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她这虽然是不久前建立的律所,但是胜诉率却极高,费用也不高,更重要的是那里的人都极具人文情怀。
她按照他给的联系方式试了一下,那边居然同意了,愿意先派出律师和她交谈一下委托注意事项。
她还不敢相信,直到来到了这里,她给自己发了信息。
苏真真的一颗心定下来,她眼睛都亮了亮,不由得吸了口气,给自己打气。
支楚月看着她走来,脑子里没来由地想起以前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苏真真的模样。
那样子并不好看,以支楚月的视角并不能看到她眼里全部的刻薄厌恶。
只能看到她低头说话时,下巴的一圈赘肉,她不合时宜地发笑。
简直是苦中作乐。
苏真真站定了,脸上表情复杂,复杂得扭曲,又变得狰狞,不可置信一般环顾四周。
可是最里面的一圈,除了她和一对男女就没有其他人了。
她强忍着心里撕裂的痛感,神色平静地绕过去,看向那对男女:“请问,你们是律所派来的吗?”
那对男女迷惑地对视又同时对上她的眼神,异口同声地说:“不是。”
她微微颤抖起来,微微一偏头就可以看到支楚月安然地坐在原位,脸上表情淡淡地。
她钝圆的闪着流光的眼睛看过来,明明没有多余的动作,却让苏真真感到一阵寒意。
这段日子的碰壁以及所谓的柳暗花明和眼前的女人联系在一起,让她迅速反应过来。
苏真真转过身,看似平静的面皮下早已撕裂,变得血淋淋:“是你!”
支楚月沉默地看着她,只是画得漂亮精致的眉毛向上挑了挑,很快又落下。
“是你!”苏真真手指颤抖着指着她,“是你不让他们接我的案子,然后留了你的电话故意引我来这里!”
“我不会中你的圈套的,支楚月,我永远不会让你如意的!”
支楚月低头,动作轻而缓地拿起杯子,小口地喝着咖啡,似乎并不被她的言语所刺激到。
于是这些枪林弹雨一般的语言攻击又以一样的威力全部返还给了苏真真。
她企图咬碎了吞咽下去,却只能被刺痛得划开了伤口,皮开肉绽。
“你!”
苏真真最看不惯她安然自若毫不在乎的样子,她扑过来,将支楚月身上的咖啡反手一倒,全部倾倒在支楚月的身上。
支楚月今天穿了半身毛呢裙,身上是面料柔软的衬衫,此时此刻被咖啡晕出了水渍。
支楚月却不闹,葱白的手指拿起桌上的纸巾,轻柔地擦着被打湿了的衬衫。
她语气柔和,如同绵绵春雨,拂入人心,让人也变得细柔起来。
“苏小姐,我能理解你的心急,你选择了我们律所,也是我们的荣幸。不妨我们先谈谈,你再决定要不要办理委托。”
她从包里拿出合同:“前期,我们可以不收取任何费用。”
苏真真走向前一把推开她:“假惺惺!”
支楚月往后一倒,撞到在地上,头还磕到了桌子。
她这动静不小,一时之间,咖啡店里所有的人都看来过来,眼神不善地盯着罪魁祸首。
情势急速扭转。
没人在乎是不是支楚月故意把苏真真引来的羞辱的,没人在乎刚刚苏真真那一推根本没有用什么力气。
人们在乎的只是显而易见的真相。
此时此刻站在柜台里的服务员都跑出来了,看到一个面容姣好的女生痛苦低吟地抱着手臂蹲坐在地上。
再看到眼前这个嘴脸刻薄,眉目间都是蓄满愤恨的女生。
大家心里都有了数。
有人把支楚月扶起来,嘴里愤愤不平地喊着:“干什么呢?要闹事出去闹,别在我们家小店闹。”
支楚月因为疼痛脸上一白,反应过来很快扯住女孩,语气轻软:“谢谢,但是没事,她是我的委托人,可能因为父母的事有些急了,才这样。”
“你!少冠冕堂皇!”苏真真又要扑过来。
刚刚坐在旁边的男生一把擒住她的手翻到背后。
“这样吧,我看你也不像是来喝咖啡的,我就送你出去,别在这打扰到大家。”
旁边的人附和:“就是就是,还不快赶出去?”
