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后一丝意识还清醒之前,樊简只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阿简。”
“孕妇是因为体力过支,心情郁积,才导致羊水早破的,幸亏送过来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还有孕妇的羊水虽然破了,但并没有产生宫缩,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打催产素了。”
“那,医生,催产素贵吗?多少钱一瓶?”
第74章 艰难生子1(求礼物)
“这个时候,你还在关心钱的问题?”
“不是,我看以前的人生孩子,羊水破了,孩子不就快生了吗?那个钱就不用白白花费了吧?”
“白白花费?女人拿命在生孩子,你却在心疼钱?你是孕妇的什么人?一定不是她爸爸吧?”
顾淮南被呛了一句,嘴唇边粗糙的胡子跟着抖动了几下,“我这不是在心疼钱,以前女人生孩子都是在家生的。哪像现在这样娇生惯养?”
一只手在樊简隆起的肚子上缓慢的按着,那力道虽重,却并不让樊简难受。
肚子里的小生命似乎在和那只手做着游戏,樊简的意识也被渐渐的拉了回来,意识模糊视线朦胧之时,樊简听到了一声轻笑。
“以前?现在和以前能做比较吗?性命重要还是金钱重要?还有,孕妇的羊水并不是因为孩子要产出而破的,是因为体力消耗过大,情绪起伏过大破的,要是孕妇真出了什么事,你们的心里过意的去?”
唇边粗短的胡子动了动,顾淮南似乎还要说些什么,石真梅在下一刻就拉住了他的衣服。
“小简醒了。你觉得怎么样了啊?我们都快吓死了,你怎么能那么任性,一个人跑去爬山呢?
心里不舒服和我们说就好了,总是瘪在心里会把自己瘪坏的,我要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你就是打我,我都心甘情愿的受着。”
石真梅说的情真意切,耷拉眼皮下的眼睛下很快就蓄满了浑浊的眼泪,她抽着鼻子扶着床沿在樊简的身边坐下,泪眼婆娑的拉着了樊简的手,一颗浑浊的眼泪在樊简的手背上溅开了一朵水花。
眼泪是热的,石真梅的手是热的,樊简却觉得冷。
顾淮南的话她听了个七七八八,身为当事人的她比起听着寒心,仗义执言的医生,心中自然更多了几分悲哀愤怒和伤心。
顾淮南的话若是辩驳起来,尚且是只是据理力争,撕破脸皮,但石真梅那听起来情真意切,却比所有的错处都推到樊简身上,将自己一家人摘的干干净净的话才是让樊简无从辩驳,真真是在樊简的心上狠狠的扎了一刀。
樊简抬头看向待产室的天花板, 在难过愤怒,伤心和鄙视之后,心中竟然无比的平静。
哪怕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生死关头,樊简也明白躺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医生,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如果我能顺产的话,就打催产素吧,如果要剖腹产,就让我自己来签字吧!”
看上去已经不再年轻的女医生叹了口气,随后坚定的回答,“好。你的意志力和决断能力很强,相信我,你会没事的。”
樊简的眼泪差点涌出眼眶,朝夕相处的人在这样关键的时候给予她的善意和温暖甚至不如医生这个素昧平生的人。
顾淮南和石真梅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房间,顾盛安搬个柚黄色的木凳子坐到床边拉着樊简的手,“阿简,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樊简抽出手来,顾淮安的态度固然让樊简心寒,但顾盛安的缄默才最让樊简失望。
樊简不说话,目睹耳闻了一切的顾盛安也知道樊简的心结所在,“爸,他是老人家的思想,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并不是不心疼你。”
樊简还是没有说话,仗义执言的医生说的不错,他不是樊简的爸爸。
只是他和樊简之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到底应了樊简对他的称呼,如今是樊简的生死关头,难道不该收起自己狭隘胸襟和贫瘠观念吗?
樊简一直是明白的,明白人,明白事,明白形势,也明白事故。
她的嘴里甚少说出动听的话,要她像石真梅那样更是不可能。
她明白如今的形势,她现在离不开这张待产的床。只是心头发冷的她实在无暇顾及顾盛安那苍白无力的解释。
顾盛安也认识到言语的无力,他撂下一句「你休息一下,有什么事叫我」的话,轻悄悄的走了出去,柚黄色的木门响起了一声吱嘎声,似乎是在见证了无数人真情假意,伤心欢喜之后发出的一声叹息。
樊简的手背扎进了一根钢针,透明的药水一点一滴输进她的身体里。
柚黄色的门数次开合,进来的都是腹部高高隆起的产妇,出去的都是满脸笑容的公婆丈夫,或者脸色严肃,脚下如生风的医生。
只有被留在这里的人,发出或轻或重的呻吟声,在狭小洁白的穿上翻动着自己笨重臃肿的身体,用一双疲惫的眼睛,在探视着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窗帘将窗户遮的不见一丝光,手机不知道被收到了哪里。
柚黄色的木门又一次被打开,顾盛安提着保温饭盒进来。
“阿简,吃点东西吧。不然生产的时候没力气。”
羊水已破,却还没有生产的迹象,医生一再嘱咐樊简绝对不可以起身,大小便也要在床上完成,吃饭也只能躺着吃。
顾盛安将米饭和菜送到樊简嘴边,樊简吃了下去, 顾盛安的眉眼间便带了一股暖融融的笑,“阿简,这菜还合你的胃口吗?饭和菜不冷吧?”
