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雅在想，鹿溪后来那么沉迷于收集玩偶，是不是也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体现。
“乔雅。”鹿溪忽然发出声音，低低地唤了她一声。
乔雅温柔地应答，转眸看向鹿溪。
只见眼前的鹿溪手紧紧地抓着勺子，往碗底狠狠地一戳，良久后，才道了一句：“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第59章
乔雅已经快忘记上一次两个人一起过夜是在什么时候。
好像是在她告诉鹿溪自己准备结婚的那个晚上。
那天，在乔雅告知鹿溪自己要结婚的消息后，鹿溪先是露出替乔雅高兴的笑容，随之而来的便是毫无预兆的难过。
乔雅吓了一跳，差点以为鹿溪暗恋自己的王先生，却听着她抽抽噎噎地说以后怕是再难以见上一面了。
乔雅看着她那哭成泪人的伤心欲绝模样，虽然高兴于自己在鹿溪心中占据的重要地位，但还是老实地告诉她，婚后王先生随她呆在江城。
听到这个消息的鹿溪兴奋的大半个晚上都在跟她喋喋不休地聊着天，仿佛那完全不会累的麻雀一般，叽叽喳喳个不停。
可多年后的今年，两个人终于难得的凑到了一起，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好在，无论开心还是不开心，陪伴着彼此的那个人，都没有改变。
乔雅确定好所有的门窗都关好后，最后与王先生肉麻两句让他安心，便进入卧房回到鹿溪的身边。
卧房里光线昏暗，鹿溪半侧着躺在床上，身上薄薄的空调被盖着肚子，看起来像是睡着的模样。
乔雅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抓起空调被的另一端进入被中，在鹿溪的身边躺下。
等她刚躺好，那本一直闭着眼安静睡觉的鹿溪忽然动了一下，整个人往她的方向挪了挪，整个人紧贴着她的手臂，手里也同时将她手臂一搂，紧接着整个脑袋往她手臂深处一藏。
乔雅愣了一秒，但身体很快做出了反应，微微一侧，让自己和鹿溪都能找到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
时间已经不早，但两人都没有睡意，好在明天是周末，哪怕晚睡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趁着微光，乔雅的目光落在鹿溪身上好一会儿后，移向她身后的飘窗上。
那飘窗的窗帘是两个女生手拉手站在一片花海前的背影图，画功粗糙，但一笔一划皆出自乔雅之手。
那是乔雅与鹿溪成为朋友后，在鹿溪第一个生日时，乔雅送给鹿溪的生日礼物。
那段时间的乔雅十分沉迷画油画，在得知鹿溪生日后，她就缠着老师苦练了三个月。虽然最后的成品只能勉强算及格，但鹿溪收到礼物的时候却是感动的不行。
乔雅也没想到，那幅画鹿溪一直很好的保存了起来，并在后来制成了窗帘。
“乔雅。”昏暗的房间里响起鹿溪沉闷的声音。
乔雅猛地收回思绪，将目光重新落在身侧的鹿溪身上，“嗯，我在。”
那个在所有人面前都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只有在鹿溪的面前，才会难得的流露出女人的温柔细腻。
在乔雅的这声轻柔回应下，鹿溪抱着乔雅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身体同时向她又靠近了一些。
房间里又陷入漫长的沉默，乔雅也不急着问她怎么了，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躺着，陪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乔雅以为鹿溪或许真的睡着了，忽然听到耳畔边传来她低低的询问：“乔雅，你一直宽慰我，说我是最棒最好的，可为什么，我一直努力让自己做到面面俱到，依然不能像你一样，把所有的事都做的很好？”
她的声音很轻，问题里满是对自己的否定。
从小到大，她一直活在哥哥的保护下，即便现在已经走上社会，依然还一直生活在亲朋好友构建的“完美”环境下。她不是没想过反抗，她尝试过，也努力过，可最后的结果却是让她更加的挫败。
她一直努力地做一个好孩子、好妹妹、好同学、好帮手，可所有的这些“好”的标签，都是在别人的照顾和帮助下，自己才能获得。大学的那次惨痛经历，让她深刻的理解到，没有了哥哥的照顾，即便她按部就班的用着曾经的接人待物方式，依然是惨败收场，甚至给自己和家人都带去更严重的负面影响。
可乔雅却不一样，她与自己从小到大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不会像照顾小宝宝一样的刻意照顾自己，自己也不需要在她的面前假装乖巧，假装开心。即便已经看到过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她也没有像别人那般的嫌弃她、孤立她。
