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凤彩赶紧搬了个板凳给那位女子,女子也不坐,先看了一下吊瓶上的用药,又转身出了病主心,应该是找医生问病情,几分钟后折返回来,脸色凝重,俯身看了一下她爸的脸色,才坐在板登上,一双白嫩得与年龄不相称的小手在她爸盖的被子上抚摸着:“爸爸,您还生我气吗?我不是不管你,这不是没办法,回不来?我让您去德国您又不去,我那头有孩子,有工作,扔不下啊,这不孩子刚放假,我就带着他回来看姥爷了,爸,您别生气了,您外孙子也回来看您了。”
老人这才稍微回回头:“卢卡呢?”
“我让他先在家睡一会,怕过来闹着您,爸,家里怎么乱成那个样子?保姆呢?”
“保姆辞了,现在是这个小池照顾我,她成天在医院陪我,哪有时间收拾家?”老头用眼神指指池凤彩。
池凤彩脸上白一块红一块,在旁边干站着。
“爸,这次住院花了多少钱了?钱够不?”
“够,我的工资卡在小池这儿,你拿去看看还有多少钱?不够的话我还有定期存款,去取出来花!我现在不缺钱,就缺人!”
女子就跟池凤彩要她爸的工资卡,池凤彩说,爸爸的工资卡在家里放着,没带在身上,怕丢了,不过卡上没什么钱了,爸爸住院,每天给买好吃好喝的花了不少钱。
女子睁大了眼:“什么爸爸?谁是你爸爸?”
池凤彩指指床上的老人:“就你爸呀,你爸认我做干女儿了!”
“是真的吗?爸?”
“当然是真的,我自己的女儿不管我,我还不能另认个?”
女子用审视和警惕的目光,绕着池凤彩全身上下逡巡了一遍:“我爸的银行卡在哪儿?”
第124章 有房有钱就是爹
“爸爸的银行卡在家里,等我回家给你找。”
“行,你现在就跟我回去找。然后,把你放在我家的东西都拿走,从现在起,你只在医院护理我爸,家里的事不用你管,也不要再来家住了,我和孩子要在家住,我们都不喜欢家里有外人!”
16床的老爷子抬抬插着针管的手:“别,小宁,你别赶她走,你不在家我全靠她照顾,我已经认她做了干女儿,你再赶她走,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就是死在这个床上也没人去叫大夫!”
“爸!”女子眼泪迸流,“我还不是没有办法?我在德国啊爸,哪能说回来就回来?不要说我还有一摊子事,就是没事,回来趟也不容易啊!”
“不容易你就不用回来了,我也没叫你回来,也不是非得让你回来!我这不是请了小池了?你可以走了!”
“爸,我知道你怨我,你就怨吧,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我知道您查出这个病,我就在那边安排交接好工作,这不孩子一放假就一刻也不停地飞回来了?”
“还得等孩子放假才回来,要是我等不到孩子放假呢,这不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
“爸,您这不是没事吗?您等得到的,不但这个假等得到,下个假、再个假,每一个假都等得到,爸!”
“我等你孩子放假干什么?我自己的女儿我都不等,我等个外孙子干什么?”
“爸!”女子扑到他爸的身上,抽泣不止:“我回来了,我再不走了!您的病不好起来,我不走了,您别生气了爸!”
老爷子又把头冲着墙回过去:“你不回去,你那个洋鬼子老公不闹意见?卢卡怎么办?我不用你伺候,住几天就回去吧,我就用小池照顾就行了!”
“爸爸!”女子抬起脸,满脸泪痕:“卢卡和他爸我都安排好了,他们没事的,我这次回来就为照顾您的,直到您好起来,您好了以后如果不愿意跟我去德国,我就让卢卡回国上学,一直陪着您,没事的爸,您放心吧,我再也不离开您了!”
老头缓缓转过头来,用插着针管的手抚摸一下女儿的头发:“我活不了那么长时间了,不会耽误孩子上学的。”
“爸爸!”女子抽泣不止,悲痛难抑。
池凤彩拉开床头柜,拿出两张A4纸,正欲折叠,江离抢上去劈手夺过来,池凤彩大惊:“你干什么?!”
江离按一下口罩,似笑非笑地对池凤彩说:“这位老人就是我大爷,他没房没钱,你就不陪护,他有房有钱,你就要粘上他,又当女儿又认爹,把他银行卡上的钱全部取走掏空!你还想干什么?我看一下这上面写的什么?”
