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盛安跟在樊简的后面,双手插在袋子里。
樊简从包里拿出钱包,钱包干瘪的这个事实让她不得不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站在一旁顾盛安的身上。
“你带钱了吗?我身上的钱刚才都交完了。”
顾盛安迟疑了一下,然后从袋子里拿出钱包,棕色的短款钱包表层已经掉了一层皮,黑白夹杂的表皮,让干瘪的钱包更多了几分可怜。
钱包角落那一个掉油漆的装饰让张开大嘴威风凛凛的鳄鱼多了几分好笑。
顾盛安从钱包里抽出仅剩的两张大钞。
药水从针头源源不断的送入果冻的身体里。
樊简看着果冻 的脸颊从滚烫红变为正常,一颗心总算是能放下来的。
她松了一口气,对顾盛安说道“还是要输液才能好,你看,果冻的烧果然退下来了。”
顾盛安撇了撇嘴,将头转开,过了一会才说道“我们回去吧!”
石真梅和顾淮南都对果冻这次生病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石真梅认为不应该输液,医生就是想多赚病人钱。
顾淮南则认为,一定是樊简没有带好果冻的原因。比如,樊简经常把果冻的饭自己吃掉。
他们一致的认为,不应该给果冻打针,既浪费钱,对身体还不好。
在果冻又一次烧起来,樊简要带他去医院的时候,石真梅和顾淮南齐齐的拦住了她。
顾盛安在石真梅顾淮南的连续洗脑之下,也变得有些摇摆不定。
他拉着樊简的手,用一种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劝阻还是息事宁人的语气说道“要不,还是在家里看看吧?老跑医院也不好,医院里都是生病的人。”
樊简不可置信的看了顾盛安一眼,这个理由也能被称为理由吗?如果不是生病了,谁想去医院?
顾淮南扫了一眼顾盛安和樊简,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说道“医院医院,医院的医生都是想着怎么从你身上赚钱,一分的病他也要说成十分。”
第199章 嫌隙已生
顾淮南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不动,甚至没有一点妥协的意思的樊简。
心里更是生气,甚至有一种被人挑战了权威的愤怒。
“去医院,去医院,去医院不用花钱吗?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光景,就知道花钱,就知道浪费,也不见你能挣一分钱,要去什么医院?要去什么医院,不去,也不见的马上就死。一个两个,就知道乱花钱。”
樊简抱着果冻转头震惊的去看顾淮南,她真的没想到顾淮南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石真梅看了樊简一眼,猛的咳嗽了几声。
顾盛安也不可置信的看了顾淮南一眼,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樊简将果冻抱的更紧了些,滚烫的温度让樊简的心先是一凉,然后又是一紧。
“我是没挣什么钱,但这不是因为我懒,我在家带孩子又如何?我也从来没问你儿子要过一分钱用在我自己的身上。
人吃五谷杂粮,怎么可能会不生病?
己所不欲 勿施于人,你自己想想,如果你有一天生病了,别人这样对你,你会怎么想?
果冻将来长大知道,你在他生病的时候说这样的话,你又有什么脸面在他面前自称爱他的爷爷?”
樊简说完,也不顾他们三人的怔忡失神,抱着果冻出了门。
家门将关未关之时,还能听见顾淮南人抱怨声“真是反了她了,有她这样跟长辈说话的吗?到底还有没有一点礼数?还有没有一点上下?”
樊简抱着果冻搭电梯下楼,抱着果冻一口气跑出很远。
就算是一个陌生人,要说挖苦嘲讽的话也不应该在他生病的时候说。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这个道理顾淮南难道不明白,更何况果冻是他的孙子。
樊简没有哭,为顾淮南这样冷血心硬的人掉眼泪真的不值。
果冻在樊简的怀里抬起头,“妈妈,你累了吗?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好了。”
樊简弯腰,额头抵在果冻额头上时,那热度是吓人的。
“妈妈,不累。”
樊简朝果冻笑笑,她的钱包里只剩下几十块钱和一张用来防身的银行卡,里面的钱还剩下不到一万了。
如果樊简有一份可观的持续性的收入,这些钱花了也就花了,但是樊简没有。
她只能把有限的钱一分掰成两半花。
医院的路也不远,果冻看病要钱,输液要钱,随便给他买点什么都要钱。这一点路,她走过去就好了。
樊简不时的改抱为背,又改背为抱。
将近一千米的路程,抱着一个快三岁的孩子,樊简到医院的时候已经累的是满身大汗。
果冻又需要输液,医生开了单子让樊简去缴费,摸着自己空瘪的钱包,樊简忽然想到,她需要一直知道要存钱,也知道存钱的重要性,但是她对于该花的钱一分也没有少花。或许正是如此,才会造成如今的困境?