在鹿溪的眼里，乔雅是强大的。她一直在努力地向乔雅学习，学习乔雅的独立强大，学习乔雅的独当一面。
可到现在，她发现，自己似乎又错了。
自己连与身边人处理好良性关系的能力都没有，又何谈其他。
“鹿溪，你觉得什么才叫作最好呢？”乔雅没有回答的鹿溪的问题，反而将问题又抛了回去。
鹿溪一怔。
昏暗中，乔雅稍稍调整了自己的睡姿，让脑袋整个躺在枕头上，目光看向天花板。
“对一些人来说，事业爱情双丰收叫最好；单身自由家财万贯也叫最好，无拘无束没有牵挂也是最好……”乔雅语气微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边勾起一抹很淡的欢愉笑容，“而对于我来说，遇到你和王先生，才叫最好。”
鹿溪手里抱着乔雅的手微微松了松，藏在乔雅那手臂深处的头稍稍抬起，目光错愕地看向乔雅。
灯光昏暗，乔雅脸上的表情看的并不清楚，但鹿溪却觉得此刻的她在笑。
“鹿鹿，你以为是曾经的我在你最难的时候拯救了你，但恰恰又是你让我重新相信人与人之间是会有纯粹的友情。我坚信，哪怕那时候换作是我，你也会是那个站在我身边支持我的那个人。”乔雅缓缓的侧过头，看向鹿溪。
“我其实从来没想过要改变什么，可认识你之后，我却想变得更好更强大。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我希望，有朝一日，当你再次受到伤害的时候，我可以成为你强大后盾的一员，让你可以躲避在我的羽翼下，不受伤害。
“鹿鹿，你也不需要成为我，因为你并不知道，对于我来说，你于我又是如何的存在。”
鹿溪与乔雅之间肉麻的话并不少，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让鹿溪震撼。
鹿溪一直认为在这段友情里，是自己在不断地向乔雅索取着一切，却没想到，自己于她，也是有那么重要的用处。
她张着嘴，诺诺地道了一句，“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好与不好的评判在我，而不是你，不是吗？”乔雅打断了鹿溪的话。
鹿溪无言，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应答乔雅的这句话。
思忖片刻，乔雅觉得还是要将问题的关键绕回方于渊的身上，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件事，鹿溪不会失控，也不会让她们都想起那段谁都不敢再触碰，被尘封了很多年的往事。
但也恰恰因为这件事的发生，让乔雅意识到，那件事对鹿溪的影响根本还未消失，甚至远比她认为的深地多。
听着鹿溪那一遍又一遍地不断自我否定，乔雅觉得，或许可以借着这次机会，让她真正的去面对那段过去，面对自己根本不敢触碰的问题。
或许方法有些激进，但乔雅觉得，并非不能试试。况且，现在不将这事挑明，那它将会成为鹿溪的第二道不可触碰的伤痕。
乔雅的主意已定，“其实，鹿鹿你有没有想过方于渊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方于渊？”鹿溪一呆，没想到乔雅忽然将话题绕到了方于渊的身上，整个人的气压瞬间就变得沉闷起来。“我不知道……是因为，因为我没处理好我们之间的关系，让他误解了什么吧……”
鹿溪的回答完全在乔雅的意料之中。
一遇到男女问题，鹿溪就下意识地会将那犯错方归结为自己，这也是她这么多年不愿意触碰感情的关键。
“那你觉得他又为什么会在事情发生不到一天的时间，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呢？”
“……”鹿溪沉默，这也是她想了一晚上没有想明白的问题。
明明他只要顶住压力，什么都不说就可以。
或许，她会找到其他的方式去验证那件事的真伪，但如何都不是方于渊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将真相说出来的理由，不然他这么做又有什么用处呢。
乔雅换了个睡姿，与鹿溪面对面侧躺着，一脸认真，“鹿鹿，你不应该将所有问题都归结在自己，和那段根本放不下的往事上。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你都没有任何问题，你只是用着再正常不过的方式与异□□际，他们对你的喜欢或是别有目的，你感受不到不是你的问题，没有谁真的可以做到面面俱到，甚至是我也不行，懂吗？”
“可是别人都懂，都看的出来，唯独我……”
“那是别人，你是你。”乔雅飞快的打断了她的疑虑。
那一番所谓的“为什么别人都懂，就你不懂”的说辞，在乔雅的眼里纯属放。屁。
鹿溪没有与乔雅争执。她认为，这时乔雅的否定回答很大程度是因为她作为自己朋友的双标体现。
“鹿鹿，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在用着自己的方式想要保护你，将最好的东西都给予你，无论是我，还是你哥，亦或是方于渊。”
