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海里呈现的画面是,她用钥匙开门儿子像鸟儿一样扑进她怀里……
现在,她脑海里的画面是李毅侧躺在沙发上眼睛粘在手机屏幕上玩游戏!
陈愿觉察到曾可脸上表情的变化,没敢再接话。她默默的从车厢行李架上拿下自己和曾可的箱子,递给曾可一个眼神然后拖着箱子往车门方向走。曾可起身跟在陈愿身后。
走出出站口,曾可径直往火车站左侧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她拎着行李爬上18路公交车,因为她的动作缓慢,公交车上的座位全部已经被人占满。
她收了行李箱的拉杆找到车厢中间的扶手握住。她垂着头齐肩短发散开遮住半边苍白写着疲倦的脸,出差总是累的哪怕别人以为你是带着公费旅了一趟游。
现在已经下午6点了,儿子也在家。只是晚上一家人吃什么呢?
回家放下行李还要钻进厨房做饭吗?不想了,先回家再说。
曾可用钥匙开门,家里的摆设和她出差之前没有变化。家里竟然没人!
“云翼!李云翼你在哪?”曾可推开儿子的房门,儿童房地板和床上堆着玩具和书本。
也许,李毅打完游戏开车带他出去玩了。曾可默默的坐在客厅茶几前的小板凳上发呆,这种「静坐」一旦开始常常会持续很长时间。
她心里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有几次,她把儿子哄睡着然后一个人穿着睡衣坐客厅凳子上,一直坐到眼前看到的事物变得模糊人栽倒在大理石地板上。
此刻,她很清醒,她把手机放在玻璃茶几上一边看时间一边等待楼梯过道上的声音。
果然!
“我妈妈回家了没有?我觉得自己好久没看见妈妈了!”
曾可把手机收进口袋站起身。
“妈妈!妈妈!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小云翼把小脑袋藏进妈妈的怀里,脸上是天真幸福陶醉的小表情。
曾可双手抱了抱儿子,两人缩到沙发上聊天玩闹。李毅站在厨房门口。
他眼里的曾可头发乱糟糟,脸色暗黄,除了去学校上课每天都浑浑噩噩。
她做的饭菜除了云翼和她自己任何人看来都是名副其实的黑暗料理;
她常常赶不上校车不得已为了一节不到30元的课打车花掉20元;
她还会对着电脑屏幕发神经,一边撩拨吉他琴弦发神经,或者大半夜坐在客厅不睡觉发神经。
李毅打开冰箱准备晚饭的食材。曾可瞟一眼他进厨房的身影,脸上浮现阴冷的笑意。
朋友们叫你李总,你就以为自己真是一个老总了?
周末在家玩手机,让你接我你没时间。我回家,你们反而出去玩了。现在晚上7点半一家人都在饿肚子。
“妈妈,妈妈讲故事……”李云翼拿着一本绘本故事举在曾可身前。
“好的,但是妈妈今晚还有工作没完成。你可以先上床睡觉我就给你讲。”
李云翼睁着大眼睛想了想。
“好吧。”
李云翼睡着,曾可摸到主卧电脑桌前。她打开电脑盯着屏幕一边敲打一边停下发呆,她在撰写一份出差调研报告。
儿子两岁开始她便带孩子睡儿童房,主卧变成李毅独有的房间。
“让开一下……”
曾可下意识的挪了一下椅子。
“回家不带孩子睡,又要搞这么晚。大学老师像你这么忙的没几个吧?”
没听错的话,这是出差回家李毅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曾可嗯了一句,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她在认真的思考。
晚上10点二十的时候,曾可结束工作。她回头看,李毅没在主卧的大床上。
婚姻进行到第六年,她的身份变得尴尬,她是孩子的母亲却不是男人的妻子。
此刻她很累想躺在主卧的床上休息但是男人却还在客厅玩手机,不如洗洗去儿童房陪儿子。这样想着曾可关了电脑,她经过客厅看见厨房的灯没关。
“啊!你发疯了吗?!”
李毅扔了手机从沙发上跳起来,一手夺了曾可手里的水果刀,一脚踢在曾可的小腹上。曾可感到小腹钻心的痛,人趴在沙发旁的地板上。
“不可理喻,你到底怎么啦?”
“我就想知道你怕不怕,你会不会痛。”曾可趴在地上哭了,无论李毅会不会痛,她真的很痛。
卧室的门关了,曾可听见李毅从里面反锁房门的声音。
“妈妈……妈妈……我好痛!妈妈……妈妈……我好痛!女儿好痛。我不知道……婚姻会变成这样?我做错了吗?错在哪了?就算错了,我也不想改了。太累了!”
