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看了看案件备忘录,还有八个案子未结,待到结案后再穿越,也得年底了。
这些冤家,你们凭着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好好的人不去好好爱,闹腾什么呢,打什么离婚呢?
说起打离婚,江离又想起小丫说她好同学豆豆妈妈的事,决定周末约她一起聊聊。
现在江离可以放心利用的时间就是周末了,其它时间经常不是开庭就是在开庭的路上,或者去法院办别的事,神经总是紧绷绷的,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接什么电话碰到什么事需要处理。
还有当事人找了律师就像找了最后救命的那根稻草,有事没事就会打电话来跟你唠唠。
比如昨天晚上10点,一个当事人打电话给江离说被老公打进了医院想见江离,江离此时已经洗完澡准备睡觉,反复问了自己几遍,你是去呢还是去呢?拿上车钥匙就出门了。此事先按下不表。
单说周六上午9点,江离约豆豆妈安艺在律所见面。
江离比约定的时间提前十分钟到律所,安艺已经等在门口了。
小丫和豆豆是初中同学,她们俩在孩子家长会上见过,安艺还向江离讨教过教子经验。
江离的女儿小丫确实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秀不说,性格也活泼,但要说到教育,江离真不觉得对小丫特别教育了什么,倒经常是江离想要小丫学什么,这丫就偏不学什么。
小丫小的时候,江离最想让她学的就是武术,一可以防身,二呢,万一哪一天能被星探探中,她江离不就成了星妈了?从此便可把奋斗当路人。
学武要从娃娃抓起,幼儿园时江离就给小丫报了一个武术班,这丫去了一次打死就不再去了,说浑身疼;
江离不甘心,上小学时又给她在年宫报了一个班,这丫不多不少又去了一次,还是说浑身疼,坚决不再去第二次。
对江离说,老师说了,练武要练底盘,练站桩,要天天练要往地里面扎根,不但个子不能再长高,还要长矮,小丫说,妈妈你想想,人往地里面长,这事能对吗?
你总不会希望我是第八个小矮人吧?总是她会想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说服你。
江离就蹲下身子和小丫商量,练武术怕长不高,咱练舞蹈行不,你看那些跳舞的,身材多么曼妙,舞姿多么优美,咱当不成打星,上春晚伴个舞也行。
小丫说好。江离就又花了两千元给她报了舞蹈班,这丫不多不少又去了一次就不想去了。
说妈妈你搞错了,练舞和跳舞不是一回事,练武要压腿要劈叉还要拿大顶,小孩身体没发育完,不敢生拉硬扯的,万一拉出一只手来,你怎么办,你就这一个孩子。这丫很知道拿自己的金贵来要挟她妈。
江离问小丫,拉出一只手是什么意思?
小丫说,就是三长两短啊,你看你的手指头,是不是三长两短?
这样的熊孩子,你还能跟她生气吗,还能逼她吗?
跳舞劈叉不干,咱来点用脑子的?江离又给她报了围棋和书法、绘画等各种不会腰酸背疼腿抽筋的班,结果都被这丫玩废。
看她妈花了那么多冤枉钱,小丫也过意不去了,仰着小脸恳求道,妈妈我就喜欢在家看书,你就让我老老实实在家看书吧。
行,没问题,这事儿省钱省力又省心,没什么不好。从此以后江离就什么班也不给她报了,这丫就整天蹲在家里看书,上下五千年,经纶三大教,没有她不看的,出去碰到什么人说话她都能插上几句,上到学者教授,下到三教九流贩夫走卒,那些奇奇怪怪的观点和语句,时常让人捧腹。
经常有人问江离怎么教育的孩子?怎么会有如此可爱的孩子?
江离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自己长的。有次学校开家长会,班主任让江离上台介绍一下教子经验,江离同样老老实实地说:“真没什么好介绍的,我平时不怎么管孩子,这孩子就是放养的。”
再后来被人问多了,江离就说,这孩子随她妈!
言归正传。
安艺比江离大几岁,有五十岁了,但仍然漂亮,中规中矩的那种漂亮,五官挑不出什么毛病,但也不是多么美艳的那种,算是端庄气质型的美女。
两个人先寒暄了几句:“咱俩自从孩子上高中后就没见过吧?一晃四五年了,您还是那样,一点没变。”
“您也是,还更漂亮了。”
两个人都把对中年妇女恭维的话术用到炉火纯青。
但是江离不买这个账:“我干了律师以后,每天东窜西跑的,明显老得快了。”然后主动终止这个虚伪而又无聊的话题,“听两个孩子说,你们的婚姻出了点问题?”
安艺的脸一下子阴了下来,叹了一口气:“皮顺尧送孩子上大学回来第一天就提出跟我离婚,我不同意,可是他已经半年不在家里住了。”
“这样子是迫不及待,考虑成熟了,主要原因是什么?您早有没有感觉?”
