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结婚」，包括没有办理结婚登记，而以夫妻名义共同生活的事实婚姻。
他们两个人办了假的结婚证——当然，这个证是不是假的还需要司法鉴定，他们还办了婚礼，即便结婚证是假的，婚礼是逢场作戏，但是齐娟是当真的，外人更是信以为真的，他们等于对外昭示，他们已经是夫妻了！”
张彩云撇撇嘴，对江离的普法表示不屑：“这个城市不只你一个律师，我表妹家的孩子也干律师！我问过她了，中国早就不承认事实婚姻了，重婚这种案子，是什么诉案件，就是你告到公安公安也不管的那种！”
江离说：“自诉案！”
“对，是自诉案，公安不管，她告也告不赢！现在小三小四遍地都是，包完二奶包三奶，可法院又办了几个重婚案？
别想吓唬谁，我张彩云在这瀛州城混了五十多年，要是这么不顶吓，早吓死了！”
江离说：“大姐， 我不是来吓您的，重婚既是自诉案，也是公诉案，公安可以管的。我是真心想请你们正视问题，解决问题，为你们双方都好！”
张彩云说：“谁信啊，你们律师哪个不是见钱眼开，拿谁的钱替谁说话！你告诉齐娟，她如果告董石，我们也可以去告她！
孩子是她自己愿意生的！我们一分钱没有，法院判了也没有！一个烂小三、偷人汉子还有脸了！”
江离说：“大姐， 说到这我也仁至义尽了，但我还是要告诉您，法院判了是可以强制执行的，大姐！”
张彩云不领这个情，扭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说：“我就让董石名下一分钱没有，执行个屁！让那个烂小三自作自受！”
第9章 夸夫婿夸来美满姻缘 转财产避孽债小题大作
江离是在社区和张彩云见面的，她和社区书记很熟络。张彩云走后，江离又跟社区的计生管理员讨论了一下齐娟的计生问题。
计生员说，齐娟这种情况，生育档案会转到她农村老家，然后再回来追踪到董石，查到董石是婚外生育，就会被征收社会抚养费，具体数额是上年度本市人均可支配收入的三倍，大约应该是十五万多。
如果他想不缴这块钱，惟一的办法是在孩子出生六十天内和他老婆离婚，再和齐娟结婚。
说着说着就到了下班的时候，江离道了谢，告了别，离开社区，顺道买了把菜，回家时老木还没到家，她扔下包扎上围裙忙着做饭。听到老木上楼的声音，就跑去开门，冲着老木直乐。
老木看看她：“咋了？中彩了？签大单了？”
江离说：“我觉得你真好，也不出去包小三，也不在外头下种！”
老木没想到一进门江离就唱这么一出，也乐了：“大律师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江离就把齐娟的事说了，老木就说：“这董石有什么本事？能让两个女人对他这样？原配还不离婚，小三还一定要和他结婚，给他生孩子！可惜生不逢时啊！”
江离一边做饭一边说：“哎哟喂，看你感叹这句生不逢时！是为自己感叹的？我也纳着闷呢，就他一个凤凰男，还上着班，怎么搞定这两个女人？
怎么敢让两个女人都给他生孩子？哎，老木，你什么意思？你问人家有什么本事，是想学呀？”
老木换好衣服，洗完手，一边把江离炒好的菜往外端，一边说：“学不来，没那能耐！”
江离边盛菜边说：“老木，你要是外头有了孩子，千万别藏着掖着，就抱来家，我养！”
老木哈哈笑了：“这可是你说的昂，记住了，不准反悔！”
这天晚上江离做了两个菜，刚从网上学的，西兰花闷火腿，芦笋虾仁。她自己怕胖，晚上吃得少，就盯着老木，看他大口吃饭。
老木翻她一眼：“看人还这个看法的？没见过帅哥？”
江离两只小手托着腮，扑哧一笑：“您不但帅，还这么会体贴人，看，我做得饭这么难吃，您还吃得这么好，这么赏光，这么给脸，我太感动了，太有存在感了！”
孩子在北京上大学，江离和老木的日常就是斗斗嘴，吃吃饭，看看老人，讨论一下国际国内的形势。
江离对自己的日子非常满意，看了什么书，外面有什么事，都会和老木分享。
通常是她说一句，老木就「嗯」一声，说一句，「嗯」一声。
江离就说：“老木，你比一堵墙好多了，墙不会嗯，你会。”
“老木，你比留声机好多了，留声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声，你知道。”
江离对付老木的招数就一个字：夸，往死里夸，没有节操地夸，没边没沿地夸，老木拿苕帚扫一下地，她会作出惊喜状：“老木，你太好了，你怎么这么好，哪有男人在家扫地的……”
