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当事人,”男律师说,“这分明就是财神爷。”
这年头,能这么轻松挣钱的,不多了。
花钱专门为了给对方添堵,不是真爱也差不远了吧?
然而,作为任苒“真爱”的龚屿汐,心情可就没有这么美妙了。
任苒告他侵犯自己财产权和纵狗伤人的案子还没有被法院正式接纳,消息就已经传到了市公安局。龚屿汐再一次,因为任苒,被丁局叫进了他的办公室。
本来头发就没有几根的丁局,感觉他头顶所剩无几的“植被”越发岌岌可危,他双目一瞪,冲着龚屿汐吼道:“你—”
还没等丁局发作,龚屿汐就连忙身子一肃,站得比电线杆子还要直,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把丁局给惹怒了,又对他进行一番“爱的洗礼”。
丁局吼到一半的声音硬生生地被龚屿汐给打断了,一口气噎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气得他差点儿倒仰。
龚屿汐见了,连忙小心翼翼地给丁局把保温杯里的水给满上—动作之恭敬,神态之谦逊,对他家太后都不曾有过。
丁局那口气被龚屿汐这番恭敬的姿态给彻底顺了下去,他指着龚屿汐:“龚屿汐啊龚屿汐,你说你做的这是什么事儿?”
龚屿汐跟被霜打了一样,丧头丧脑地站在一边,不敢吭声。
“我本来是想让你去警犬队好好磨磨性子的,可你这性子,磨到哪里去了?”丁局偏头问,“你训练的狗让别的狗怀了孕,还让人家直接把你告了,这点事情你都处理不好,你是打算让我们市公安局天天上新闻吗?”
说到这里,龚屿汐忍不住了:“丁局,真不是我不给处理—”
“你要是处理方案拿得出手,人家姑娘会告你吗?”不等他说完,丁局就直接抢白。
龚屿汐一句话都不说了。
他这样,丁局的火气非但没有消掉,反而更大了:“龚屿汐啊龚屿汐。”
又开始了。
龚屿汐生无可恋地站在墙角,心中默念丁局即将说的话:你说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儿心?
果然,丁局说道:“你说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儿心?”
接下来一定就是:我头发已经够少了,能不能让我在退休之前留几根头发?
丁局继续道:“我头发已经够少了,能不能让我在退休之前留几根头发?”
龚屿汐抬眼看了一下他即将荒漠化的脑门儿,在心里默念:我每天为了给你们收尾,殚精竭虑,能不能让我发挥一下余热,好好为人民服务?
丁局继续说道:“我每天为了给你们收尾,殚精竭虑,能不能让我发挥一下余热,好好为人民服务?”
丁局问完他的“灵魂三问”,终于转入正题:“龚屿汐,我不管你怎么解决这件事情,总之你给我解决了。闹出去像什么话!实在不行,你就给我把警服扒了,回去继承家业!”
眼看不能为人民服务了,龚屿汐一听,立刻不干了,他正要张嘴说话,可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丁局一声喝断:“你给我闭嘴!”
龚屿汐立刻闭嘴。
丁局转了个圈儿,实在想不到什么话好说,发泄一样端起茶杯来灌了一口。那水滚烫,直接冲进他口腔,他猝不及防,当即“嗷”了一声,顾不上形象,将水吐了出来。
龚屿汐十分真诚地看着他:“领导,水很烫的。”
丁局眼泪汪汪:“那你怎么不说!”
龚屿汐听话极了:“因为你不让我说。”
丁局头发倒竖,双目圆睁,正要怒骂龚屿汐,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水太烫了,他只要一开口就牵扯到被烫的地方,让他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止住了。
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个姿势—
丁局手一抬,指着门口。
龚屿汐会意,连忙圆润地离开了。
走到门外,里面传来丁局终于忍不住地一声怒吼:“龚屿汐!你不把这件事情给我解决好,信不信我扒了你的警服!”
动不动就把事情跟他这身警服联系起来,就不能脱离一下低级趣味吗?