安艺又叹口气:“就是那四个字,喜新厌旧!早有没有感觉?我这辈子对他的感觉一直是,我们两个是不可能散的,我们一辈子可以说几乎没红过脸,更不要说离婚,我从来就没想到我们两个人会散,会走不到底。
皮顺尧以前口口声声说,安艺是这个家的功臣,安艺为这个家出力了,安艺跟着他老皮吃苦了……
不管走到哪,总是一口一个安艺地挂在嘴上,他身边的人都笑话他,说他是老婆迷。
就这样的人,你能相信他会有一天跟我提出离婚?
我还想着孩子大了,我们两个人也老了,家里要房有房要车有车要钱有钱,要过上好日子了呢!”
“难道说又是一个几个月打败二十多年的故事?你们以前感情这么好,怎么会突然就这样了?
总得有个过程吧?像他这样要头要面的人,有个花花草草的很正常,但是要下决心离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应该有个过程,我斗胆说一句,这个过程中,你们的关系是有挽回的希望的。
但是,没有抓住机会,或者说是使错了力,起到了反向外推的作用,导致小三上位,达成目的。”
安艺又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太对了,是不是见得太多了?我这还不用说你都道出是怎么回事了。我头从给你说说吧。”
第168章 凤凰悲歌(2)
安艺和皮顺尧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分配到同一个大型国企工作,但不在一个部门,也一直不在一个区域。
他们两个人的家都是农村的,家里都很穷,双方家庭不但对他们的小家帮不上,还需要要他们资助。
小到两个家庭的父老乡亲进城看病,大到家中兄弟盖房娶亲,两个人一年的收入差不多有一半资助了出去。
有一次皮顺尧的二姑领着她大妯娌的娘家侄女来城里看病,在他们家住了7天,走时安艺没有给他们买车票。
也就是说,没给他们出路费,二姑回家后就回娘家找他嫂子也就是皮顺尧的妈,说她儿子和儿媳妇都太抠门了,太看不起乡下人了,让好在大伯嫂子面前太没面子了,她们在城里住了七天,不但没给她们做顿七个盘八个碗的大席,临走时安艺居然连车票都不给买,把她们俩送到车站就走了,说还要回去上班。
你二姑几年也不来一次,你上班再重要就不能请天假吗?
小顺子过年领着媳妇到我们家拜年时,我是怎么待他的?十个盘子八个碗!
皮顺尧他妈、安艺的婆婆就打电话给皮顺尧,骂他为什么不好好请二姑吃饭?
让人家找到门上!你没有时间做可以请她去下馆子啊,城里那么多饭店,哪个好下哪个!
还有,你二姑临走时安艺为什么把人送到车站扔下就走,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们买上票,等她们检完票上了车再走?
她们两个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坐错了车怎么办?你就差那两张车票钱了?
虽然口口声声说的是自己的儿子,但生一句话骂的都是儿媳妇安艺。
婆婆的口头禅是,好儿不如好媳妇,好女婿不如好闺女,儿子表现好,是因为有个好媳妇,儿子被人骂抠门,骂白眼狼,当然也是因为有个「好」媳妇!
安艺的娘家同样不省心。安艺的妈一辈子最想过的就是阔太太的日子。
过年家里买来家猪头猪脚,安艺妈会一边收拾年货,一边说,这猪头上最好吃的地方就是这口条了,过去的皇帝娘娘只吃口条,腮帮子肉什么的都扔给下人吃了。
这猪脚上最好吃的地方是蹄筋,过去的皇帝娘娘只吃蹄筋,别的地方都给穷人吃了!在皇帝娘娘身边当穷人都好比咱乡下大地主过得好!
安艺大学毕业进了城,她妈就天天嚷,什么时候能让我们也进城?进城给你们看孩子也行!
这位的逻辑也是对的,要想过上阔太太的日子,就要从进城开始。
可是,安艺和皮顺尧租住在一个四十几平米的小破房子里,来了人就在小饭厅支折叠床,偌大的国有企业,论资排辈等分房大约需要排队十年,所以他们一直不敢生孩子。
直到最后一次福利分房,他们作为双职工家庭,分到了一套老职工倒出来的小二居,50平米。两个人这才感觉喘过来一口气。
难能可贵的是,他们两个对双方家庭的情况知根知底,都能互相包容互相迁就,还能互相商量和配合着与双方的家人周旋,因为家里来人主要是安艺接待和伺候,安艺在一次伺候完自己娘家的亲友团后,直接挂上了免战牌,对皮顺尧说,我们要划一个范围,以后除了我们双方亲爹亲娘亲兄弟亲姐妹,其他人等来了一律不认识,不接待,不伺候!
再来了就让他们住宾馆,费用自负!
至于找人办事,我们能办的就办,不能办的决不去求别人,我们两个都是农村出来,没有任何人脉资源,不能天天为了八杆子拨拉不着的人把全公司的同事都骚扰遍了,以后自己遇到事怎么办?
