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简及其缓慢的转身,脸色凝重,躺在床上的邱薇被樊简的样子吓了一跳,有些紧张的抓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你想干什么?难道你又想打架,别怪我没提醒你,打架一次扣两百,两次一千,三次开除,永不录用。”
邱薇的声音有些发紧,喉咙也有些干。
但是她并不害怕,樊简在人数上跟她比本就处于劣势。再者,跟樊简住了这么久,她也明白樊简比她需要钱。
樊简的弱点是这样的容易被人看穿。她转身去收拾自己的被子,买一张床单去夜市最便宜的是二十块钱,而打架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五十张床单,还有妈妈的一顿臭骂。
饥饿带给樊简最深的记忆就是存钱,而妈妈的责骂会让樊简从心底感到一阵胆寒。
如此想来,真不划算。
樊简对着刷的惨白的墙壁笑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委屈都能得到申辩。在环境相对纯洁和干净的学校,樊简都不止一次的看到过那些被欺负的女孩跑去找老师诉苦而不得庇护,更何况是环境复杂,人心冷漠的工厂?
她们之间要是发生了争执打架,只会被那些思维早已经固定的人认为,她们是为了得到陆运飞的青眼才会发生争执的。
他们甚至都不会想,她其实是为了自己。在他们固定的思维里,只会想到做任何的行为是为了让自己获得好处,而不是为了自己的心,为了自己这个人。
樊简将被子放进特大号的收纳袋里,没有一个人来帮忙,樊简也早已经习惯。
邱薇不再笑,她用一种迷惘不解又奇怪的眼神看着樊简。
有些人口蜜腹剑,有些人坏的坦荡,樊简分别在自己的毛巾和衣服上发现了不少的深褐色和绿色的印记。
脸盆里有些绿色的汁水,衣架少了好些个,牙膏和洗衣粉不翼而飞,牙刷上更是沾了些黄色的污垢,樊简只看了一眼,就把牙刷扔掉了。
牙刷,牙膏,洗衣粉这些便利店都有,都买最便宜的花费大约就在十五块钱左右。
樊简身上的钱不多,但是这些钱却也是不能省的,好在她虽然不在工厂的宿舍里住了,但是工厂提供的一日三餐至少让她可以不用饿着肚子。
樊简拿着那些东西走出了宿舍,天空灰蒙中又带着几分纯真的蓝色,两种不同的色彩,却在一个天空上达到了完美的融合。
樊简的提着自己全身的家当,费了好一长一段时间才抵达出租屋。
出租房阴暗狭小,樊简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东西放置好,低矮狭窄的床上,樊简发了好一会愣,久到她以为自己也是被自己安置的一件东西。
第6章 缥缈之物
搬到出租房之后,樊简确实过了几天清静日子。
工作繁忙,累起来的时候大家都是头一沾枕头就能睡着。
谁还会因为吃醋嫉妒花费时间和心思去找别人的麻烦?
象牙塔中的学生认为爱情是青春的必需品,可是工厂跟他们年纪一样的年轻男女却更明白,爱情是一件奢侈品。
樊简则认为爱情是一个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
只有没得到过爱的孩子才会问爱是什么。因为这个东西她只看见到,却从未得到过。
就像是摆放在橱窗里的蛋糕,樊简不止一次在路过蛋糕店的时候看到过,但是却无法知道它是什么滋味,就连想象在没有舌头没能品尝到它的滋味的时候,也显得那样的匮乏无力。
比起那虚无缥缈的爱,樊简觉得那一叠薄薄的钞票带给她的安全感更强烈些。
换出租房让樊简意识到了自己的存款实在微薄。
将那些红色的钞票在手里过了一遍,樊简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鬼使神差般从里面抽出来两张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这样的做法让樊简的心脏狂跳了起来,但她并不排斥。
樊简将钱放好之后,照例给妈妈打了电话。
妈妈的声音还是愉悦的,在问完了樊简的发了多少工资之后,迅速的帮她算好了应该寄多少钱回家之后,她就迫不及待的跟樊简分享了自己的喜悦。
补课对弟弟樊明确实极大的好处的,在这次的月考中,樊明第一次考进了全班二十名,老师还特地表扬了樊明,还说要樊明继续保持。
当然,这个保持,可不仅仅是成绩。
妈妈在说完之后,许久没有得到樊简的回应,便在电话那头说道,让樊简下个月的时候多寄点钱回家,樊明读初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老师还说了,要买些生命饮料来补充脑力。
这些钱,自然是要全部压在樊简身上的。
妈妈的一通话仍然没有得到樊简的回应,电话那边的声音从愉悦到沉重再到愤怒。
樊简才有些无奈的小声说道,“我,我,搬出宿舍了。”
妈妈的怒吼在樊简刚把话筒拿开耳朵的时候传来的,骂了足足有一分多钟,妈妈才停止,让她停止的原因只是因为电话费太贵!
