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带席知恒来过华业苑,也不记得有给过席知恒自己住房的钥匙,他半夜忽然像鬼神降临自己的屋子,不可不谓是午夜惊魂事件。
席知恒对茹景的反应皱眉,她缩成小小一团,眼神里充斥着极度的不安全感,以及对他的戒备。
“从大门走进来的。”
他伸手想把茹景捞过来,她一把拍开,“废话,我当然知道你是从大门走进的,我问你从哪里来的我家钥匙?!”
席知恒没吭声,安静了好一会儿。茹景立马从沙发上跳下来,去玄关处将屋子里的灯全部打开,屋内顿时亮如白昼,所照之处,连灰尘都无所遁形。
茹景也就看到客厅茶几上的黑卡,卡面有些弯曲,有明显被齿痕刮过的痕迹,她胸口仿佛塞上一坨棉花,寥寥一笑,“没想到堂堂席总还会撬门开锁,有这本事不去发展一下副业真是可惜了,保准赚得钵满盆满。”
席知恒对她的讽刺充耳不闻,“我敲门了,没人开门。”
“那你就能随便撬门锁了,大半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偷进屋盗窃,”茹景神色一顿,柳眉拢得皱成一团,“你打哪儿来的地址?”
席知恒扬眸看她,温声淡语:“你的住址又不难打听到。”
茹景一梗,也是睡糊涂了,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都不用他动动手指头,没好气道:“行,席总厉害呗。”
“大驾光临,有何贵干,”茹景瞧席知恒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上,气不打一出来,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时间太晚了,外人不方面久留,我要休息了。”
言下之意,是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她现在不太愿意看到席知恒这张脸,共处一室就更甭说了,白天他漫不经心不当回事的态度激怒到她,她没道理还能继续在面对他时保持心平气和。
席知恒无动于衷,长腿交叠在一起,巡视了一圈茹景住的地方,装潢是典型日式温暖风,很讨女孩子喜欢的那种,客厅的大飘窗上挂着一串捕梦网,在风中微微荡漾。
席知恒回到南溪别墅没多久,就出门赶往茹景的住处,晚餐还没来得及吃,他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沉吟:“饿了,有东西可以吃吗?”
话落,肚子也适宜地咕咕叫了一声。
“……”茹景愕然一刹那,很快恢复自然,“楼下有便利店,饿了自己下去买。”
话是这么说,腿已经很听话地走到了冰箱处,茹景不是经常做饭的人,冰箱里没有多少新鲜存货,只有一些青瓜、番茄和圣女果,最底层的柜子里还放了一盒鸡蛋,是某天下班时楼下普普超市做活动,硬塞给她的。
盯着眼前为数不多的存货,茹景撇撇嘴,心里唾弃自己身体过于诚实,气呼呼地从里面拿出圣女果,自顾自地去厨房洗干净。
客厅斜对着厨房,从席知恒的角度恰好能看到茹景的侧影,在厨房里忙活,水流的声音时而响起,时而停下,顶灯的暖光给她镀上一层光影,整个人都泛着柔和的气息。
茹景咬下一颗圣女果,酸涩的浆汁在口腔里爆开,酸得她皱了眉,立马将余下的用水果篮装好,不疾不徐拎着走到客厅,见席知恒还没走,她将水果篮往茶几上一扔,“要吃吗?吃完好走。”
席知恒抬眸瞥了她一眼,眉宇间的褶皱拧成麻花,嘴角沾着淡红色的可疑汁液,都在明晃晃地提醒他,眼前的东西并不美味。
他捋起衬衫袖口,拇指与食指捏起一颗圣女果,浑不在意地塞进嘴里,面不改色地嚼了两口后,咽下,眼睛都不带眨的。
茹景差点都要以为是自己手气不好拿错了,她立马重新吃了一颗,依旧酸得要命,口腔内不断分泌生理性津液,企图缓冲这股涩意。
眼尾余光看到席知恒神色自若地将余下的足足二十颗一一吃掉,整个过程中就没有皱过眉。
茹景看得一愣一愣,也好笑:“不用做给我看,难吃可以不吃,又没人逼你吃。”
吃完圣女果的手指上满是水渍,席知恒抽出茶几上小狐狸包装盒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还行,不算特别难吃。”
“啧,还以为你要说不难吃,”这种老掉牙的台词来搪塞她,哪料到席知恒不按套路来,茹景抿唇微笑,“坐好了,吃饱了。”
下一句“你是不是该滚了”茹景没说,不想和他继续浪费口舌,只想赶紧地将人赶走,短时间内各自安好。
席知恒默然两秒,嗓音温温淡淡地讲:“白天我们的谈话还没讲完。”
王西洲那不务正业的侄子被席知恒从职位上薅下去后,便一直闹腾个不停,还去邮轮施工队把给人打伤了不说,四处散播正轩的谣言,王西洲急得不行,对侄子又爱又恨,完全镇不住。
这事儿闹得不大不小,席知恒有所耳闻,王西洲自己撞到枪口上,一五一十交代清楚,等席知恒发号施令。那不省事的侄子又闹出另外一件大事,席知恒不得不亲自下场处理,也就给了茹景溜走的机会,两人谈话戛然而止。
“花港新航的工程已经进行到中期,纵然你再不喜欢,也不要考虑从中抽身而出,”顿了顿,他强势而又不容置喙地讲,“后面你说的那些,我就当没听过。”
“我们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你来就是和我说这些?”茹景脸上的不耐烦肉眼可见地化为灼人的怒气,偏偏她克制住,声调无比冷。
她当是有哪门子要紧事,搞了半天是她自以为是,席知恒纯属是嫌她脑门上的火烧得不够旺,专门替她浇油的。
“我谢谢您提醒,我没那么无脑任性,”花港新航的项目既然已经接了,她肯定会好好做,用不着席知恒提醒,还说他压根就当她是那样的人?