然而,即便心中如此腹诽,出了市公安局大门,龚屿汐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任苒啊任苒,可能真的跟他八字不合。
但不管再如何八字不合,龚屿汐为了实现自己为人民服务的理想,还是要给她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直接被挂断了。看来是上次龚屿汐给她打过电话之后,任苒就把他电话号码记住了。他估摸着继续往下打,任苒就要把他电话号码拉黑了,他本着自己不好过,也不让任苒好过的精神,转过头,直接回了市公安局。
他从原本的刑侦大队借了两打手机,挨着给任苒拨过去。开始是响两声就被她挂断,龚屿汐再打两遍就被她拉黑,再后来是根本不给他响的机会,她直接拉黑。他们两个像是小孩子较劲儿一样,你打你的,我拉黑我的,就这么僵持下去,直到—
任苒终于忍不了了,怒气冲冲地接起电话,冲龚屿汐吼道:“你有完没完!”
“任小姐,你终于接电话了。”龚屿汐优哉游哉地说,“我手上还有十三个备用手机,你如果不嫌拉黑麻烦,可以继续。”
电话那头的任苒咬了咬牙,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往外蹦:“龚屿汐,你不怕我继续投诉?我记得你好像还惦记着回警队吧?”
龚屿汐笑了一声:“我之前是想回警队,但现在看来根本不可能。反正你动不动就投诉我,我这身警服穿得也不稳当,倒不如回去继承家产呢。”
换而言之,任苒投不投诉他,他现在毫不畏惧。
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的威胁失去了作用,任苒顿了顿,又切换成她一贯的高冷模样:“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你打电话干什么?骚扰吗?不管你现在还是不是警察,骚扰他人我一样可以投诉的吧?”
这人是不是投诉上瘾了?
龚屿汐简直头大:“任苒,我就不明白了,我根正苗红一个大好青年,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对我。”
这话问得任苒有点心虚,事实上,真要追究起来,也是种花不对,龚屿汐最多是个没把狗看好的罪名。
其实,要不是当天龚屿汐跟她吵起来,说出的话又非常“渣男”,她也不会这么不依不饶。
她顿了顿,说道:“你没得罪我,但你没管好你的狗,伤害了沾沾,我现在是为沾沾讨回公道。你如果想让我撤诉,那得先让沾沾原谅你家那条傻狗。”
说完,任苒就迅速挂了电话。
龚屿汐看着“嘟嘟嘟”响个不停的电话,怒了,什么事情都让她说完了,还要自己怎么发挥?
让他去跟一条狗交涉,任苒自己都办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要他办到?
这姑娘,太难为人了!
龚屿汐愤愤不平地挂了电话。等他把电话挂完,他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对了嘛,此路不通,还能走别的路啊。
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工作,任苒真的一辈子都不想去龚玥那里。
但是没办法,她虽然任性,还知道起码的职业道德,既然这份工
作她接了,她就不得不把事情给做到尽善尽美。
如果不是她有这样的精神,天底下“娃师”那么多,她也不可能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了。
只是……龚玥应付起来,实在令人窝火呢。
任苒闲闲地想。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龚玥跟她甜蜜蜜地讲述自己跟普化那泛着过期酸臭的恋爱经历时,任苒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龚小姐,我对你跟你先生两个大龄青年或者中年的爱情故事没兴趣。它们就好像发酵坏了的樱桃一样,酸腐陈旧,令人不适。”
龚玥脸上艳若春花的笑容停住了。
任苒心里划过一丝快意,她发现,当面怒怼龚玥是这么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正要再接再厉,冷不防身后走来一个人,龚屿汐的声音响了起来:“姐,刚刚我听到姐夫找你。”
一个台阶递到龚玥面前,龚玥要是还不知道走,那就枉费她长袖善舞的名声了。她站起身来,跟任苒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离开了。
等到龚玥离开,龚屿汐就坐到她原来的位置上:“你真不怕得罪人啊。”
对金主也敢这么说?
任苒冷笑一声:“她要是心里没鬼,她干什么要怕我?她如果真的取消了我这个订单,我就跟她老公讲,她根本就不喜欢我的娃娃和他的画,她最爱的其实是拍卖行里那些珠宝钻石。”
龚屿汐一脸震惊。
狠!
一句话就踩中龚玥的要害,揭穿了她的画皮。
任苒怼完龚玥,心情稍微好点儿了,偏头看向龚屿汐:“你跟你家傻狗沟通好了?”
第04章
人间富贵花
这个问题一出口,简直让龚屿汐的灵魂都忍不住颤抖。
幸好种花不在这儿,否则它就不是灵魂颤抖了。
龚屿汐干笑两声,给任苒面前那杯茶满上:“这个、这个再说嘛—”
任苒站起来就要走。
龚屿汐见状,连忙拦住她:“欸,任苒,我好歹刚才帮你解了个围,你不用这么快翻脸不认人吧?”