樊简早就知道妈妈不会问她为什么这样做的原因。
她其实也没想过要告诉妈妈,因为她深深的明白,自己的妈妈不会比工厂那些人好些,只怕她更会以为樊简搬出来住的原因是想和那个追求她的人「双宿双飞」。
妈妈最终还是语重心长的告诉樊简,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住不安全,更重要的是,租房要花费一笔不小的钱,那笔钱可以给樊明买一个周期的生命饮料。
樊简笑了一声,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从话筒里传了过去。
生命饮料?她听也没听过。在她高三的时候,同班同学每天都是牛奶加核桃,再不济也有两个鸡蛋,她却从没能在妈妈递给樊明苹果和牛奶之后从妈妈手里得到些什么。
电话的最后,妈妈自然是少不了告诉樊简,现在帮助家里供樊明读书,以后她少不了要跟着沾光。
电话又在妈妈的美好畅想中挂断了。
樊简又一次的走到了那间小房子里,将到手还没能焐热的钞票整理好,樊简看着一小叠钞票,沉默了良久,樊简咬着嘴唇将藏在身上的两张红色钞票拿了出来,一起整理好放进了ATM的验钞口。
樊简推开门出去,心情有些压抑。她有些想不明白,将钱藏起来的时候她是高兴的,将钱从身上拿出去的时候,她为何却感觉那样的难受?
在她的心里,钱比亲人重要吗?
在樊简看来并不是,她节衣缩食,对买的每一件东西都精打细算,货比三家,实在需要,或者实在喜欢的时候才从身上慢吞吞的拿出钱来买。
在别人看来她也许有些抠的,但是对于每个月将工资的大半部分寄回家的时候,樊简却又没有丝毫的犹疑。
那她今天从身上拿出那两百块钱的时候,为什么会感觉那样的艰难呢?
等到樊简从那个与她至亲至疏的男人的脸上得到答案,樊简才明白那压抑和难受为什么而来。
从银行回来,樊简捏着仅剩的那些钱,看着橱窗里的蛋糕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离开。
她甚至连价格都不敢看,生怕那是一个看了会让她怀疑人生的价格。
它对于她而言,是一件奢侈的东西,隔着那一层厚厚的玻璃,又像是挂在湛蓝天空上的白云,远的太过于缥缈。
樊简踏着路灯昏黄色的灯光回家,她走的是大马路,这座城市永远在修路,就算是主干道上,扬起的灰尘铺起来能盖得行人满头满脸都是。
但大马路的安全足够让樊简忽视它的缺点,也正是因为它的缺点,樊简走在这条大马路上的时候,有一种它是自家修的错觉。
在红绿灯路口转弯,之后的路就会偏僻一些,樊简深吸一口气,走的格外的小心。
而这种小心也让樊简对周围的事物和人格外的敏感。
走到另一个路灯转弯的时候,樊简轻微的转动了一下头,轻微的一瞥,她的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后面竟然跟了一群人高马大的年轻男孩。
樊简忍不住加快了脚步,但是令她更害怕的是,后面那群男孩也马上加快了脚步。
除了路边的路灯杆子,电线杆子,樊简目光所及之处,竟然再看不到一个竖着的物体。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她的身上加起来也不超过两百块。
樊简心下越来越乱,脚步也忍不住越来越快,慌乱之下的樊简到处搜寻着可以躲避的地方。
竖着的物体没有,横的倒是有一个,一栋厂房的外墙边,停着一辆面包车。
樊简灵机一动,装作没有发觉似的往车边走去。
昏黄色的灯光在这个时候给了樊简掩护,樊简从车尾绕过去,侧了过身,然后又往前面走去。
第7章 习惯之患
樊简并没有停顿,又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一路上樊简甚至不敢回头看,直到到了出租房的楼梯间,樊简才弯下腰大口的喘气。
樊简住的这栋楼没有多少防卫外来人的措施。
绿色的铁质大门一打开,就对着人来人往的大路,全栋楼唯一上下的通道也暴露在了行人的面前,没有人阻拦,也不会有人阻拦,马路上的行人可以自由的跑到楼道里。
这有着不小的安全隐患,但这已经是樊简暂时能找到的最好的地方了。
绿色的铁门外不时有行人的脚步声响起,还没从惊吓中走出来的樊简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快速的往楼上跑去。
她住在三楼,颤抖的拿出钥匙打开门,樊简将锁反锁,合上了铁栓,才稍稍觉得安心。
这是南国发展的最快的城市,迅速的发展带来了经济的腾飞,人口的大量涌入,高楼的崛起,也让人对人性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高速发展的光并没有照耀在每个人的身上。
暗黑在看不见的角落里疯狂滋生,白天,他们隐蔽不出,晚上,就是他们横行的时候。
樊简曾经不止一次的从工友的嘴里听到抢劫,小偷,刀子捅人,打断手脚这样的词汇。
光是听着的时候,已经足够让樊简心惊,更何况是在她自己无限接近这些黑暗的时候,樊简怎么能不害怕?