老木换个灯泡，江离就会堆出一脸很真诚的崇拜：“啊，老木，你太牛了，听说外国人换灯泡，需要另一个人抱着腿在下转圈，你自己怎么不用人抱就把灯泡转上去了？”
这样夸着老木，江离自己的心里就成天美滋滋乐颠颠的。老木习惯了她这套，也不爱理她，江离也不管，她自己乐就行。
第二天，江离去律师所开了介绍信，去不动产登记中心查了一下张彩云、董石和宁飞飞三个人名下的房产情况。
查到张彩云名下有一处套房，还查到这套房子是张彩云与其前夫离婚分割财产而得；
董石名下原来有一处房产，就他们现在住的这套，但这套房子在两天前刚刚更名过户到宁飞飞名下，且转让协议中约定为宁飞个人单独所有。
董石一直和宁飞飞正常过日子的，买房，生养子女，城里的丈母娘自带退休金为他们带孩子，背后还有一套价值一百多万的房产，宁飞飞是惟一的法定继承人！
所以董石一定要娶城市独生女，所以董石一定不会放弃宁飞飞去娶齐娟！
为了不给齐娟抚养费，这家人也真是拼了，问题是，董石把房子全部过户给宁飞飞，就不怕她离婚把房子带走吗？
江离向齐娟通报了与张彩云交谈的情况，同时也告诉了齐娟到房产中心查询的结果。
齐娟嗯嗯地答应着，表示知道了，一点也不惊讶和气愤。那种平静，让江离很怀疑她是不是一个受害者。
“我再向你表示一下我的观点。第一，我不建议你告他重婚；第二，我只代理你民事诉讼部分，我会很快帮你立案。
第三，精神损害赔偿要不了20万这么多，但是你如果写上这么多，是要交诉讼费的。”
齐娟说：“那江律师，精神损害赔偿要多少，就按您说的办吧。”
为齐娟立案后，江离去法律援助中心值班。法律援助中心实行轮流值班制，各律师事务所轮候派人，江离在律所群里说，哪位大律有事，本人可以代替去12348值班。
结果一呼百 应，一时间，江离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有法律援助中心的值班任务。
市法律援助中心共有五部电话，五个值班律师，这活和江离在派出所的工作很搭。
这些法律援助电话其实是政府免费的法律服务热线，因为许多打电话的人并不是寻求法律援助，也不符合法律援助的条件，只是咨询。
“律师，我被我老公打了，怎么办？”一个女子的声音。
“起因是什么？是经常性家暴还是偶尔家暴？江离接着对她说了一遍家暴的处理程式：在第一时间报警，要求警察出具训诫书，同时去医院验伤，申请做法医鉴定，保留证据，可以申请法院签发人身安全保护令等，您的情况？”
来电女子说：“不是经常的，是昨天晚上他回家就突然发疯，说家里饭也不好吃，床也不舒服，他那么有钱，应该过最好的生活，应该找年轻漂亮的姑娘，他逼着我把我名下的房子抵押贷款，如果不办，就切断一切生活来源！我该怎么办？”
江离一听，这事复杂了，就说：“我今天在线值班，您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下线后约时间见面聊。”
第10章 落花有意随流水 流水无心恋落花
上回书说到江离在法律援助中心值班，接听法律服务电话，刚放下一个被家暴妇女的咨询，又接到一位女士来电：“律师，我爸再婚了，他后妻逼着他把房子写上她的名字，这套房子是我妈和我爸的共同财产，怎么办？”
江离答：“放心吧，你后妈的名字写不上。这套房子有一半是你亲妈的遗产，这份遗产不处理，这个房子动不了。”
“如果处理了呢？是不是我爸就可以写了？”
“如果处理了，如果这套房子经过遗产分割，变成你爸的个人财产，那么他是可以自由处置的。”
江离知道她真正担心的不是她妈那份，而是她爸那份会不会落入后妈手中。
江离瞬间又居委会大妈附体：“你爸在用这点财产来吊你们的胃口呢，以养育自己的晚年，与其和后妈争房产，不如争一下怎么对你爸好1”
又一个来电：“律师，我老公出轨了，我能让她净身出户吗？”
江离答：“不能。”
继续接来电：“律师，我想买一块地搞开发，怎么签合同才能避免风险？”
江离乐了，看着来电人信息回答：“赵总，您干这么大的事，却来用免费的法律咨询，您觉得这个免费的小葱花配您要搞的这块大肥肉，合适吗？”
从早9点到晚5点，除了中午吃饭半小时，一天下来，电话一个接着一个，一歇没歇，去厕所都要小跑，江离感觉这是有生以来最长的工作日。