“保护我？”鹿溪的眉头一紧，想起方于渊那离谱的行为，和自己在未得知真相时的崩溃情绪，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表现出明显的抗拒。
乔雅“嗯”了一声，“我并不是想给方于渊洗白什么，只是想让你知道，即便他这次错的如此离谱，可当我告诉他，你会因为这件事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后，他迟疑了。如果他不在乎你是否受到伤害，那他只要咬牙默认这件事的发生就可以了，不是吗？”
“可是他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啊？你说他又想保护我，可又做出这般伤害我的行为，这不是很矛盾吗？”鹿溪抬眼看向乔雅，语气中充满了不解和委屈。
这一次，乔雅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眼神凝重地沉声问她：“鹿鹿，你自己认真想想，你真的不懂吗？”
这问题，一下问进了鹿溪的心理。
是呀，她到现在还能不懂吗？
她只是不敢面对。
不敢去拨开那迷雾背后的真相罢了。
她怕……
她怕真的看清了什么，所有的一切就真的回不去了。
第60章
鹿溪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好像回到了高二那年。那一年，方于渊大二，迎来了自己的初恋。
方于渊的初恋是个明艳动人的大美女，性格成熟大方，一双眼睛尤为动人。方于渊将她介绍给鹿家人的时候，鹿父鹿母包括鹿溪在内都十分喜欢，特别是鹿妈妈，总说鹿溪的眼睛与那姐姐十分相似。
方于渊和初恋姐姐感情很好，初恋姐姐对鹿溪也十分照顾，两个人约会的时候总会带着她这个小电灯泡。那时鹿鸣总说方于渊太宠鹿溪，情侣之间应该有自己的空间。可下一次的约会，方于渊依然会带着鹿溪一起去。
后来，俩人分手了。
没有争吵，没有难堪的分手桥段，俩人只是带着鹿溪吃了顿和平的散伙饭。
是的，连散伙饭都带着鹿溪一起。
饭桌上初恋姐姐脸上的笑容很古怪，她的眼中散发着一种在她那个年纪来说根本看不懂的情绪。看起来眉目弯弯，笑意满满，可眼眸中又似有水雾将她眼中的光芒掩盖。
离开的时候，初恋姐姐忽然叫住了方于渊，故作神秘地贴着方于渊的耳朵似乎在冲他说了什么。
梦中的鹿溪看着就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努力的尝试去听，却什么都听不到。只看到方于渊带着满满的困惑看着初恋姐姐，而初恋姐姐脸上露出恶作剧般得逞的笑容，冲鹿溪晃了晃手，带着明艳的笑容从他们的眼前离开。
还没等鹿溪来得及去问方于渊初恋姐姐到底对他说了什么，梦境中的画面忽然一转，又来到了方于渊毕业后的那一年。
这时的她已经步入大学，与方于渊也很久没有见面了。
听鹿鸣说他又谈恋爱了，这次的恋爱对象是公司的同事。
而这一次，直到他们分手，鹿溪都没见过方于渊这位传说中的女朋友。
只是在他们分手的那一夜，方于渊忽然跑来找她，莫名其妙地问了她一句：“鹿鹿，你有喜欢的人吗？”
梦里的雨很大，深秋的江城在大雨下也十分寒冷，可方于渊就只着着一件薄薄的衬衣站在她的面前。他的手上拿着一把伞，将伞完全地遮盖在鹿溪的头上，自己却站在伞外。
鹿溪看着眼前在暴雨中站着的方于渊，努力地抬起头想看对方脸上的表情。
可梦中的夜太黑了，那遮盖在头顶的伞好大，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根本看不到方于渊此刻的脸。
她感觉到自己的嘴一张一合。
她听到自己与方于渊说：“除了家人外，我最喜欢的就是鱼哥哥了。”
……
鹿溪猛地睁开了眼，在空调的作用下卧房里的温度适宜，可鹿溪的脑门却薄汗点点。
她的眼睛瞪得浑圆，双目死死地盯着天花板那花型的顶灯，目光里满是惊愕。
她的脑子里还浮现着醒来前一秒时睡梦中的那个画面。
在清醒过来的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了方于渊的脸，那张在听到那声答复后，双目澄亮，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惊喜脸庞。
她确实忽略了很多重要的信息……
卧房里安静的吓人，鹿溪觉得自己开始有些喘不上气了，耳畔边莫名在心脏剧烈的跳动下也响起古怪的声响，一下一下，刺激着鹿溪身体的每一根神经，让她觉得自己要疯了。
那梦境让鹿溪想起了那个被她遗忘了许久的夜晚。
原来，真的是自己给了方于渊错误的信息……
“嗡——”
床头柜上忽然传来振动的声音，鹿溪一扭头，就看到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消息提示。
是方于渊。
【于渊：对不起】
【于渊：但我不后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