“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说。”任苒毫不留情地怼他,“龚玥是你姐姐吧?你们自家人说自家人,关我什么事?”
好嘛,龚屿汐算是确定了,任苒她就是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
“说起来,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任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讥诮,“前几天,是谁在电话里说的,原话我不记得了,大概意思嘛,好像就是……他即便不当警察了也没什么?反正阉割是不可能阉割的,负责也不可能负责的。”
龚屿汐有点尴尬:“当时人年轻,讲话不知道轻重。”
“那现在知道轻重了?”任苒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打量他。
明知道对面站着的人眼睛不好,可是配上她那张脸,一向没什么风情的任苒居然让龚屿汐有点脸红心跳,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拜服在她的盛世美颜下了。
龚屿汐连忙避开她,低下头不去看她的脸:“欸,你说吧,要怎么才能撤诉?”
“生殖阉割。”
龚屿汐想也没想:“那不行。”
“那就没有了。”任苒木着一张脸,牵来沾沾,跟着它一起朝门外走去。
龚屿汐见了,连忙跟上:“任小姐,我就搞不明白了,你为什么非要较这个真?”她难道不知道她自己这番行为看上去特别像个神经病吗?
“不是我较真。”任苒转过头来面向他,“而是种花做得本来就不对,沾沾虽然是条狗狗,但并不代表它就没有感情。种花伤害了它,我身为它的主人当然要为它讨回公道了。”
她说得煞有介事,龚屿汐忍了又忍,最终没能忍住,偏头问她:“你为它做了这么多,它……知道吗?”
任苒一时愣住。
她低头看了一眼沾沾,沾沾很明显是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歪头给了任苒一个甜甜的笑容。
任苒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它知不知道也不妨碍我为它做这么多。我为它做这些,本来就是不求回报的。”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正当,“难道你喜欢一个人,你做了什么还要专门跟她说说吗?”
龚屿汐算是发现了,任苒这姑娘,虽然长得好看,但脑子还是有点不清不楚的。明明是在说狗,怎么就扯到人身上去了?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就耿直地说了出来:“不是,这哪儿跟哪儿?狗跟人怎么能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什么狗是人类的朋友,还儿子弟弟叫得亲热得很吗?怎么现在就不一样了?”任苒有些不屑,“你们这些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虚伪!”
被她归结到“虚伪”一栏的普通人类龚屿汐无话可说,不得已只能回归到这次来见她的主要目的上面:“不是,你觉得种花伤害了沾沾,你去告种花呗,你把我告上去有什么用?”
又不是他把沾沾伤害了。
任苒用一种“你是不是傻”的表情看着龚屿汐:“龚警官,我之前就说了,是你没有管好你的狗,狗懂什么,还不是人没有教好?既然是人没有教好,那责任就在它的主人身上呗,我告你,很恰如其分吧?”
龚屿汐算是知道了,任苒这是不把她自己当人了。她非要把人跟狗看得一样,他能怎么办?
龚屿汐好话歹话说尽,但任苒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他不由得有些泄气。
龚屿汐双手叉腰:“任小姐,有什么事情好商量。”
你这样,就算长得美,也很容易被打的,你知道吗?
很显然,面前这个美丽的雌性青年并不能理解龚屿汐的一番苦心,轻蔑地笑了一声:“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吗?商量的结果就是让那条傻狗被阉割。”
她声音有点大,引来路人的侧目。龚屿汐无语了:“小姐,你好歹小声点儿。你这么一个大美人,动不动‘阉割阉割’的,不好听。”
“龚警官,”任苒根本不理他,似笑非笑地说,“你不用顾左右而言他,反正这件事情就这么一个解决方式。法院不立案,我就告法院,你不应诉,我就告你。反正我时间多。”
说完,她就牵着沾沾,转身离开了。
走的时候,脚步还踉跄了一下。
龚屿汐颇为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他就疑惑了:这么好看的一个姑娘,怎么脑子好像是豆腐做的呢?
虽然,龚屿汐已经确认,任苒的脑子是豆腐做的,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长得好看,即便她无理取闹了这么久,他也不觉得她烦。诚然,一方面是因为龚屿汐本来包容心就比较强,一方面嘛……当然是因为任苒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