樊简没有说话,心是冷的,饭菜再热又有何用呢?
吃了大约半碗饭,顾盛安又一次说道,“这天到了晚上还怪冷的,幸亏妈细心体贴,用了保温的饭盒。”
想到石真梅说的那些话,樊简的心里升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恶寒,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樊简推开顾盛安的手,将头转到一边。
顾盛安在床边看了樊简许久,才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跟樊简床位毗邻,帘子拉的严严实实的孕妇传来一声声痛楚的呻吟。
那种呻吟是细碎的,是压抑的,也是让人从心底就觉得害怕恐慌的。
没一会,其它床位的孕妇也忍不住跟着呻吟起来,樊简以前觉得,人世间的悲喜并不相通,但是在这里,通过某种奇妙的联系,悲喜像一条线似的将众人连接起来。
樊简翻了身,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绞痛。
第75章 艰难生子2
那种痛快而突然。
像是有人拿着尖刀插进你的肉里搅拌了一下,然后又快速的拿了出来。
痛的那一瞬间,樊简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甚至都没有呻吟一声。
随着那快速密集而猛烈的一痛之后,从樊简的腹部开始传来一阵连续又密集的疼。
樊简试着在床上翻了个身,痛楚的感觉稍微减,但是那疼痛似乎是长了牙齿会报复的猛兽一般,很快就以更密集更剧烈的疼痛来让樊简投降。
蜷缩着身子是最能缓解疼痛的,但对现在的樊简却并不奏效。
医生终于发现了樊简的异常,及时拔下了催产素。
但阵痛已经开始,密集强烈又快速的疼痛让樊简根本无处可躲。
她也开始像待产室里的其他孕妇一样,开始呻吟起来。
天气其实很冷,医院蓝色条纹薄而宽大的病号服只有遮裹作用,棉被不大也不厚实,樊简却并不觉得冷。
腹中传来的阵痛是从骨髓中一点点透过来的,通过筋骨皮肉,再将疼痛一步步放大。
樊简的头发和身在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打湿,僵在脸上的头发尖不断有汗水滴落。
她顾不上去擦,此时她觉得自己就是溺水的人,而腹中传来的剧烈疼痛还在将她往深渊拉下。
握着床边栏杆的手指已经开始泛白,樊简叫了一声,“医生,快来。”
张开的嘴巴便再也合不上了,肺里充盈的空气让疼痛稍稍缓解了些。
医生听到声音急忙跑了过来,樊简的样子把经验丰富的医生都吓了一跳。
稍微镇定下来的医生马上掀开被子,但看完之后,她的模样反而更紧张了几分。
“疼的厉害吗?”
樊简已经说不出话来,汗水涔涔而下,软白的床单上隐约的现出了一个人型的轮廓,那是被汗水打湿的。
医生不再说话,只是将胎心监测仪的位置调了调,又将几根管子粘在樊简的胸口,她还让樊简尽量保持深呼吸。
做完了这些,她打开柚黄色的木门走了出去。
门外响起了交谈声,偶尔有几句落到了樊简的耳朵里,「我们不同意剖腹产。」“我们不是心疼钱,我们是为了孩子好,也是为她好。”
“你们不是都说了吗?她的顺产条件好。我看你们医生就是想多收钱。”
这些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进樊简的耳朵里,她的嘴巴张了张,一股非常强大的冲击力在她的腹中猛的往外一撞,在顷刻之间,她只觉得自己的脊骨仿佛也跟着一折。
樊简的身体本能的一蜷,眼前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唯有脑袋上那几颗星星闪闪发亮。
触手可及是一片潮湿,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恍惚之间,樊简还以为自己置身于十八层地狱。
柚黄色的木门打开,石真梅站到了樊简的床边,她站的并不近,几乎是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在看着蜷曲成一团的樊简。
“小简,只要是女人都是要过这一关的。生孩子痛一点也是正常,做女人没办法,有些痛必须完女人来承受的。”
樊简没说话,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终于恢复了色彩,额前的汗水大颗落下,颤抖的嘴唇泛着一层青白。
“你别以为剖腹产好,剖腹产在生之前是不痛,生完之后有得你受的。我这都是为你着想,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过鬼门关?我们家还有这么多人陪着你呢!也不要大张旗鼓的惊动别人。”
石真梅用居高临下的姿态说着善解人意的话。
在疼痛还未来临的间隙,樊简望着天花板,泛着青白色的嘴唇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事不关己,才能高高挂起。
如果现在躺在这张待产床上的人是顾淑丽,石真梅还能这样悠闲的说着这样话吗?