但是很快,樊简又释然了,既然是该花的钱,那花的便不算是冤枉。
樊简如今会为了缺钱而着急担忧,不过是她没有挣钱而已。
事实总是如此的现实,你没钱的时候,没有挣钱的时候,就代表你没有价值,自己经历了没钱的窘境,就不要怪别人看不起你,但凡是有一点自觉性的人,在你急需要钱却拿不出钱的那一刻,你自己都看不起你自己。
樊简望着果冻输液的管子,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挣钱,体现自己的价值,让自己有自由的勇气和底气。
但是下一刻,果冻滚烫的手放在她手里的时候,樊简突然又想到了引起果冻发烧的原因。
果冻湿漉漉的身影好像又出现在樊简的面前,樊简的万丈雄心就被果冻那湿漉漉的一双身体浇灭。
如果她出去工作了,那果冻怎么办呢?石真梅绝对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的人。
樊简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好像让自己走入了一个死胡同,往哪里走都不对。
那有没有什么工作可以在挣钱的同时还能照顾孩子呢?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樊简顿时觉得可行,她以前不是没有带着果冻去摆地摊,虽然生意没有不带孩子时好,但到底也是一份收入。
只是,地摊的环境和那些落草英雄的存在让樊简不由得生出了几分胆怯和退缩。
那还有是什么工作呢?樊简伸出手摊开手掌,秋日午后的一束阳光正好落在她的手心上。
细小的灰尘仿佛在她的掌心之间跳舞,樊简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她为什么不试着去写作呢?
在没生果冻之前,她就写过。
樊简抱着果冻回家,有了目标之后,她的心也慢慢安定下来。
果冻跟着恢复了以往的活泼,樊简的嘴角也跟着扬了起来,但石真梅和顾淮南并不是这样。
石真梅的眼皮和脸都是耷拉的,顾淮南的脸色更是难看的能挤出水来。
樊简开始认同人和人之间的不同,也许是从心底里,受到来自顾淮南和石真梅的漠视嘲讽越多,她对他们的心也不像刚开始那样渴望亲近,适当的距离让樊简的心穿上了一层厚厚的铠甲,不再那么容易伤,也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
让樊简感到难受的是,顾盛安的态度。
他是没说什么,脸色也并不难看, 只是他皱着的眉,抿着的唇,欲言又止的神情,无一不是在表达他的内心。
樊简倒是希望他能说点什么,至少是好好的说点什么。
果冻的烧彻底的退了下来,樊简的心刚放下来一些,果冻又开始咳嗽。
咳嗽和发烧是不分离的好兄弟,从来不会分开,只是先到后到的原因。
樊简跟着揪心, 觉也睡不好,至于她刚在网站上建下的小说,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构思。
果冻咳嗽的很厉害,每次在剧烈的咳嗽之后,还会呕吐。
樊简带果冻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没想到,果冻能将呕吐物尽数吐在床上。
果冻吐完之后, 脸色才稍稍好看一些,樊简赶紧把果冻抱下去,正准备清理一下脏掉的床铺,顾盛安就拧着眉头走了进来。
第200章 此始此终
——锁——
第201章 海市蜃楼
她真的变了吗?
如果是真的,她倒是很喜欢这种变化。
顾盛安明显的感觉到樊简的高兴,却不知道她是为什么而高兴。
一个不问,一个不说,顾盛安就顺理成章的以为樊简是自己想的那样。
“也不知道你在高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是因为心花了吗?”
顾盛安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带着鄙夷的打量,这样的表情,说再好听的话都觉得不是那个味。就像是在做菜时,要加盐的时候你偏去加糖。
更何况顾盛安说的话是这样的难听。还不介意的把樊简往最阴暗最不耻的地方想象。
樊简本来不想搭理这样的话,但这样侮人清白的话就像是泼在白纸上的墨水似的,现在不想办法解决干净,等到墨迹干了,就再也弄不干净了。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什么花心。花什么心?我整天都在家里,去哪里花心?”
顾盛安被樊简急赤白脸的说了几句,反而笑了出来,丰厚的嘴角扯着,脸上带着几分陪笑讨好的意味,“是吗?那就好。”
接着,他马上顺藤摸瓜的问道“那你在高兴些什么?”
