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路知冬悄悄将手护在侧脸之上，苏以温心下了然。他低下头，凑到她耳边问：“卡进去了？”
温柔的嗓音拂过耳垂，路知冬愣了一下，乖乖点了点头。
果然。
苏以温无奈叹了口气，起身道：“程齐，路知冬有点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
回想起几天前路知冬来牙科的事，程齐当即会意：“嗯，注意安全。”
-----
回宿舍的路上，路知冬默不作声，只仰头看着空中已经亮得泛黄的月亮。
而苏以温，也安静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无意打断这番“闲情逸致”。
直到路过药房时，苏以温才开口问道：“之前跟你说记得用生理盐水和双氧水漱口，你买了吗？”
路知冬背脊一僵，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老老实实摇头否认。
苏以温恨天不成钢地抬手，在她脑门上来了一记暴栗——这已经是他今晚第N次叹气了：这冬瓜，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于是乎，他径直走进店里，询问柜台：“请问，你们这里有那种大瓶装的生理盐水和1.5%浓度的双氧水吗？”
-----
苏以温提着一袋子东西走出来时，路知冬正低头捏着自己的后颈——刚才路上一直仰着脖子看月亮，对她这把老骨头来说，着实有点难受。
路知冬舒了口气，觉察到地上的人影，抬眸，刚好与之四目相对。
“回去先刷个牙，看看能不能清理出来，不要用蛮力，”苏以温垂眸，翻找出其中一个立方体盒子，“这是碘甘油，刷完牙用棉签蘸取涂在患处，一天涂两到四次。”
“等等，要用医用棉签吗？”
“嗯，给你买了。”
“行，多少钱，我转给你。”
路知冬乐得轻松，她点头正要接过袋子，哪料苏以温重新整理好袋子，提在了距路知冬最远的那只手中：“不用，干嘛这么客套。”
说罢，兀自往前走去。
貌似…有苏以温在的地方，她什么事都不用管。
路知冬放慢脚步，凝视着苏以温的背影，心底莫名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来。
登时，她只觉心率失衡，潜意识亦令她不自在地摸上了耳后根：好热……
路知冬丝毫未察觉到，走得稍稍靠前的苏以温，不知何时放慢了脚步，使得两人又归于并肩而行。
“最近实习感觉怎么样？”
谈到实习，路知冬的爆满的心绪有了出口得以平复，落在耳背上的手指也放松警惕似的，滑到了耳垂：“还不错吧，过得去就行。”
“过得去？还没毕业呢，年轻人要多点对未来生活的动力。”苏以温说着，噗嗤笑出了声。
“切，我这叫敢于直面现实！还年轻人，说的好像你不年轻一样。”
“老李说你核算、盘点那些做的都挺好，但在做报表方面，呃…问题有点多？”
路知冬不禁仰天叹息了一声：“对，这玩意儿，上专业课的时候别提有多痛苦……害，慢慢学吧，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我记得小时候阿姨说你数学还行以后学会计不愁没工作，你说除了跟经济搭边的，对什么都感兴趣，”苏以温余光瞥了她一眼，蓦然转变了话锋，“你一向说到做到的。”
路知冬捏着耳垂的手一顿，不知如何作答。
见身旁不予回应，苏以温便继续道：“所以，年前我就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跑这么远，选择以理科为主的C大读财会，阿姨说当时你大可以选择H大化学系的……高一高二的时候你的化学不一直是单科第一吗？”
“高一高二是高一高二，后来发现没兴趣了呗！我妈说的可能挺有道理，女孩子学会计挺好。”路知冬垂眸盯着地上投映出的影子，声音很小，不似平常那般有底气。
苏以温轻轻一笑，唇角却未有半点弧度：因为知道，她是在糊弄他。
“所以，高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路知冬并未想到，苏以温会在此时此景，猝不及防的问她这个……她心下猛地一颤，咬住下唇没有说话。
“为什么复读了……”苏以温直直看向她，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话说回来，老板家还在河东，你太晚回去会不会不方便？”路知冬抬头，憨憨一笑。
很明显，她在逃避。