“丢死人了,人家好心帮她打官司怎么还这样啊?这样的人丢出去得了。”
咖啡店里窃窃私语,支楚月低下头脸上浮起一个很浅的笑,稍纵即逝。
不是!
明明不是这样!
苏真真心里所有防线都被此时此刻周围人曲解的眼神、嫌恶的指点冲破了。
她像一团海绵,那些不明真相的指责像涨起的潮水瞬间钻进她的体内。
她膨胀、张裂,扭曲的恨意冲破枷锁。
她挣扎着,双目睁圆,瞳孔往上翻,狰狞的面目撕裂出痛苦不甘来。
“不是!不是这样的!是她,是她故意的!我明明没有用力推她!”
支楚月脸色发白,眼皮轻而缓地抬起来,露出一双被湿润浸透的眼睛。
她眼睛都红了,似乎隐忍着某些痛苦,朝拉着她的人摇了摇头。
“算了,没事。”
苏真真见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气得牙齿要咬碎了,腮帮子隐隐作痛。
“你!你个贱人!下流!小人!”
她到处搜刮着骂人的话,却发现自己说来说去也只能泛泛地骂上几个庸俗的词语。
不痛不痒。
从支楚月坦然平静的面庞,甚至是带着些悲悯的眼神可以看出。
她根本不在乎。
苏真真要疯了。
在思想彻底崩塌的瞬间,她被人擒住丢在了门外。
她倒在地上,玻璃窗又投影出自己的样子,有些东西彻底坏掉了。
苏真真崩溃地跪坐在地上捶打着地面,发出某些近乎悲号的声音,拳头垂落在地,晕出艳红色的花。
像是给她最后的自尊送上的饯行礼物。
支楚月站在人群中央,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臂。
其实她刚刚碰到的是后脑勺,但是抱住手臂,是最明显的,也显得最可怜。
她艳丽的脸上升起一道歉意的笑,哪怕刚刚经历了羞辱,声音依旧是清柔地。
“抱歉,打扰到大家了。”
她声音不大,却刚好可以让店里的人都听到。
“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请大家喝咖啡吧。”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为她打抱不平的声音。
然而支楚月很执着,甚至朝他们抱歉地屈了屈身子:“真的对不起大家。”
支楚月结完账走出门的瞬间,和暖的日光照亮她的面庞,灿灿的光斑落在地上,她步入一片碎金中,眼神清明锐利。
第一百三十三章
咖啡店坐在窗边的人还时刻关注着外面的情况,只看见穿着毛呢裙的女人侧着柔和的脸不计前嫌地朝跌坐在地上一脸痛色的女人伸出手。
是那个优雅漂亮的律师和恩将仇报的带着疯的女人。
支楚月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嫣红的嘴唇轻轻抿在一起,弯起合适的弧度。
是那样得体大方漂亮。
她背着光而站,于是所有的光都落在她身上,苏真真的世界被迫切成了阴暗的一面。
支楚月好漂亮。
苏真真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个念头。
她应该恨她,恨她的算计恨她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出丑。
可是大脑的神经那么多,她迟钝地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所有情感了。
也许她从来都觉得支楚月是漂亮的。
所以才会在第一次撞见她的时候,就将她摁在墙边用力地扇打了几巴掌。
看见她细腻白嫩的脸上多出几道红痕,半边脸微微肿起来,她才生出一些平衡。
是,她凭什么那么漂亮。
凭什么被她欺负得泫然欲泣的样子也好看,素颜朝天的样子也好看,凭什么哪怕被她欺负也坚决不认输的那丝倔强也好看?
苏真真想,她本来可以不那么恨支楚月的。
如果她不那么漂亮,如果她没有某一天被自己撞见,那她就不会嫉妒,不会和她斗争。
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人总是想方设法地为自己的错误找补。
因为真正的遗憾错误压在心头,实在是太压抑,如果不加以掩饰,就像烧不尽的野草,除不尽。
野蛮生长。
最后毫无声息地将人淹没。
是。
都是支楚月的错。
苏真真迅速抓到脑海里这个想法,她强撑着自己站起来,摇摇欲坠地退后几步。
“怎么?你还要装到什么?”
支楚月抿了抿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装啊!装给所有人看!我不在乎了!就算你怎么作弄我,我都不在乎了,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了。”
苏真真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她就像是被逼到末路的囚徒,眼睛猩红。
求生欲迸发,又矛盾地生出一种可以和支楚月同归于尽的悲壮。
支楚月低头,嗓音轻缓地像泉水流淌出来:“怎么?你的父母因为你入狱,你就要这样去死?”
