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和你们一起走吧。”女儿在房间里回道。
“我的手机还给我。”小虎问,“你作业做完没?”
“早做完了。”女儿说。
小虎看见自己的手机在餐桌上,抓起来问:“披萨多少钱?”
“不知道?”女儿回答。
“啊?不知道?你怎么买东西的?”小虎问。
“哎呀!”女儿很不屑的说,“反正我又不买那些贵的。”
小虎听了没说话,但看到餐桌上下、茶几上下的披萨渣,忍不住说:“你们没看到老爸忙了一上午吗?”两个娃儿谁也不理他,一前一后地往外走。
披萨盒里还有两块披萨,小虎不想吃,从阳台上拿来扫把把渣渣扫了倒进披萨盒里,拿起来走到电梯口递给女儿,儿子在电梯里一直按着开门键等着小虎。
走到外面,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很舒服,小虎说:“今天的太阳真舒服。”
“真舒服!”儿子也说。
“那我们走得慢点晒会太阳再去上课,好吧?”小虎问。
“嗯,可以。”儿子回答。
“那我先走了,去书店里看书了。”女儿说完就加快脚步走了。
她在消化功能不好这方面很像小虎,但她不爱户外运动,这一点很像阿玲。
小虎带着儿子来到上室内体能课的地方。儿子进教室后,小虎准备去吃饭,进了观光电梯,看到对面一个正在建的高楼,高楼外面打着「臻装大平层」的广告。
小虎听说那个「臻装大平层」要卖2万多一平方,自己住的小区和这个「臻装大平层」之间隔着一条马路面对面,朝向和采光都更好,并且容积率还要低一点,因为是老小区,并且物业服务质量不高,好像市场价只有1万出头一点。
第173章 梦里老家
小虎坐电梯到LG层,找到一家云南米线坐来点了一碗「经典过桥」,想起了多年前和阿玲在来龙吃云南米线时的情景,想着想着,思维突然又跳了回来,是亏还是赚?
是好是坏?还好它卖不起价,要不然的话,自己当初从人家手里买二手时,连首付都给不起。
现在自己住着没有哪点不好,什么臻装品质、什么物业品质,管它呢,反正自己家里一周至少5天满地面包屑,再好的品质也改变不了,那又怎样,关键是自己舒心就好。
下午,阿玲回来对小虎说:“女儿快要小学毕业了,她成长手册的卷首语,你来写哈。”
“啊?我写呀?”小虎说,“你是当老师的,写起来不是更好吗?”
“这是什么道理?”阿玲说,“爸爸写才是最好的,知道吗?”
“好!那就我写,不过老婆大人,麻烦你做下晚饭可以吗?”小虎笑着问。
“行!认真写哈,说不定女儿长大还要拿来看的哟。”阿玲说着就进了厨房。
“遵命!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小虎说着进了房间。
两个孩子,一个在阳台上喂仓鼠,一个在厨房里玩米。
小虎进房间里,思考了一阵才动笔写道:
昕宝,你妈让我为你的成长手册写卷首语,我的第一感觉是慌乱,很想拒绝。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稍微定了一下神,才明白过来,是时间过得太快了,爸爸对你的小学毕业还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
我至今还深刻地记得,我是在你妈第二天要进行剖腹产手术的头天晚上才从部队赶到家里的,你被护士阿姨抱出产房时,哇哇地哭。
我伸过双手去接着你,你居然不哭了,用那水汪汪的双眼盯着我看,你看得很仔细、很出神。
正是在那一刻,我才真正地完成由为人子到为人父的转变,有点猝不及防,但无比奇妙。
稍微缓过劲来,我觉得,我应该为你的小学毕业成长手册写卷首语。
我想写的很多,这12年来积累的记忆和情感实在太多了,自信可以唠叨几天、写几万字。
但这是你小学毕业成长手册的卷首语,不允许我唠叨,只能择要简记。
昕宝,这六年里,你从画字到写字,从用铅笔到用钢笔,从写字到写句到写作文,从识数到算术到解方程到解应用题。
你还参加了德育、体育、美育等一系列课程,参加了小记者、小志愿者等课外活动。
你学到了很多知识,交到了很多朋友,从小娃儿变成了姐姐,如今更是和妈妈一样高了。
还有1个多月才毕业,估计到那时你可能会比妈妈高了,要做到这一点,你得好好吃、好好睡、好好运动,当然好好学习也是不能丢的,加油!
是的,你各方面都成长了,马上要小学毕业了,你点点滴滴的进步都是值得庆贺的、也值得骄傲的,爸爸妈妈也都心知肚明、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并引以为豪的。
瑕不掩玉,同样地,玉亦难以藏瑕。你成长进步了,但你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
比如,你还无法把自己的房间和卫生间收拾得干净整洁,你还没有真正体会到运动的快乐,你还没有真正找到你弹的钢琴曲的优美。
最为重要的是,你还没完全意识到你的潜能是强大无比的。
其实你的小宇宙轻轻地爆发一下,就能超出你的想象,你知道吗?