“我不知道别的女人会怎么做?我无法低头,无法把尊严扔在地上任人践踏。我该怎么办?我的孩子该怎么办?
我现在的状态很糟糕,特别害怕影响云翼。我想回家……妈妈……我想回家……”
深夜,李毅打开房门。他看到一个黄头发的女人趴在冰冷的地板上睡着了,乱糟糟的头发旁边有一滩水渍干掉留下的形状。
33岁的女人,哭的时候还会喊妈妈。这个女人除了工作以外,为人处事根本不像一个心智成熟的人。
现在只有云翼对她恋恋不舍,作为大学老师她也许会带给云翼更好的教育,最关键的是云翼离不开她。
“曾可!去床上睡……你这样到底想怎么样?你不怕吓着云翼吗?他现在已经开始懂事了。我们说的话做的事他已经能懂了。”
曾可感到右手胳膊抓的生疼,人被李毅一下从地上拎起来。
她抬头撞上李毅的双眸,右手一甩,李毅松手。曾可双手勉强支撑自己的身体从地上爬到沙发上。
“我想离婚!”
“离婚可以,但是你要考虑清楚。”
第二日:正常2017.7.17 星期一 热
第二日:正常;
2017.7.17 星期一 热;
清晨,曾可顶着黑眼圈给孩子做好早饭。吃好饭后她拉着孩子散步去幼儿园,回来路上绕到小区门口的菜市场买了中午和晚上的菜。
回到家,她开始整理房间打扫卫生。做完这一切,她拿着大剪刀将阳台上的绿植盆栽修剪一遍。
夏日的阳光照在葱翠欲滴的植物叶片上,反射白色的光晕。
曾可阳台种的植物大部分是捡的,何为捡?
她带孩子在小区花园里玩看见有人遗弃的花盆就会捡回家,自己种的植物很多她并不知道名字。
小区花园上次集中整理的时候绿化工人把一些杂草野花拔了扔在路边准备装车送垃圾站。
曾可看到惊喜的用塑料袋装了一捆回家。为了这些植物,她特意去花卉市场买盆买土。
这些流浪植物中有一株草本花卉生长的非常快,曾可查阅了书本资料它的学名叫射干。
射干是一种中药材,怎么药用她不知道。它长很快花朵在夏季开放,花苞像百合的形状花色是粉红色。
射干的叶子呈长条形,花茎像竹子一样一截一截曲折向上。
曾可坐在椅子上望着射干的花茎发呆。如果当初不把它捡回家,这么美的一株植物就会被垃圾埋没。
射干不仅是花,它还是药这样特别的植物就算去花卉市场刻意寻找不一定能够买到。
青烟在曾可的手指点燃,烟雾像花一样腾在空中和阳光纠缠在一起。
曾可猛的吸一口,她轻轻一吐。烟雾在阳光下竟然幻化出彩虹的色彩。
她看一眼时间收了香烟把小桌子上的烟灰缸清理干净然后顺手藏在阳台柜子最上面的抽屉里。
“老师再见!”
“妈妈今天这么早就来接我放学了。”李云翼抱着书包像小鸟一样从教室座位飞到曾可身前。
“高兴吗?”曾可笑着问。
“高兴!”
儿子在客厅认真做作业,曾可系着围裙把自己关在厨房做饭。
她从刀架上抽出昨晚被李毅及时夺下的那把水果刀。水果刀的刀刃并不锋利。
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曾可将刀刃放在水龙头下冲洗,然后撩开裙子将刀刃对着自己的大腿内侧轻轻一割。
果然,没有反应。白色的肌肤上只留了一道更白的长条印子。
炒菜的时候,曾可突然感到大腿内侧一阵皮肤开裂的疼痛。
她一皱眉,收好碗筷撩开裙子检查。之前的白色印子此刻变成了一道血红的口子,一滴鲜血挂在伤口上。
不好,还以为这刀子不会伤人。原来只要是伤害都会流血,留疤!
曾可把孩子的饭菜安排好,找到创口贴钻进厕所处理伤口。等她从厨房出来,他听见李毅正在餐桌前和云翼聊天。
“云翼,作业完成没有?”
“做完了!”
“妈妈做完饭去哪里了?”李毅又问。
“我妈妈好像受伤了!”