“苏真真,你怎么那么自私啊?”
她顿了顿,语气是不加掩饰的嘲讽:“对啊,我忘了,你本来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所以才会在你父母想要收手的时候任性地拒绝。”
“是你吧,苏真真?”支楚月嘴唇勾了勾,“当初你父母说了要变卖房子逃到国外,你还记得你自己的回答吗?”
苏真真一滞,眼睛睁得很大,却又很空洞。
那一瞬间,她像被敲碎的瓷娃,又被迫重组,早就支离破碎了。
苏真真脸上撕裂出难以言喻的巨大的痛苦,成千上万的记忆碎片掺杂着最接近真相的那一片瞬间涌入她的大脑。
胀得又要爆裂了。
她的回答是什么来着?
她任性、骄横跋扈、意气行事,指着爸妈的鼻子说:“我不要!好端端去什么国外?”
去了国外就意味着一切重新来过。
习惯了千金大小姐生活以及那种高高在上目中无人感觉的苏真真自然是不愿意的。
苏真真跌倒在地上,眼睛翻白,死气沉沉地抱着头,时不时发出一些刺耳悲切的哀号。
支楚月近乎悲悯地开口:“苏真真,我可以帮你,让你的父母最后可以体面一些。”
苏真真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只想要撕裂支楚月,可是手脚犹如千斤重,抬不起,还有绵密的痛感砸落在大脑神经。
太痛了。
偏偏支楚月还不打算收手,她语气轻缓地带着些笑意:“怎么样?苏真真,我对你够好了吧?”
“市初后街的风景怎么样?”
苏真真胃里翻涌着苦酸,冲上喉咙,她大脑发麻,又痛又晕。
她已经发不出连续的音节了:“是你……”
对啊。
苏真真早该想到,天上不会掉下免费的馅饼。
忽然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老板娘一口咬定了要她,为什么明明她干得很烂打碎了很多碗,老板娘欲言又止,明明嫌恶却不辞退她。
是她故意的。
明明给了自己甜头,却又是最难啃的。
她每天一抬头就能看到市初的黄白色的楼,有时候被日光照耀,墙面反射出粼粼橘光,可是她却始终坐落在昏暗腐臭中。
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而这一切都是支楚月的刻意安排。
她宁愿流浪街头也不愿意接受支楚月的施舍。
怎么会这样?
支楚月丢下一张名片,恍惚间就像落下的雪花,她声音冷硬:“等你想好了就来找我。”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支楚月走出一段距离,才松了一口气,这样的事情她第一次做。
心里异常地没有快感。
痛苦压抑得太久,最后释放出来的时候居然只有淡淡的平静。
她掏出手机,方才那一对男女给她发了信息:“好了,画面都拍好了,接下来就是我们写稿了。”
支楚月很快回他们:“谢谢,有时间请你们吃饭。”
“不用,到时候还麻烦你多联系受到苏真真校园欺凌的受害者,我们正好一块做个专题。”
支楚月回了个“好”,然后点开林哲的微信。
她迟疑着打下:“林哲,你有空吗?”
那头很快就回她:“怎么?”
“我忽然很想听听你的声音。”
一分钟后,支楚月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得到了林哲的一个电话。
支楚月发现她还是那样,难受了就想找林哲。
她太粘人了,她苦恼地想着。
太粘人的支楚月决定冷一冷自己总想去找林哲的心。
她刚回律所,叶静乐和程桉就过来找她了,语气急切:“楚月,有空吗?”
支楚月解开外套的手一顿:“怎么?”
看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程桉不由得笑起来:“没,有个大客户,问你愿不愿意抽出时间去隔壁市一趟。”
隔壁市?
支楚月有些担忧:“不会是赵霖吧?”
“不是。”叶静乐声音沉稳,“如果你有时间,那就和程桉一块去。”
“我走不开,本来应该我和程桉去的。”
“那我不会搞砸吧?”支楚月调笑道,“好啊,我可以抽出时间去。”
这次出差来得又快又急,支楚月懵懵懂懂地就坐上了前往隔壁市的车。
程桉正在开车,车缓缓驶入隧道中,支楚月混混沌沌地看着明黄的光铺在隧道里,眼神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