昕宝,在你读小学的这六年里,我们在崆峒山顶看过烟云,在三亚的海边冲浪、拾贝,但我们还没去过五岳之首泰山和「归来不看岳」的黄山,还没有去过秦皇岛和广州的海。
我们看过大漠戈壁,你在大漠里骑过骆驼、坐过「沙漠冲浪车」,但我们还没去过敦煌,也没有去过呼仑贝尔。
我们在北大未名湖和博雅塔边散过步,看到在湖里嬉戏的鸳鸯和在古树上奔跑的松鼠。
我们在清华里骑自行车、摘葫芦,还在那里吃雪糕、合影留念,但我们没去浙大、南大、山大、厦大,更不用说哈佛、剑桥什么的。
我们看过很多瀑布,但我们却没有看过黄果树瀑布和壶口瀑布,更不用说尼亚加拉瀑布、维多利亚瀑布、伊瓜苏瀑布。
我们还去过北京故宫、去过抚仙湖,但我们没去过的地方更多,我们坐过飞机、坐过轮船、坐过高铁,但我们没坐过航天飞机、没坐过宇宙飞船。
孩子,世界很大,我们生活的地方很小,我们走过地方、看过的美景很少很少,你的目光要放宽放宽再放宽,要投向浩瀚的星辰大海。你要聚精会神地去读万卷书,要脚踏实地地去行万里路!
曾经,我读村小读中心小,利用农忙假,去捡稻穗,采茶叶,捡茶籽,天不亮就出门,走几里路十几里路到湖林、到考水,要到天黑才回家,勉勉强强完成任务。
曾经,我腰上拴把镰刀骑牛过河过木坞放牛,在河岸边的沙地里拔起一个萝卜从后腰抽出镰刀几下削去萝卜皮,就咯吱咯吱地啃。
曾经,我和大人们一样在夏收夏种里起早贪黑,上有太阳炙烤,下有地面滚烫,中间还有蚊虫叮咬,但我们都不顾一切地在田里拼命,家人念我身体瘦小,就让我去打水,我走到泉眼窝里,看着汩汩外冒的泉水,巴不得整个人都钻进去。
曾经,我自认卑微、心绪迷茫、思想叛逆,不想读书不想学习,遇到困难就彷徨犹豫……
后来,牛被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爷爷卖了给我读书。
再后来我离开了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那片种萝卜的沙地被淘金船挖了,木坞口被修成了水库供人游玩,茶山荒了,水稻只种一季了,泉眼早干了找不到了,镰刀村里也不是家家都有了……
曾经,我是那个大家庭里年三十出生的老幺,爱哭爱玩还好吃;
人生之路上几经曲折几经转辗,但我的梦总是那里的人和事,那里的田野、茶山、泉眼……
如今,我仍是那个大家庭里的老幺,还是阿玲的老公和昕宝、麟宝的臭老爸,不过我的老母亲也就是你的奶奶仍时常叮嘱我、哥哥姐姐仍关心爱护我。那些人和事,那些梦让我的生活更加美好。
昕宝,这几年我们回老家的次数比较多,在那里过年、在那里过暑假,那是爸爸出生成长的地方,那里有爸爸的亲人,他们也是你的亲人,那是世人皆知的最美乡村、梦里老家,也是爸爸妈妈精神世界里的梦里老家。
你可能没找到那种感觉吧?你出生成长于重庆,这里有高山、有大江,这里有你现在的家、有你的爸爸妈妈和你的弟弟,有你的学校、有你同学,还有你的亲戚、有你自小到现在的玩伴,你对这里的感觉如何?这里会是你心中的梦里老家吗?
