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停车坪里,路知冬正仰头,眺望天边那颗最亮的星星——
每当这个点看到它时,她的脑中便会自觉浮现起幼时,跟苏以温趴在窗台上等流星雨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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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约莫晚上九点的样子,苏爸苏妈临时接到电话要赶去科研所,二人只好唤醒刚入睡的小苏以温,将他托付给了邻居路妈妈。
路妈妈心下想,反正两个孩子都是六七岁的小屁孩,睡一窝多一个人陪,也就不用担心苏以温会因为陌生的环境而感到害怕了。
于是乎,她便把他带去了路知冬的房间。
“路知冬!你怎么还没睡。”
彼时,路知冬正坐在临窗的床边,掀开一角窗帘,傻愣愣地望着窗外出神。
路妈妈虽是在开口斥责,可面上却挂着一抹无奈而温柔的笑容。
见路知冬有如受惊的小兔子般,飞速窜进被窝里,将自己裹成了一只粽子,路妈妈复道:“小苏今天和你一起睡,你可别欺负他啊,早点睡。”
说罢,她轻轻拍了拍苏以温的后背,将他往屋里推了推,转身关上了房门。
卧室重归于宁静的那一刻,路知冬猛然从被窝里钻出来。
她居高临下的站在床褥上,垂眸,打量这位“入侵者”。
帘外的月光倾泻而下,却因为太微弱,被路知冬挡去了大半。
苏以温抬头,面对眼前黑色的瘦小的人影:
他看不清她的脸,只知道她这会儿定是在注视着自己。
蓦然间,一只小手十分诚挚地伸到他眼前。
苏以温愣了愣,来不及反应,下一秒,他就已然被人抓住胳膊,拽上了床。
路知冬一屁股跌坐在床上,神神秘秘的凑到苏以温耳边,窃窃私语道:“喂,苏以温,电视上说今晚会有流星雨哦!”
耳畔,被小姑娘温热的气息所笼罩——苏以温第一次和除父母以外的人靠这么近,一年前,六岁的苏以温因父母工作的原因,搬入了这个小区,并且同路知冬做了一年的小学同班同学——但实际上,这一年里,两人并没有太多交集。
那个时候,苏以温就一直很好奇,路知冬这样在老师和同学面前都极受欢迎的小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他点点头,来这之前,妈妈跟他说过,夜里会有猎户座流星雨,运气好的话,他可以在梦里给自己许个愿。
“要不这样,咱俩一块儿看看?但是你不准告诉我妈!”
路知冬眼神一亮,当即向苏以温发出邀约,同时,她还外加了一句条件。
禁不住路知冬热切期盼的目光,苏以温只能服从地点点头。
于是乎,两个小娃娃一同钻进了帘子后面——在钢筋水泥尚未发达至此的年代,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浩瀚星空。
“嘿嘿,苏以温你看,天上那颗最亮的星星,是天狼星。”
路知冬戳了戳苏以温的肩膀,暗自得意地分享道。
然而,话音刚落,她就被苏以温给反驳了。
“呃……应该不是。”
苏以温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纠正她的错误:“天上最亮的恒星是天狼星,但是,最亮的星星应该是启明星。”
在学校众星捧月惯了的小路知冬,一直以来高傲自信地以先知自诩,她显然不相信自己会出错:“胡说,我之前在科普杂志上看过,就叫天狼星。”
苏以温却仍旧“固执己见”、连连摇头道:“所以,应该是你看错了一个字,不是星星,而是恒星。”
恒星?其实,才上小学二年级的路知冬,压根儿不知道什么是恒星。
她不满的鼓起小嘴,安静了一会儿,才小声做出最后的挣扎:“我不管,反正就是天狼星。”
“害,你说是就是吧。”
受父母的熏陶,苏以温向来对这类科学问题,秉持严谨审慎的态度,可此时此景,他只能无奈妥协了。
彼时,他心底自我劝慰的是:
朽木不可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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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你该意识到,天狼星的问题了吧?”
路知冬回过神时,苏以温已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的身侧。
“想起小时候那场流星雨,还挺搞笑的,最后两个人都窝在窗户下面睡着了……第二天我妈一进来,就把我狠狠训了一顿。”
提及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因困意席卷而上,两个小孩都没能看到流星划过天际时的绚烂景象。
故路知冬说这话时,难免有些唏嘘。
苏以温颔首,认真听着路知冬有些含糊不清的话,哑然失笑:“所以说,阿姨为什么老爱念叨你,归根结底,还是在你自己。”
话音未落,路知冬便直接一拳往他上臂一擂。
苏以温佯装吃痛地揉了揉手臂,调转了话题:“不是让你先回去吗?”