苏以温也没计较什么，十分配合地答道：“还好，C市出租车起步价不贵，你们校门口打车也挺方便的——难得你一整晚这么客气。”
于是乎，两人这么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宿舍门口。
“我到了，你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还是早点回去吧！别被人拐到窑子里去了。”
路知冬说着，自觉绕到苏以温另一侧，拿过了一直提在他手中的药袋。
生怕苏以温再问起什么，她又故意多往宿舍楼内走了几步，“滴”的一声，刷开了宿舍大门。待一切跑路措施准备就绪，她才转过身略带调侃地冲苏以温摆摆手。
苏以温看着路知冬的身影，面色阴沉得不似平时和煦：“所以，五年都快过去了，你还是要继续这样，一直逃避下去吗？”
声音不大不小，在比白天略显寂静的夜里，在两人这几步的距离里，路知冬刚好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身子一滞，停下了脚步。
“冬瓜，你不像你了。”
路知冬暗自叹了口气，侧过身来，看向一旁塞满了各种广告纸的公告栏：路灯的灯影映在她的脸上，隐隐可以瞧见她脸上尽力露出的让人倍感疏离的微笑，眼底却满是落寞。
好半晌，她才开口喃喃道：“苏以温，人总是会变的啊。”
说罢，她瞥了一眼怔愣不语的苏以温，飞速躲入门内。
自玻璃做的大门望去，浅蓝色衬衣的衣摆随着她的跑动而微微摇曳。
大榕树下，苏以温仍驻足在原地，他沉默良久，直到连衣角都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离去。
-----
【苏以温：老张，高三的事情，咱们聊聊？】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为爱发电，然而、貌似、没啥友友看，俺要不还是早早把这篇结了吧
第16章 蓝颜祸水
16.
事务所内，路知冬趴在办公桌前，第n次摁下手机开关键，瞄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13：50
还差十分钟，就要开始下午的工作了。
而她，还是没能动身去拔牙——昨夜，听了苏以温的话，做好口腔清洁后，确实舒缓了不少。
但是，再这么耗下去，她怀疑自己又会再度发炎，然后再度……切开引流？
想想，路知冬就因应激反应，惊得浑身一颤。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去拔牙啊……
但是，昨晚两人都僵成那样了，搞得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去见苏以温。
不如这样，如果苏以温发信息问她，她就请一小时的假，打飞的过去！
-----
然而，直到16：40，路知冬也没能等到苏以温的微信消息。
因为事务所正处空闲期，李星潮走出办公室，允许大家提前下班。
“哦，等等，有要备考注会的来我这里排队登记一下，晚点我建个群，给你们分享些复习资料……其他人可以走了，回去吃好喝好，明天见！”
林声放下刚收拾好的包，看向路知冬：“去吗？登记。”
“啊？”
“趁现在有时间和机会，提前准备一下也挺好。”
“哦，好。”
路知冬回过神，意识到林声在说注册会计师资格证的事——说起来，她的初会证书也是在林声的带动下搞定的。
李星潮站在靠近门口的一张办公桌旁，示意围过来的几个人填写桌上的表格。
“嘿，你们俩挺自觉。”
看到后头走来的路知冬和林声，他欣慰一笑，却又想起什么似的，收敛了神色：“小路啊，你的让小林帮你先填着，该干什么赶紧去，少让人操心哈。”
此言一出，林声一头雾水，她不解地看向路知冬。
然而，当事人路知冬同志也是迟疑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李星潮复语重心长道：“老苏下午还在问我是不是让你外出干活了，我还纳闷怎么一回事呢！赶紧的，都这个点了，医院都要下班了，智齿痛还不去拔，折腾的是你自己，长痛不如短痛！”
路知冬讷讷地点点头，眼神示意林声不用担心后，小跑出了门。
-----
路知冬卡着点在机器上挂完号，赶到口腔科时，已近五点半了。
候诊室里冷冷清清，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且大多是在缴费机器前开单子的。
“来看什么？”前台引导区的护士见路知冬走进，起身询问道。
“拔牙。”
护士不容置疑地摇摇头，语气透露出些许无奈：“这个点，医生快下班了，明天再来拔吧。”
