月的办公桌前来了个人,一位中年妇女,穿着讲究,披着一条丝绸披肩,优雅大方,只是哪怕这样,眼眸也透出一丝淡淡的愁来。
支楚月抬起眼就对上她忧愁的眼睛,她顿了顿,立马起身朝她伸出手:“您好,我是支楚月。”
“您请坐。”
女人顺着她的话坐下了,刚刚坐下,那双溢满哀情的眼睛就望过来:“支律师,听说你在为女性辩护这方面很出色,我这才过来的。”
支楚月拿着笔的手一顿,大概已经可以猜到这单案子的属性了。
她安慰道:“您别着急,您希望我怎么帮助你呢?”
她的手伸过来,指尖都是冰冷的,捉住了支楚月的手。
她有些泣不成声了:“我的女儿…我的宝贝女儿被抓走了。”
“公安说她涉嫌把她丈夫杀了,现在紧急拘留了她。我该怎么办…支律师,我女儿那么乖她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支楚月反握住她,她的掌心很温暖,目光始终柔和地看着她的眼睛。
“您别急,如果可以,您可以慢慢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
“支律师,你也是N大毕业的吧?”
她的语气忽然冷静下来,声音陷入一种虚无的飘渺中,轻得支楚月快要听不见了:“我的女儿也是N大毕业的,她和你…”
“真像啊。”
那双汪着一潭死水的眼眸落下来,掀起一股波澜,里面的深邃哀切看得支楚月藏在皮肉下的心脏一缩,整个人身体有些发麻。
她往后,脚占着地滑了滑椅子:“女士,刚刚还没有问您怎么称呼?如果你要为您女儿申请理委托,麻烦你出示一下相关证件。”
支楚月在言语中往后退了一步,女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她颤着手很快把办理委托需要的相关证件拿了出来。
等办理完这一切,支楚月和她的谈话才重新开始。只是她了解到的信息也是有限的。
委托人是江月月,年龄24岁,是南城本地人,昨天在与丈夫张旭的争吵中,用遥控器数次击打对方脑袋,导致死亡。
支楚月梳理了一下脑子里大概有了想法,她安抚着陷入悲伤情绪的江母:“江妈妈别担心,您女儿现在是很安全的,接下来请放心交给我吧。”
“好好好,专业的事情我就拜托律师你了。”
她擦了擦眼泪,走出了办公室,支楚月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是接下来又是一场难打的仗,她立马预约了会见时间,并且了解了案件的基本情况。
等做完这一切时,天居然都黑下来了。
支楚月收拾东西走出办公楼,昨天天气预报说要降温,今天的南城就刮起了大风。她穿得很少,只好裹紧自己往门口走。
这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门口,首先目入双眼的就是一双细长的腿。
支楚月缓缓抬起头,走出来的男生低着头,沉着声音与电话那头的人谈论着什么。
支楚月只看见他凌厉的下颚线,比六年前生得更加锋利,好像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他嘴角微微垂下,挂断电话,在那瞬间眼神游走过来,而后落在她身上。
支楚月漫不经心地抬起眼,却撞上他毫无波澜的微凉视线,风刮起了他的发丝衣角,潮湿的冷空气铺天盖地,那被她抚摸过的好看眉目,此时换上了另一个模样。
一个她完全陌生的模样。
她妥协般低下头来,他没有停留,神情始终漠然,和他同行的几个人很快走进楼里,支楚月刮着风,回过神来,鼻子酸涩微痛,好像蕴着无穷无尽的悲伤。
支楚月舒了口气,敛了敛眸。
他好像真的不记得自己了…….
在他们视线撞上的瞬间,好像只有自己的心暗涌着难堪的想念和羞愧的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