面对这个问题,路知冬神情瞬间变得有些局促,她支支吾吾解释:“我不清楚,你们医院附近地铁站在哪儿。”。
“在这里待了四年,还是没能改掉你路痴的毛病啊,”苏以温倒是被她成功说服了,他悠悠调侃一句,抬手放在了路知冬的天灵盖上,“走吧,”
“苏以温,我都说腻了,别动我的头!”
第18章 当场抓包
18.
【余轩:知冬,明天周末,你有空吗?】
路知冬刚洗完澡爬上床,放在枕边充电的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说起来,自寒假那次同学聚会以后,她又有许久不跟组长联系了。
【路知冬:嗯嗯,组长有啥事儿吗?】
【余轩:之前你不是说如果来C市可以找你做导游,还算数吗?】【路知冬:那是当然,组长你要来?】
【余轩:哈哈,我这几天在C市出差,趁着明天休息,打算出去逛一逛。】【路知冬:可以可以,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明天你的行程我包了!】【余轩:那路导报个价,我好发红包。】
【路知冬:害,组长,咱俩这关系,谈钱多伤感情!】
【路知冬:但是,你要实在觉得不好意思的话,请我吃顿午饭就成。】【余轩:行,你定地方。】
【路知冬:嘿嘿,成嘞,看来今晚得早点睡。】
【路知冬:我先睡为敬,组长晚安!】
【余轩: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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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路知冬要出去见男人,在太阳将将升起,朝霞晕散至整个天幕时,江恬便将仍沉浸在睡梦中的路同学,从床上赶了下来。
路知冬怨愤地挠挠头,懒懒道:“干嘛呀?都不到七点。”
“不是要给人当导游吗,赶紧的,换衣服、洗漱、化妆!”江恬说着,将手中从江舒宁和林声那儿收集来的化妆品,整整齐齐摊在了路知冬的书桌上。
“我记得知冬陪我一起团过一条裙子。”已开始坐在桌前默单词的江舒宁停下笔,“一脸友善”道。
“裙子?路知冬竟然会有裙子!”得到线索的江恬当即打开了路知冬的衣柜,眼疾手快的搜罗出挂在角落里的那条浅灰色海军领长袖连衣裙。
江舒宁颔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没见她穿过。”
于是乎,路知冬抱着江恬硬塞过来的裙子,往卫生间走去。满脸黑线的她,还不忘回头吐槽道:“你们俩,有必要吗?”
林声从床帘里探出脑袋来,好笑地看着三人。当她正准备睡个回笼觉时,刚巧瞥见阳台外,云霞似锦。
于是乎,在卫生间门关上的前一刻,她友情提醒道:“待会儿会下雨,出门记得带把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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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站里,余轩靠在出口的扶手上,浅笑着与迎面而来的路知冬打招呼。
“今天打扮得挺漂亮。”看着“全副武装”的路知冬,他不吝夸赞的予以了评价。
第一次被人这么直白的说好看,路知冬不免有些羞涩:“谢谢。”
余轩脸上笑容愈深了几分,微微躬下身,与眼神游离的路知冬面面相觑:“路导第一站打算带我去哪儿?”
“去新街吃钵仔饭,再去打卡网红景点怎么样?”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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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空气夹杂着些许毛毛雨,被风拦腰截断的雨丝斜斜地扑在脸上,又凉又痒。
彼时,路知冬很后悔,为什么没听林声的话,带把雨伞再出门。
雨势越来越大,余轩瞧了瞧逐渐被乌云吞噬的天空,曲肘悬在路知冬头顶,替她挡住雨水的洗礼:“找个地方坐坐吧?”
路知冬点头,就近带他找了家冰室。
二人挑了个窗边的位子落座,扫码打开点单界面。
路知冬遗憾地叹了口气:“害,天公不作美,我本来还想带你去江边踩单车的呢!”
余轩哑然失笑:“没事,下次再一起去吧。”
“也是,组长,他们家的绵绵冰贼细腻,你要不要试试?”路知冬颇以为意的点点头,忙回归点单的正题。
“嗯。”
“你要什么口味的?有芒果、巧克力和抹茶。”
余轩略想了想,答道:“芒果的吧!”
他记得,路知冬在高三的时候,特别钟意学校对面的芒果绵绵冰;尤其是,每逢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会趁午休,抱着习题册跑出去,一个人坐在狭小的店铺里,安静地坐到下午上课。
“那我帮你点啦!”路知冬嘿嘿一笑,然后给自己挑了碗热的红豆芋圆豆花。
余轩看着菜单里多出来的热饮,不免好笑:“你不吃冰?”