好像也不难理解,毕竟当初招南港口解约,许多人都觉得莫名其妙,殊不知两家公司在解约前其实已经快到规定的合作日了,她提前过去那边想谈续约的事情,结果被性骚扰,才强硬地没有继续合作,也就成了他们嘴里放弃到嘴的猪肉的智障。
不管席知恒了不了解招南港口,茹景没必要和他在这个上面杠,她在意的是后者,“说了就是说了,我又不羞于承认,需要我再说一遍给你听?”
她语速极快,一字一字突突地往外冒,“现在已经不是要考虑我们关系的时候了,结束更合适。”
这是属于原则上的问题,茹景无法妥协,她不能委曲求全自己去按照他人的思想走路,被迫行事,那不是她自己。
她冷声重复:“我们,结束,到此为止。”
“结束”像一簇点燃的烟火,炸到席知恒敏感的地方,“收了这个心思,我不同意。”
茹景见招拆招:“结了婚还能离,一个情侣关系搞得你不同意,就不能散了一样,你在说笑?”
“这笑话太冷,不适合你。”茹景抱着臂膀冷哼一声,迈步行至大门处,把门打开,“夜太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适,请回吧。”
席知恒神色冷寂,目光幽暗地凝视门口的女人,薄唇抿得比三月初春的柳叶还割人。他起身站直身体,目不斜视地朝茹景走过去,那眼神看得她心惊肉跳,怵得慌。
仿佛是蛰伏已久的野狼,终于露出自己獠牙与狠劲儿,凶戾地扑向不远处的食物。
这是茹景从未见过的模样,却感受到有种疯狂在他骨子里叫嚣,她下意识往后退,不想他靠过来。
吱呀一声,隔壁夫妇家的大门打开,女主人从里面走出来,见到茹景在门口,神情一喜,“姑娘你在家呀,刚我看到有人在你门外一直敲门不走,后面干脆守在你门口,吓我一跳,是不是有人跟踪你哇。”
说着,女主人拉着自己丈夫絮絮叨叨:“我就说她在家,那男人太奇怪了,敲了个把小时,还是得和姑娘说一声。”
丈夫有些尴尬,拉住自己的妻子,对茹景说道:“姑娘你自己注意啊,小心是变态。”
茹景回以一个苦大仇深的微笑,转眼去瞧朝着门外走的“变态”,“好,谢谢您,我会注意的。”
随即,席知恒一言不发地越过她,走出门外,从安全通道下楼。
隔壁的女主人还没进屋,看到男人的背影时愣住,“老公,这好像就是那个人啊……”
茹景无心听他们说什么,微微颔首后合上门,背靠门缓缓滑落在地坐下,手指插进自己的头发里,恼火地抓了几把。
第90章 C90
心里半是难过半是生气,真能一刀斩乱麻那就好了,可感情从来是头不可理喻的怪物,横冲直闯,无法控制。
茹景蹲在门口,埋在双膝的脑袋抬起,露出一双桃花眼,愣怔怔地望向虚空中的某处,放空走神许久后暗暗下定决心,反正不管席知恒有没有答应,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避开他绕道走。
嗡——茶几上放着手机震动起来,将茹景神游天外的思绪拉回来,她耷拉着脑袋揉着太阳穴走过去接起:“哪位大半夜不睡觉还找我,没事挂了。”
火气犹在,语调听着便不太友善。
电话那头一阵气急败坏:“你老娘我找你还得请示?你这脾气就不能好点儿,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茹景对张女士的问题很是不解,“很容易知道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张女士大概是没听懂,大概又是听懂了,轻轻一咳将话题给揭过去,“周末家宴,回来一趟,再说你都多久没回来了,把你妈彻底给忘了?”