唇角的笑还没落下,巨大的疼痛又一次袭来,樊简的肚子就要被这股力道拉成两截了,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落下,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因为这股巨力的挤压拉扯而流出了心酸的眼泪。
石真梅目睹了樊简在疼痛下的整个过程,她转过身,拉开柚黄色的门跑了出去。
樊简很明白石真梅的劝说是什么意思。
她也能分辨门外那些断断续续的话又是从谁的嘴里说出来的。
只是疼痛一次比一次密集,一次比一次停留的时间长,痛楚一一次比一次更强烈。
她的脸上找不到一丝血色,嘴唇的青白之色更重,她咬紧了牙关没有再发出一丝声音,骨子里的倔强在和巨大的疼痛进行着一场特殊的较量。
疼痛已经让樊简没有了思考的能力,在一次甚过一次的疼痛和撞击感来临,樊简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上半身冲着医生喊道,“我要生了。”
樊简被放到接生的床上,身边的人都在鼓励她,头顶的灯管晃的人眼晕,樊简突然说道,“医生,如果我出现了什么紧急的情况,你不用去找陪着我的那些人签字,你尽管用药就好了,我,我可以付钱的。”
樊简说完,大吸了一口凉气,到了这个地步,她忽然觉得不那么疼了。
“医生,你,能答应我吗?”
抓着钢扶手的手指节都泛着一种清清冷冷的白,樊简却执着于医生的那个答案。
“好,我知道了,加油,你一定可以的,深呼吸。”
“谢谢。”樊简笑了一下,深呼了一口气,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体里分离了出去,她感觉一阵说不出的轻松。
樊简缓慢转动着头,还没找到那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小生命,就感觉到了一股热流从两腿之间流出。
“糟了,孩子生的太急,大出血了。快去拿止血针来。”
樊简看着头顶的灯管,白色柔和的光圈边缘开始变得模糊,涣散。
“我现在要给你打止血针,五百块一针,不贵。”
“嗯。”樊简轻应了一声,一个尖锐的针头扎进她的肉里。
两腿之间的暖流渐渐消失,头顶的光圈开始聚拢,慢慢的变得清晰,晃眼。
樊简被抬到了床上,钢针里又开始流动新的药水。
“啊呀。”一只握着拳头的小手在蓝光箱里举起。
第76章 身份转变(求礼物,求五星支持)
她有孩子了。
樊简转头,看着那一只小手,眼角突然滑下了两滴泪水。
“孩子很健康,六斤八两,是个男孩。”
“我能看看他吗?”
樊简的手搭在床沿的钢制挡板上,说着就要起身。
医生急忙拦住了她,“你现在还没恢复过来,孩子也还要照蓝光。”
樊简这才肯躺下,只是她的一双眼睛尽最大的努力朝孩子望去。
那那个和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似乎和她心意相通一般,躺在一片蓝光中的他,不时的伸出拳头和小脚,嘴里还不断的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
樊简躺在狭窄的床上,床头插着的钢杆,垂下的塑料软管里透明液体不断的涌入樊简的身体里。
卷起的袖口被汗水湿透,紧贴着头皮的发丝也是湿漉漉还能拧出水来,身上盖着一层被子,樊简还是忍不住打了颤。
那个放在蓝光箱子里的小生命被放在了樊简的身边。
狭窄的床面,刚好能容得下一个人躺着,樊简往旁边让了一点,还没躺好,又觉得不够,又往旁边让了一点,濡湿的衣服粘在身上,后背又传来了一阵冰凉的寒意,樊简的后背已经碰到了床边的栏杆。
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生命就躺在她的身边,舞动着自己的手脚。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温暖樊简心头的一池春水,他的眼睛不大,却是极黑,像是嵌在眼中两个圆汪汪的黑水银似的,鼻子塌塌的,嘴巴小小的,缩起来的时候比一粒米也大不了多少。
他的皮肤很白,樊简以前从不相信人的皮肤能白的像是用面粉搓出来的娃娃似的,但现在看到这个小人,她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