然而,话一出口,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便抬手拦在嘴前,掩饰性地咳了咳。
“我这个月真不想吃冰了,前阵子上苏以温那儿拔完牙,他告诉我吃冰淇淋可以止疼消肿啥的,我就没控制得住,连着吃了三天的冰,”路知冬连连摆手,她边提交订单边向他解释,“这下倒好,冰是吃过瘾了,脸也没肿,结果肠胃遭不住了,连拉我一周的肚子……老啦老啦!”
原来不是来例假。
余轩暗自松了口气,同时,也被她这一番话逗得乐不可支。
年纪轻轻就悲秋伤老,真不愧是她。
不过,她说是找苏以温拔的牙……
“苏以温也在C市?”余轩脸上的笑容稍有收敛,他试探性地问道。
提及苏以温,路知冬不觉眉眼一挑:“嗯,他在C大附二当牙医。”
“这样啊……”余轩了解的点点头,也同路知冬一样,低头刷起手机来。
然而,他眼底却悄悄蒙上了一层黯然。
很快,服务生就将两份甜品端了过来。
路知冬翻看着刚刚宿舍群里的聊天记录,心中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几分钟前,江恬在群里问路知冬现在在哪儿,她想也没想,就如实交代了具体位置。
她本以为室友会臭她不长记性又吃冰,可底下,只有林声回了一个#doge#的狗头表情。
呃……有猫腻。
“要尝点吗?”
见路知冬心不在焉地一勺一勺搅着碗里的芋圆,迟迟没有动口,余轩也索性放下要落下的勺子,将高脚玻璃盏推至她跟前。
路知冬抬眸,瞅着近在咫尺的芒果沙冰,犹豫了片刻,还是禁不住诱惑舀了一勺。
勺子含入嘴中的那一刻,绵密松软的口感立即扩散在整个口腔中,清凉且伴有芒果的香甜。
“啊,我收回刚才的话,沙冰还是一如既往、百吃不腻!”她如是感慨道,不过,理智却叫她把冰沙又推了回去。
余轩有些讶异,正想跟她说可以多吃几口,却被路知冬的话所打断:“但为了健康,尝一口就够了,嘿嘿!”
“嗯,看来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突然,熟悉而清澈的声音打破了二人舒适祥和的氛围,路知冬顺着源头朝余轩身后看去,眼底满是惊讶:“苏以温?你怎么在这儿?”
第19章 争执
19.
“苏以温?你怎么在这儿?”
只顾着惊讶的路知冬,未来得及控制住自己嗓音的分贝,两句连问有如炸弹一般,将周围人的视线全集中了过来。
她只得笑着冲四下点点头,以示歉意。
另一位当事人苏以温,却毫不尴尬的冲余轩友善一笑,而后,顺其自然地在他身旁落了座:“让你吃冰,又不是让你天天吃。”
路知冬不爽的冲他翻了个白眼,“语义解析”脱口而出:“你是想说,‘见过蠢的,没见过我这么蠢的’吧?”
此言一出,苏以温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看来,你很有自知之明。”
“组长,让冬瓜这个路痴带你逛C市,委屈你了,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苏以温说着,晃了晃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您的网约车已到达指定地点”。
而后,他不等人回应,便伸手搭在余轩肩头,将其拐出店外。
被抛在原位的路知冬慌忙起身,扔下勺子,跟了出去。
她边在雨中奔跑、边一脸嫌弃地埋怨道:“诶,等等,组长还没吃绵绵冰呢!”
彼时,苏以温在护送余轩进了后座之后,已顺带替她拉开了前车车门。
他回眸,睨了她一眼:“我看是你想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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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苏以温,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我都不知道,世贸大厦顶上什么时候多了个空中花园!”
路知冬双手搭在透明玻璃前的围栏上,这个位置,刚好可以俯瞰到C市百分之七十的河东城区,而玻璃温室的内部,布置得宛如高端花店一般,摆放着各色植物与工艺品。
苏以温挑眉,悠然自得地予以答复:“所以说,你在这里待了两年,都没我这个刚来一两个月的人融入得快。”
“呵呵。”路知冬冷笑一声,懒得理会这个美好风情的终结者。心下腹诽:难道牙医都很闲吗?
彼时,一旁观战的余轩见路知冬冲自己做了个搞怪的表情,也浅笑着颔了颔首。
他知道,她是在向他臭苏以温。
自知无法参与二人的对话,余轩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开始独自欣赏起这个陌生的城市来。
雨停了,天色渐暗,星落密布的道路及高架桥上,如豆般的车辆已陆续开启了车灯。其色彩一致的黄白色光线,连同摩天大楼里的明艳灯火,将C市的夜幕缓缓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