江离打开纸,第一张是:“认干女儿协议。”上面写着“我,谢达生自今日起认池彩凤是干女儿,池彩凤给我养老送终,陪伴余生。下面是谢达生和池彩凤两个人的签名手印。”
笔迹尽管苍劲但还是显得气力不足,里面夹杂着几个繁体字。
江离接着看第二张,标题是「遗赠扶养协议」,心下一沉,再往下看,“遗赠人:谢达生,受赠人,池彩凤……”就被池彩凤劈手夺过去:“你怎么能随便抢别人的东西?他和你什么关系啊,怎么就突然变成你大爷了?他病了这么长时间,住院这么长时间,我怎么没见你来看他啊?”
谢达生的女儿这才发现江离和池彩凤干起来了,问:“怎么了?”
池彩凤把两张纸小心地折好,装在随身带的小包里:“没事姐,这个人随便抢别人的东西!还说爸爸是她大爷!你有这么个叔辈姐妹吗?”
池凤彩看上去至少比谢达生的女儿大十岁,居然能叫姐,这是伏低装小的意思了。
第125章 细思极恐
江离对谢达生的女儿说:“请借一步说话。”
女子跟江离出来在病房外的走廊上站住,江离掏出名片递上去:“我是律师,池凤彩是我这小客户的后妈”,江离拍拍年乖乖。
“巧了,我这小客户也是在国外,没法照顾她爸,就让池凤彩有了可乘之机,居然能在她爸去世前半年扯上结婚证!您知道我刚才从那两张纸上看到的是什么吗?”
“什么?”
“一份认干女儿协议,一份是遗赠扶养协议!认干女儿协议倒没什么,就是老人说要认这个池凤做做干女儿,池凤彩给他养老送终;
遗赠扶养协议我没来得及看内容就让她抢走了。但是,根据常规,遗赠扶养协议的内容就是,你养我的老,我死后把全部或者部分财产遗赠给你!
而且,遗赠扶养协议的效力在继承法里高于遗嘱,更高于法定继承,如果是真的遗赠扶养协议,里面涉及到的财产就没有您这亲生女儿的什么事了。”
女子脸都变白了:“那怎么办?江律师,如果真有这个东西,有办法撤吗?”
说完也掏也一张名片,德文的,江离拼了一下,读道“谢琳宁?”
“是的,我叫谢琳宁,大学时去德国留学,就在那儿留下了。我是学化学的,对法律一窍不通!”
“您别急,我们得先弄清楚这个协议是真是假再说,我想老爷子不至于那么糊涂,即便是雇最好的护工,最好的保姆,每人一个月一万元也足够了,不至于用几百万的房产来抵押自己来日不多的人生。
还有,关键是这个池彩凤,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她不值那个价,我感觉老爷子也不是那么糊涂的人!
这样,您先把池彩凤支走,我们跟老爷子好好聊聊。我下一步还要找池彩凤调解年乖乖的案子,所以今天不能暴露身份,我就先回避一下。”
江离看一下手表,到饭点了,叫年乖乖:“乖乖,走,咱们先去吃饭,吃完饭你去开各种证明,包括你爷爷和你爸爸的死亡证明,你和你爸妈的关系证明,你是独生女的证明……”
年乖乖扶扶头:“阿姨,您能不能列个明细给我,我记不住啊!”
“走,先吃饭去!”
吃饭时,江离给年乖乖列了一下需要去调取的证据详单和要去的部门,发到年乖乖的手机上,强调:“乖乖,你这次调查取证的重中之重是去查一下池凤彩和你爸领的结婚证是真的还是假的,你爸还有没有另外的婚姻。
我们要借这个案子,让天下人都知道池凤彩是个毒瘤,要剪掉她,免得再有更多的人上当受骗!”
年乖乖道:“可是池凤彩太会装了,又不能限制她不能做护工,即便不做护工她还可以做保姆,不做保姆她还可以和她的真老公配合,玩真正的仙人跳,我听说现在国内有三四千万的成年男性找不到配偶,就给池凤彩这样的骗子造成了可乘之机。只要她存心不良,总是有机会骗人!”
“她就是真要那样挖空心思去骗,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乖乖,你就相信一句话就行了,多行不义必自毙,恶人自有天来收。
我们就从我们自己的事入手,打一个骗子算一个,打她一次算一次,打完了,我们利用自媒体发稿,把判决书公布,让更多的人知道,就可以提高警惕,避免受骗。
毕竟,她找到合适的诈骗对象也不那么容易。下午你去取证,我回医院问问谢老爷子,她和池凤彩的协议是怎么回事,我高度怀疑了同样的作案手法,骗老爷子在空白纸上签名,她再把内容打印上,和你奶奶给她的那份主弃遗产继承的声明一样。”轻轻喝了一口汤,接着说,“乖乖,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尽快除掉池凤彩这个毒瘤吗?”
“不是为了少让别人受骗上当?”