昕宝,当你把目光投向星辰大海,并为此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时,请不要忘记你脚下的土地和你曾走过的路。那里有你的家,有你的亲人,是你的梦里老家。
第174章 后记
我父亲出生于1931年,是从德兴迁来婺源后的十八世祖,本来丁兴旺的一个家族,经过晚清民国的动荡,到我父亲这一辈时,他成了家里唯一的一根苗。
父亲长大后参加土改工作队,到南昌去当工人,下河打鱼,开荒种地,对人家说儿子十个都不嫌多,办养殖专业户,开制面厂,一辈子折腾不歇。
村人形容他「非凡作捣的料」「净做不掇榫、没者也的事」「一世人做了两世怪事的人」。
我母亲生于1937年,还没出生就丧了父,长到7岁时又丧了母,18岁嫁给了我的父亲。
父亲非凡作捣,他的事无论大小、顺挫,都轰轰烈烈;
母亲大字不识一个,无论有理无理,从不争辩声张,只会隐忍死做。
由于自身局限,再加上天灾人祸,父亲折腾的事几乎都失败了,他和我母亲两个人拼命劳作了一辈子,不仅没能把那个家拖上岸,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父亲这个当家人「吃了苦跌了鼓」,遭村人嘲笑、被家人埋怨,他无从解释抱怨、没有哭诉放弃,而是忍辱负重、坚韧前行,用完了最后一口力气、一瘸一拐地走完了他那艰难潦倒的人生之路。
我从初中开始我就住校,与家聚少离多,每次回家主要是为了学杂费和生活费。
那时的我,心里的真实想法是:如果不是为了生活费,我根本不愿意去面对那个家。一度以来,我也很怨恨父亲。
我觉得是他让我经常交不起学杂费、付不起生活费,是他让我在面对同学们带到学校里来的好菜时抬不起头,是他让我在学校停电时没钱买蜡烛点灯看书,……
我因此几度提出退学,若非因体魄不够健壮,绝不会被他赶回教室。
后来我成了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第一个研究生、……我回家的机会和在家里呆的时间越来越少。
自我读大学开始,每次我回家,母亲都会准备供献、香火、纸包等,于当天晚上让我在家里请祖宗,请完祖宗后是一家大小吃团圆饭,把出嫁了的、分了家的都叫来;
第二天下午,她要让我去父亲的坟上祭拜。
村里的人无论是和我父母同一辈的,还是和我一辈的或是比我小一辈的,看到我回来了,总是老远就笑着和我打招呼,问长问短,最后总少不了要夸赞我几句:“像你真好啊,不用做粗、不用挖泥刨土”“当军官真要得哇,又威风又洋气,吃穿住都用部队的。”
「还是要读书呀,看你坐办公室,日头不晒、雨不打,一身养得细皮白肉的,几多舒服啊」。
听到这些话时,我很想跟他们解释我的生活并不像他说的那么好,也没那么值得他们羡慕,但每每话到嘴边都被吞了回去。
一些老者往往会在与我交谈的最后对我说:“你家老子是一个有先见之明的了不起人物”“以你家老子的精灵,要是调到现在,那他就不得了喽。”
「你家老子母真是吃了一盆子苦的,还好你们几个都争气,他们的苦没白吃、吃得抵」。
老人们的这些话,总让我感觉非常难为情、非常羞愧,总能引起我很多回忆思考和假设猜想。
真正让我对父亲「顿悟」的是汶川大地震。地震发生时,我们正处于午休时间,当时我似醒非醒地躺在床上,突然感到剧烈摇晃震动,我立马反应过来,喊了一声“地震啦!”就一骨碌地从床上翻下来,衣冠不整地跑了出去。
我是第一个跑出楼的,在我之后有一两个同事像我一样衣冠不整地跑了出来,大多数同事则从对摇晃不满和不解中慢慢地反应到地震上来。
在这个反应觉醒的过程中,他们穿上了衣服和鞋子,有少数几个是抱着笔记本电脑跑出来的。
我们几个先「逃」出来的,特别是我这个最先「逃」出来的,成为了单位和同事们相当长一段时间里的谈资和笑料。
地震来时,以最快的速度跑出楼去,毫无疑问是正确的选择,先出去的人肯定比后出去的人活命的概率要大得多,但往往会因为「逃」得太快而致准备工作没做好。
父亲与周边乡村人相比,他过早地意识到「地震」来临并且迅速地跑了出去,然而他觉醒得太早、起跑得太快,导致准备工作严重不足而连续栽跟头。
虽然他的事业失败了,但他无疑是一名英勇无畏的变革者和开路先锋,附近乡村人醒悟后,纷纷甩开臂膀沿着他探明的路大踏步地前进,生活过得蒸蒸日上。
其实,我的生活虽然如村里人说的那样「不用做粗、不用挖泥刨土」,但也不像他们所说的那样「真好」、那样「威风洋气」,也没有「几多舒服」。
我和我的爱人是在网上认识,然后一步步走到结婚的,我们两个人都是背着读书时欠下的债,离开农村走进城市生活的。
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不被人看好,我们的家庭起步于一起还债;
我们长期两地分居,直到我转业离开部队,我们也有过分歧,但我们始终没有改变当初「不能变」的承诺。
我们生活中的面临的困难一个接一个,还债、毕业去向、到哪里买房、如何筹钱交首付、生孩子、转业、带小孩子……
根本不容许我们有分心走神的机会,所以我们生活主题一直是手牵手、心连心团结一致地去解决人生之路上的问题。
我们还有一个目标,就是为我们的孩子营造属于他们的梦里老家。
离开家的这些年,我的足迹遍布了大江南北,每当我落脚到一个新的地方,心脑里就会得到一份提醒。
它告诉我,我来自那个山环水绕的小村,那里才是我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