他们要骂就骂吧,是被人骂好还是被人吃了好,你自己选。
皮顺尧对安艺的意见很赞成,说早就该这么办了,我还以为你愿意他们来呢。
安艺就火了,对着皮顺尧劈头盖脸一顿臭器:“小皮子!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两个家里的人一批又一批把你的家当成大集,不管来谁都不关你的事,我要伺候他们吃伺候他们喝还要领着他们去医院看病,领着出去玩,哪一点伺候不到就得等着挨骂,我经常上着班就要请假去车站接他们!
没累到你没烦到你是不是?可是你的钱花了你也不知道吗?
你看我们都结婚好几年了,家里连个冰箱都买不上!
好,你说得对,我乐意!我就喜欢把家变成大集!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不乐意了,我要关门休市了!”
这是安艺第一次冲皮顺尧发这么大的火,皮顺尧也觉得自己说话太轻率了,摸摸头皮讪笑着不再作声。
两个人就各负其责,分别对两家人下了死命令:不准在家里揽事,不准带任何人到他们家,带来也不接待,不出钱,谁带来谁负责。
就这样他们以物理的方式与两个家庭渐行渐远,最大程度地保持着友好不往来的距离。
从那以后,他们家清就静了许多,两家父母都才五十几岁,身体好得很,只需要按时给他们一些钱就可以了,两个人终于过上了清静的日子,把精力用于工作和自己的小生活。
就这样,他们结婚五年后,才敢把皮豆豆生下来,生下豆豆后,他们才买上了他们家第一台电冰箱,手头开始渐渐有了积蓄。
已经三十有二的安艺开始把主要精力用在家里,对工作不再上心,能应付就应付,皮顺尧的事业则蒸蒸日上,工作不到十年就干上了瀛州分公司总经理助理。
总经理助理这个职位太微妙了,干好了可以青云直上,干不好可能一贬到底。
皮顺尧是什么人?是抓住机会就一定要往上走的人,他没有退路。
干上这个总助以后,他的人就是总经理的了,一个月有半个月的时间陪领导出差应酬,替领导挡酒,扛起了领导的半壁江山。
第169章 凤凰悲歌(3)
皮顺尧不着家,家就把安艺粘住了,里里外外她自己,和守活寡不一样的,是她手里还有一张皮顺尧的工资卡,每月按时有工资入账。
安艺本来也没有多大的事业心,一份安逸的工作,一份稳定的、中等水平的收入,一个健康的孩子,一个抢眼的丈夫,作为一个女人,还要求什么呢?她觉得这辈子的理想都实现了。
安艺拒绝应酬,拒绝加班,还经常因为这事那事的请假和迟到早退,她自己顾着一个家呢,她自己养着一个孩子呢,如果两个人都拼事业,家还要不要了,孩子还管不管了?
她部门的人都知道她们家小皮是公司大领导跟前的人,忙呢,都也不难为她,不过进步什么的就别想了,安艺也不想,当领导多麻烦啊,还要事事操心,所以她十年前进公司是一个科员,十年后还是一个科员,她把科员干得心安理得。
反正他们家有皮顺尧,有一个能出息的就够了,皮顺尧的存在成为她在公司的存在,皮顺尧每一次在公司里的曝光,都是别在她胸前的一枚勋章。
安艺就心安理得干着小职员混日子,心安理得地把身心和精力放在小家庭放在豆豆身上,皮顺尧一三五不着家,二四六常外出,是真的把家当客栈了,但是家里的房子换了,收入高了,积蓄有了。
他们付了首付,买了一套120平米的新房搬进去,旧房子就成了他们家的民宿客栈,双方家人来了就住在那儿,他们还打算再买一套房子,等两家老人上了岁数,就让他们都住到城里,以方便照应。
日子已经今非昔比,人生脱胎换骨啊,安艺很知足, 很安逸,心每天都是笑的。
她和皮顺尧说,我负责把家管好,你负责把事业干好,咱们事业家庭两不误。
安艺和皮顺尧的感情一直很好。他们是白手起家的贫贱夫妻,结婚是租的房子,就买了一张床一张写字台。
两家父母分别给他们做了两床被子,什么婚纱彩礼酒席旅游,统统与他们无关,安艺高高兴兴,心甘情愿,她喜欢的就是皮顺尧这个人,有情饮水饱,对于过苦日子穷日子没有任何怨言,只要努力,没有谁会穷一辈子。
皮顺尧对安艺还是满怀感激的,工资卡一直在安艺手上,后来还是安艺说,你经常外出应酬,身上不带钱怎么行,平时家里的开销我自己的工资就够了,你的卡自己带着,年底把花剩下的一把交上就行了哈。
皮顺尧才把卡带在身上。虽然在外面应酬出差大基本都可以签单刷卡,但万一需要现金呢?总不能伸手向领导要吧?
身为总经理助理,他自觉穿插担负起了总经理秘书和司机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