茹景掰指头算了算,“个把月吧。”
电话那头的张茹白眼差点翻到头顶,“有空就回来,别把自己搞得太忙太累——”
茹景:“好,我这周末就回去。”
张茹到嘴边体贴关心的话还没说完,茹景的答应冲到她耳畔,她无声静默两秒,正想说话时,话筒里传来嘟嘟音。
茹景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的把电话挂了,张茹摁住突突跳的额角,嘀咕了两句女儿的坏话。
茹景正愁没地方去,张女士的这通电话倒是让她有了想法,她在华业苑的住址席知恒已经知道了,要是再来次午夜惊魂事件,她得魂飞魄散,吓出阴影出来。
周末回老宅的两天,正好也换个新的防盗锁,亏得上个安装防盗锁的人员信誓旦旦保证,他家的锁质量全球第一,绝对没人破解。
这广告简直吹上天了,茹景虽然没信,但也没想到用一张卡片加跟铁丝就给轻松开了,气人。
那张黑卡弯曲弧度不大,也不知道折到里面的芯片没有,茹景鼓起腮帮子走到茶几旁,拿起黑卡左右端详两秒,果断拍照发给卫琬:【席总的限量黑卡折了,麻烦卫秘书替你们总裁重新办一张。】两分钟后,卫琬回复消息:【瑟瑟发抖.jpg,景总监和我不用这么生疏啊,叫我全名就好。】这忽如其来的刻意拉远,让卫琬感受到一股无名冷风刮到自己身上,她打字的手指都战栗了下。
小心翼翼地深呼吸一口气,卫琬壮起胆子问:【景总监,您朋友圈那条,指的是席总……吗?】茹景没回,扔下手机去浴室冲澡了。
少顷,手机又震动起来,浴室的哗哗水声将一切掩盖,震动渐归于无。
过了会儿,手机界面推送进来一条消息,美少女战士:【姐妹,你说的那两所学校我都查过了,没有你说的名字。】夜半落了场阵雨,将一两个月的炎热的抵消了部分,空气却仍旧窒闷。
郝雪的病房来了很多亲属,认识的不认识的一堆,将她围得严严实实,茹景在外面没进去,方锦然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目光幽沉:“京州回来之后发生的事情,她全忘了。”
茹景匪夷所思,她微信里忽然进来那条消息,她几乎以为是炸号了,看到通讯录上来电记录,拨回去是方锦然接的。
她听他说了两句,顾不上把头发擦干,套了条长裙,便匆忙来了医院,“你意思是,她提的离婚也忘了?”
方锦然沉默不语,她不仅忘了离婚,还忘了他们那段时间吵得不可开交,现在却对他千依百顺,黏人得紧。
他的默然证实了茹景的猜想,别人的感情问题她不会去插手,但郝雪因此受到的伤害已经是要用生命去承受,她不认为这段感情继续下去是好事儿,“我建议你,对她实话实说,不然到最后的结果谁也承担不了。”
男人眸光闪烁,半晌后才从肺管子里吐出低哑的嗯字。
茹景声调凝肃:“我进去看看。”
郝雪被七大姑八大姨吵得头疼,余光瞥见茹景进来,立马嗓门大起来,跟见到救星似的,“茹景茹景,可想死你了,你来好晚。”
她精神头好,活力十足,茹景从人群里挤进去见到她这般,松了口气,“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
“几点了?”
茹景在她眼前点亮手机屏幕,呵呵笑:“凌晨四点。”
“……”
郝雪别开头,傻愣愣地摸了摸鼻头,旋即拉着她东拉西扯半小时,最后骤然想起什么,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不知道你找名字干嘛,我想着你怀念校园青春,就把你那一届的毕业生大合照给拍了下来。”
“别说,你年轻时候嫩出水呀,在整个年级合照里不要显眼,跟个小太阳似的,”郝雪翻出相片,摆在她眼前,“自带发光滤镜,一眼就抓住人的眼球。”
合照的时间已经很久远了,郝雪是隔着防护玻璃拍的,更是模糊,但不妨碍茹景从看到相片最上层的红字——京州二中20**年高三全体学生毕业合照。
二中的班级很多,不说高一,光是高三就有十几个班,整个合照便有些长,七八十厘米,郝雪只拍了她所在的班集体。
手指陆续往右滑,是郝雪拍的其他人,不是一个年级的,她不认识,目光却在最后一张照片定住,是比她大两届的高三集体照,她毫不意外地看到合照中的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很是耀眼。
郝雪见她愣怔,探头过来瞧了一眼,笑眯眯:“最左边不知道哪个班,反正站中间的那人贼好看,让人如沐春风啊,果然你也相中。”
“长得好当然会多看几眼,赏心悦目,”茹景神色如常地合上手机,语调寡淡,“心情也会跟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