樊简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白开水,刚在凳子上坐下,纷沓沉重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樊简刚倒下去的汗毛又竖了起来。
“刚才明明看到她进了这栋楼的,怎么转眼又不见了?”
“是啊,我们要不要再找找?这个丫头,跑的倒是挺快的。”
是两个陌生的属于男人的声音,樊简听着门外的声音,心差点从胸膛里跳出来。
他们,他们竟然敢如此大胆的找上门来!
她又该怎么办呢?
樊简的愤怒就像一堆正在燃烧的火焰被现实这一盆冰凉的水浇灭了。
他们为什么不敢?几个年轻力壮,人高马大的年轻男人,要打劫她这个无依无靠,孤身一人的女孩又有什么不敢的了?
樊简用力的捏着杯子,除了这个之外,她也不知道她还能干什么。
“要不要,我们去敲门询问一下?”
又是一道陌生的男人的声音。
樊简的力气几乎要把手里的杯子捏碎,他们竟然如此的大胆。
樊简站起来在房间里四处寻找可以防身的东西,除了她带过来的全部身家,这个租房只剩下四面墙和一张床。
樊简手里的弯了的衣架不仅不会对人造成威吓,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笑话。
正在樊简手足无措的时候,门外又响起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不用了,知道她住在这栋楼里就行了,我们回去吧!”
樊简手里的衣架掉在了地上,这个声音,不是陆运飞的吗?
她以为的拦路抢劫竟然是,樊简笑了笑,将地上的衣架捡起来。
樊简对于电脑的运用已经纯熟,在新的学员请教她的时候,她甚至还可以帮助他们解决一些简单的问题。
南国也会冷,在人们还没习惯秋风的时候,一场大雨直接将冷空气带到了南国。
棉衣贵,羽绒服和穿在模特身上的毛呢大衣的价格更是让人望而却步。
樊简只有一件从家里带过来的棉衣,深蓝色的短款的,衣袖是一节一节的泡泡袖,颇为可爱,帽边上的蓝色羽毛摆动轻灵。
樊简第一次穿去车间的时候,赢得了不少工友的赞叹。
其中还有樊简从未注意却越来越火热的陆运飞的目光。
临近年关,工厂的事务更是繁忙,每天晚上下班的时候,月已上了正中天。
樊简每天都踏着月光回家,在一日复一日中,也开始慢慢的习惯了下来。
对一个人的习惯,是难以改变的,但是对一件事物的习惯,就代表了松懈。
樊简迈着轻盈的脚步正要往出租房的楼梯间走去的时候。
斜次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挡在了樊简的面前。
樊简被他的那种架势吓的后退了好几步。
“你干什么?”
“还是上次的事,樊简,我喜欢你。”
陆运飞这个人说话从来都是直中命题的。
这句话让樊简又后退了几步。
昏黄的路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樊简抬起头来看陆运飞,她顿时有些明白了邱薇的喜欢并不是没有一点道理。
陆运飞肤白发黑,眉毛浓密,眼睛有神明亮,鼻梁高挺,唇带粉色,再加上他那比女孩还要细腻的皮肤,分明就是上个世纪风靡大陆的奶油小生的模样。
“为什么?”樊简有些奇怪,一个青春年华,容貌姣好的女孩被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告白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为什么?
为什么喜欢我?
这个问题连她自己都没有答案,她好像习惯了自己的不可爱,习惯了自己被人忽视,一旦被人关注,她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不习惯了。
陆运飞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也许,爱情就是这样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樊简又往后退了一大步,爱情多么奢侈的东西啊!可是他竟然这样轻易的说出了口。
陆运飞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挣扎了一下,然后快速的往樊简的肩头探来。
樊简早就犹如惊弓之鸟般警觉,一见陆运飞有所动作,马上像兔子一样往后退开。
陆运飞没想到樊简的反应竟然这样大,默默的收回双手之后整个人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樊简没时间再和他在这里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冬季繁忙的时间长,睡眠在繁重的劳动后和寒冷的气候下显得无比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