“受骗上当还是小事,我们中国有个成语叫谋财害命,谋财和害命是一对拆不开的孪生兄弟。
因为被谋财的人抱着财宝不撒手,谋取别人钱财的过程中,很容易生出歹念,她的诈骗对象又是重症病人和老年人,她诈骗钱财成功之后,这个病人对她就没有价值了,甚至还是累赘,在病人身上使点什么坏就不足为奇了,她这个人不笨,又在医院长期做护工,应该具备一定的医疗知识,真使了坏也很难被发现。太可怕了,你阿姨我细思极恐!”
第126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年乖乖也被吓住了:“我爸不会是让她害死的吧?”
“现在是死无对证了。但是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她达到结婚的目的之后,肯定不会盼着你爸爸好,她等着继承遗产呢。
但她表面上也不会对你爸多么坏,因为她还有更大的想法,就是想让你爸立个正儿八经的遗嘱把房子什么的都给她。
所以,她害死你爸的可能性不大,再说你爸的病本身已经够害死他了,不需要她再加上一刀。”
年乖乖拿自己在国内的身份证去派出所、民政局、她爸退休前的单位等等开证明去了,她作为别锦山的亲生女儿,有权利调取父亲的相关证明。
江离让服务员打包了一份水饺,又回到医院肿瘤科病房,池凤彩不在了,谢琳宁伏在她爸床边睡着了。
她下飞机后回家放下孩子和大件行李,就直接奔医院来了。路上几十个小时的乘转颠簸,还要照顾孩子,够辛苦。
江离看到谢琳宁熟睡的样子,内心骤然一惊,拍拍她的手臂:“密斯谢,池凤彩有您家的钥匙吧?”
“啊,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跟她要回来呢?她这会子是不是已经回去了?坏了,卢卡自己在家!”
“没事,不用担心,她不会也不敢拿孩子怎么样的,她的目标是钱,家里如果有她想偷的东西也早偷走了。
不过您现在不是跟她要钥匙,而是应该换锁!因为钥匙她会配的,她还有个老公也干护工,难保他手上也有!”
“对,换锁!哪儿能换锁呢?”
“这好说,家里的防盗门是什么牌子?地址是什么?”江离把脸转向谢达生。
谢达生说了防盗门的牌子和地址,江离查了一下售后电话,约他们马上、立即到谢达生家给防盗门换锁。
然后对谢琳宁说:“密斯谢,您先回去照看着换门锁,顺便看看池凤彩是不是在家里,不在的话,她是不是已经回去把东西拿走了?
再看一下家里有没有丢失什么,您也顺便休息一下,这儿我先照顾一下,老爷子吃饭了没?这家饭店的饺子还不错,吃几个吧!”
“好的好的,我先回去看一下,换上锁就回来!”谢琳宁对江离千恩万谢,“幸好碰上您!”
“不用谢,不碰上我也会碰上别的律师,您家这事恐怕早晚要找律师解决的!另外,建议换个护工,池凤彩不能用了,您自己也忙不过来!”
“好的好的。”谢琳宁一边应着,一边飞也似地走了。
谢达生本来在床上昏昏欲睡,一听江离说有饺子,竟然睁开了眼,使劲地坐了起来,说:“正想吃饺子了,这家店的饺子好吃,有蒜泥没?”
江离赶紧把病床上的小桌板打开,再打开装饺子的塑料袋,拿出一次性筷子,夹起饺子想喂谢达生:“有,有蒜泥,特意买的虾仁的饺子,好吃呢!”
“我自己吃就行,还能自己吃,我这个病,也不能做手术了,这次来医院做做化疗,哎,死的当个活的治吧,不受那个罪了,混个全尸也好。”
谢达生的话又让病房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江离把筷子递给谢达生,安慰道:“大叔,别这么悲观,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好,很多病都是能治的,您年龄也不大,现在看精神和体力都还不错,建议您认真考虑一下是不是跟您女儿去德国的问题,第一那边医疗条件能好一些;
第二换个环境,或许那边的水土与您这病相克呢;
第三,您和女儿一家在一起,也互相有个照应,不孤单。否则,即使女儿长期回来照顾您,您心里也会不安不是?这都不利于您的病情。”
谢达生居然点了点头:“我也在想这个事,以前只觉得故土难离,去国外哪哪都不习惯,现在想,有孩子在身边就是最大的好,生病了才知道自己一个人是多么凄凉,哪儿黄土不埋人,埋在德国,女儿还能常去看看呢!”
“大叔,我倒真的听说一些癌症晚期病人,放下所有的牵绊,随心所欲地活着,干自己平生最喜欢干的事,实现平生还没能实现的愿望。比如,周游世界,病反而好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