这种法律热线，可以解决简单的问题，稍微复杂一点的，真的是说不明白，不但说不明白，还容易误导，江离就约他们线下见面咨询。
第一个见面的就是那位全职太太，余霞。
余霞刚坐下就说，我老公出轨了，还和别人生了孩子，算不算过错？
江离问：“您别着急，慢慢说，你追究他出轨与否，是想要达到什么目的？是想离婚吗？”
余霞说：“我们已经离婚了，不过是假离婚，离婚后我发现他在婚内出轨，还生了孩子。算不算过错？”
江离说：“我这刚接一个假结婚的，您这又来个假离婚，您为什么要强调他有没有过错呢？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关键是您想解决什么问题，达到什么目的？离婚协议带了吗？”
“离婚协议没带，但我手机上有，是两年前办的，可是一直在一块生活，还生了一个宝宝，期间，他又买了好几套房子，他公司也赚了不少钱，离婚时，约的是孩子归我抚养，两套房子归我，公司归他。但是，他一直用这两套房子抵押贷款。”
“两套房子值多少钱？抵押贷款多少？”
“两套房子共300万元，抵押200多万循环贷，到期了再抵押。”
江离看了一下余霞发给她的离婚协议，说：“就是说，您和他办了离婚，约定两套房子归您所有，两个孩子归您抚养，公司归他。
然后，你们继续在一起共同生活，两家老人也都认为你们没离婚，这期间，他让你拿房子去抵押贷款，循环贷，房子一直处于抵押状态，对吧？”
“对。”
“那么，就是可以说，你现在的资产状态，除了两个孩子，什么都没有，你的房子在银行，你花一分钱都要跟他伸手要，你的生活，你的日子，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下。而且，他可以随时对你扫地出门，对吧？”
“对……”
“那么您觉得你有什么底气去追究他的过错，即便追究了，您又能怎样，您能离开他，自己带两个孩子生活吗？”
“不能。”余霞说得很平静，“可是他婚内有过错啊！”
江离说：“又来了，我再问您，您是想重新分割财产吗？为了说话痛快，咱们还是用「你」来互称吧，那么我告诉你，离婚协议是有法律效力的，你即便能证明他婚内出轨，甚至有私生子，但当时离婚分割财产你是没吃亏的，重新分割财产的可能性极小，除非能证明他转移财产！”
余霞恨恨地说：“我就是想让他承认他有错，就是想让大家伙知道他婚内出轨！他是那么要面子的人！”
江离摇摇头：“你是认为，让他承认出轨，他就会觉得对不起你和孩子，他就会有把柄在你手里，以后他就会对你俯首听命，对不？
你几岁了？你幼不幼稚？你了解他吗？男人真狠起来能让你从这地球上消失你知道吗？
我帮你理一理思路吧。
你现在有以下几条路可选：第一是复婚，回归正常的婚姻家庭生活，继续当你的全职太太；
第二，如果复婚不成，或者不能复，要考虑退路，怎样拿回自己的房子，怎样在被扫地出门、或自己想离开他之前拥有养活自己和两个孩子的能力！
就是说，你如果决定要离开他，不但要拿回自己的房子，清空银行债务，还要争取再分一笔财产！”
余霞两眼放出光来：“江律师，复婚是不可能了，他不会和我复的，您说的这最后一条可能吗？”
江离说：“当然可能！要律师是干什么的？”
余霞见了救星一样，两手捂在胸口：“江律师，我早遇见您就好了！”
江离：“所有的遇见，都是刚刚好，没有早也没有晚。说说你们的事吧。作为律师，我不是窥私癖，而是办案子的需要，我需要了解全面情况，把握当事人的个性特点，他的弱点，他的锋芒，才能选准靶向，定向攻击。”
余霞就开始叙述他和周流的爱恨情仇。
“我和周流是在一家销售公司上班时认识的，后来周流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两个人同时身兼数职：老总、会计、业务员、司机、搬运工、店小二。两年后公司运转正规起来，赚钱了，我就回家怀孕生孩子，做了全职太太，公司另聘了会计。
我们俩感情一直很好，他对我对孩子都好，晚上睡觉总是给我盖好被，检查一遍全屋的门窗，每天晚上都要起来两三次，检查孩子蹬被了没有。
那时候我是真幸福啊，我负责带孩子，去美容院，健身房，刷卡；
他负责赚钱，负责清空购物车，还信用卡，我一年开支七八十万，一个月多的时候八九万，他从来不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