“啊？嗯……”
也好，路知冬心下想，明天就明天吧。
“等一下。”走廊内，响起另一个温和的女声来。
“梁姐，有什么事吗？”
“这位是事先跟苏医生约好了的病人，因为出了点状况迟到了。”
“这……”话虽如此，前台护士显然还是有些为难。
“没事，苏医生说了，待会儿晚了他来负责断水电，你们照常下班就行。”
“嗯，那好吧，麻烦苏医生了。”前台护士说着，打开柜子给路知冬取出份一次性工具盘。她递过去时，还不忘默默感慨了一句：“苏医生还真是负责啊。”
不远处，梁姐友善一笑，朝路知冬招了招手：“来吧。”
路知冬进去时，苏以温还在给牙科床上身着校服的中学生调整牙套，他身侧，另一位旁观的护士，也时不时递一下工具。
“可以了，你自己感觉一下，有没有刮嘴或者别的不适感？”问话时，苏以温脸上如往日一般，无所保留的释放那抹明媚摄人的笑容。
小姑娘乖巧地闭上嘴动了动，点头笑道：“没有了。”
苏以温颔首，动作轻柔的拍了拍她的肩：“那过两周记得过来复诊，出现零件掉落、牙套松动以及其他的问题，记得第一时间发微信给我。”
“嗯，谢谢苏医生！”
路知冬静静倚在门边，她看着小姑娘跟苏以温说话时，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了然一笑：蓝颜祸水啊！苏以温。
“进来吧。”
苏以温的声音冷不防传入耳中，路知冬当即笑容尽失：不行，她还在气头上呢……
背贴在牙科床上的一刻，路知冬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张嘴。”显然，苏以温并未在意，用戴着橡皮手套的手抬了抬她的下巴，而后，拿起了熟悉的针管。
一记麻药毫不留情的扎下来，哦不，他直接给她来了两针——并且，明显没上回温柔！
路知冬蹙眉，双手紧握放在肚皮上，整个人表现得格外紧张。
苏以温眉眼一挑，出声安慰道：“放轻松，拔的是你的智齿，又不是要拔你。”
“呃……”
都什么时候了，苏以温竟然还有心情拿她开玩笑？路知冬暗自腹诽，可因紧张而僵硬的身体，渐渐松懈了警惕。
“打麻药的地方还有感觉吗？”苏以温一脸好笑地问向变乖的路知冬。
“唔……”
路知冬应着，后脑勺抵在靠背上，支撑着她的头左右晃了晃。
苏以温见状，放下心来将目光移向身旁：“梁姐，是比较大的阻生牙，先拿锤子劈冠试试。”
上锤子？路知冬稍有缓和的心绪，再一次被提到了悬崖当口。
“小陈，你来一起托住她的下巴。”
砰砰敲锤了好几下，路知冬登时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嗡的，下颚都快被震没了一般：苏以温这是拿她的牙齿当工地吗！？
这……俨然不像个医生，倒像个矿工！
面对突变的画风，路知冬只能加大了自己双手的力度，以勉强抵抗内心的惶恐。
忽然，锤牙的动作竟得到了停息，路知冬眼睛微眯出一道缝来。
她分明瞧见苏以温有些疲惫的抬手用衣袖蹭去额角的汗。
路知冬刚想心疼一下，苏以温此刻是在临时加班给她拔牙，实为不易；可下一秒，她再一次被苏以温的话所击溃。
“真锤不动，还是直接用钻子吧。”
苏以温说这话时，语气很是无奈。
啥？没成？？？
对上路知冬猛然瞪大的双眼，苏以温竟不经意间，噗嗤笑出声来：“打了麻药呢，不会有什么感觉，你老实点，别乱动就成。”
第17章 天狼星
17.
“你这颗牙有点大，苏医生给你分成了三块。”
手术完毕，梁姐端着一个不锈钢托盘呈到路知冬面前，用镊子夹起了其中一块带血的碎牙。
彼时，苏以温已略显疲惫地摘下了手套和口罩。
他走过来，塞给路知冬一个冰袋，而后十分好心的指了指托盘边角处，极小一坨、血痂一样的不明物体：“还有一个牙囊肿，也给你取了出来，这里。”
此话一出，上一秒还在认真听梁姐讲解的路知冬，下一秒，面色古怪的撇了他一眼。
她将冰袋捂在脸上，心下腹诽：说说就好，干嘛非要指出来让她看着难受呢！
苏以温挑眉：“干嘛这眼神看着我？”
路知冬本想叫他别自作多情，奈何刚拔完牙，她半张脸都是麻的，根本没心情说话，便只能闷闷哼哧了一声。
“这个病人和苏医生很熟吗？”护士小陈默默凑到梁姐身侧，一脸疑惑。
梁姐犹豫了片刻，答道：“应该是吧。”
虽然她其实也不清楚。
小陈会意地点点头，狡黠一笑：“他俩这样，还挺像小情侣的。”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
苏以温收拾完东西，走出C大附二三号楼时，暮色已吞噬了整片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