他的神情和模样跟以前没什么两样。那些龃龉似乎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那些龃龉是真的存在,他不记得,不过是因为那些伤害不是刻在他的心头上。
所以,他轻而易举的忘记。
但是樊简却没有那么容易忘记。心头伤痕累累,无一不眼前这个人给的。
樊简心头的欢喜和雀跃,都埋藏在了那些细碎的裂痕之下。
“没什么。那是我自己的事。”
写作确实只是樊简自己的事。和网站签约也是樊简自己的事。
她怀揣的梦想也是自己的事。樊简不会忘记,几年前她刚刚开始写作的时候,顾盛安的不理解和不支持。
她不想再一次重蹈覆辙。
顾盛安的声音又变的阴阳怪气起来,“你自己的事,那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找我,都和我无关,你也和我无关是吧?那你就自己养自己呗。”
樊简以为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已经有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疤作保护,没那么容易受到伤害了,可结果却并不是。
所以,顾盛安所有颐气指使和居高临下都源于一件事,是他养的樊简。
樊简忍下所有的眼泪,冷静的声音更多了几分凄凉和孤寂,“我会的,有一天我会靠自己的。”
顾盛安的神情越加不屑了几分,“你先做到再说。”
樊简要让自己做到,所以她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个写作当中。
她觉得自己只有在写作的时候,才是快乐的,才是自由的,才是宁静的。
她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在其中,石真梅为此更是怨声载道,她在顾盛安的面前一次又一次的抱怨樊简,“什么事都不干,整天就躲在房间里写写写,也不知道在写些什么,也没见她拿回一分钱,那热情劲就像是给人写情书似的。盛安,她到底在写什么啊?你知不知道啊?”
石真梅的话和比喻让顾盛安更是心烦,他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用更加烦躁的语气说道,“我怎么知道?她又没告诉我,她说那是她的事。”
石真梅的神情更警惕了,“哎呀,结了婚有了孩子,两口子还分什么彼此?这样说的女人不是已经变了心就是外面有了人。”
石真梅的话让顾盛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知子莫若母,石真梅看了一眼顾盛安的脸,外翻的嘴唇抿了抿,才欠欠的笑着安慰道,“不过盛安啊,你也别想那么多,她整天在家里的,带着孩子,身上不是奶腥味就是屎尿味的,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所谓天才,不过是在其它方面的天赋全部集中到一个地方,所谓专注,就是将对其它事的注意力全部收回集中在一起。
樊简的专注让她忽略许多写作以外的事。
妈妈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樊简竟然有几分恍如隔世的感觉。
妈妈温和的声音甚至让樊简如沐春风,接电话的这个时候,樊简立马从一个冥思苦想的写作人变成了一个女孩。
妈妈问樊简最近过的怎么样,这个话题对于樊简来说,其实很沉重。
过往的一切如云似烟的在樊简的眼前划过,最终她也只是叹息了一声,“还可以。”
妈妈这才长舒一口气,连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末了,妈妈又感慨一句,“今年的光景不好,只要你还能过得去,那就很好了。”
一句话说完,电话两边都沉默下来,妈妈的伤感让樊简也跟着难过起来。
樊简想让妈妈开心些,她将她和网站签约写作这样在她看来人让人无比欢喜的事告诉了妈妈。
妈妈并没有樊简意料之中那么高兴,她淡淡的「哦」了一声,然后问了一个非常实际也非常现实的问题,“那工资是多少?”
樊简顿了一下,才和妈妈解释这其中的门道。妈妈的声音更低了几分,“那也没什么前途啊!”
樊简的嘴巴张了张,试图向妈妈解释,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妈妈嘴里的前途就是钱途。一时看不到利益,在妈妈的眼里就是没有前途。
沉默被妈妈打破,“你和盛安怎么样?”
妈妈的话让樊简的心痛了一下,那些伤痕也跟着痛了起来,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又坚定的想法,“如果我说,我们之间其实没有多少爱,不能永远的走下去了,你觉得怎么样?”
妈妈惊叫了一声,然后才慢慢平静下来,就像是钱塘江涨潮的大起大落似的,“过日子不一定要多少感情,只要他不是罪大恶极,只要他还给你钱花就好了。”
樊简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想到这几年的情景和顾盛安说的话,“如果他连给一点钱给我花这一点都做不到呢?”
如果说没有物质基础的爱情就像是沙子做的城堡,不用风吹走两步散了, 那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就像是海市蜃楼,不需要任何外力就会消失不见。那守着那样的一段婚姻还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