曾可的脸突然通红,她不敢往前走一步。
“妈妈太不小心了,她常常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受伤。我看见她拿了创可贴去厕所。”
听到这里,曾可舒一口气。她钻进厨房给自己盛饭,因为心虚她不敢抬头看孩子的眼睛。
晚上忙完家务,眼前的景象就像之前被录刻了一般。小云翼举着绘本故事书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李毅侧躺在沙发上眼睛黏在手机屏幕上。曾可转身走到阳台,她打开阳台柜子的抽屉。
“妈妈,你在找什么?”
曾可看着抽屉里的香烟和打火机,没有犹豫拿出来当着李云翼的面打开。
她摁下打火机的开关,一道红色的火苗窜在眼前。她吸一口,烟雾吐在空中。云翼眼里有惊讶的光,曾可正要开口解释。
嘴唇里的香烟被人一把扯掉,她看见李毅将烟头对着种着射干的花盆往下摁。
曾可没有说话,她从盒子里又拿出一根点燃。结果还是一样,李毅果断的帮她用花盆把烟灭掉。曾可忍无可忍,手里的香烟打火机“唰!”一下摔地上。
“云翼,你妈妈这样做是不对的!”
曾可回到儿童房,她从柜子里扯出一个大帆布袋,将自己和云翼的衣服、化妆品、书本一股脑往里面堆。
她眼里没有泪水,她常常以为自己离开的时候会流泪会哭喊,根本不会!一双肉乎乎的小手圈住曾可的腰,云翼哭了。
“妈妈!你怎么啦?你要去哪里吗?记得带上我。”
“你爸爸说妈妈不对,我对吗?”曾可一边收拾一边问。
“对!你是对的。”
“男人抽烟,女人也抽烟。妈妈抽烟是因为这样做心里舒服,我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云翼,妈妈刚刚想和你说妈妈只抽一根,就一根。”
不知不觉帆布袋子已经装的又满又重,曾可一双手提不动。
她笑着抓住帆布袋子一角身体重心往后倾斜,她在拖动帆布袋子。
云翼看到哈哈笑,他弓起身子用力推帆布包。母子俩齐心协力,一边笑一边把袋子拖到客厅门口。
因为运动出汗,曾可的心情突然开阔不少。李毅还坐在沙发上,他低着头似乎在思考。
“昨晚,你让我想清楚。我想清楚了,我这就把东西搬妈妈家去。云翼,你之前答应我的让他跟我。
我这个人对生孩子没有渴望,当初生完云翼就偷偷一个人帮他领了独生子女证。为这事,你妈妈对我一直耿耿于怀。”
“无论,你怎么看我。我不想我的孩子生活在虚假的幸福里,我不愿意装也不想欺骗他!”
出租车司机打电话来的时候,曾可打开房门,云翼小心翼翼的拉着她的衣服。
她肩膀上挂着一个单肩包现在如果还要拖一个大帆布袋,大晚上还带着孩子肯定不行。她拉着云翼的手往卧室走,李毅起身。
曾可拉开帆布袋,她的大脑迅速运转。她撑开大塑料袋,先捡云翼换洗的衣服袜子,然后是他上学要用的书本,最后才是自己的换洗衣物和化妆品。
做完这一切,她一手拉着云翼,一手拎着塑料袋,肩上挂一个鼓鼓的帆布单肩背包关门下楼。
两人拖着包裹打车来到曾可爸妈家楼下。
曾妈妈开门看见曾可右手拎着的白色塑料袋,她笑着抱抱云翼转身帮母子俩收拾晚上睡觉的房间。
“外公!外婆!”进门的时候,小云翼兴奋大喊。
曾爸爸觉察到不对,想要询问,被曾妈妈及时用眼神制止。
曾妈妈收拾好卧房,曾可翻出云翼的换洗衣物。母女俩即使不说话也能心照不宣,曾妈妈笑笑接过曾可手中的衣服。
“云翼!洗澡澡了。晚上早点睡,明天还要去上学呢。还有,外婆好久没带宝宝了,今晚跟外婆睡好吗?”
曾可坐在床边,她划开手机屏幕。电话、WX安安静静,时间的机器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情放缓它碾压的步伐。
不到20分钟的时间,它已经把李毅和那边那个冰冷的家碾掉了。
WX消息提示音响一声,曾可吓一跳。原来是陈愿拉的那个朋友群在讨论暑假出国旅游捡漏的事情。曾可关了手机屏幕,专心坐在床上发呆。
“外婆,我带了故事书。妈妈会给我讲故事,讲完故事再睡觉!”
“外婆,妈妈做的鲫鱼汤最好吃了。我今天晚上吃了一大碗饭!”
“外婆,呜呜……我的眼睛进水了。我看不见了!妈妈……我要妈妈……”
泪水顺着曾可的脸颊滴落,她用力吸了吸红肿的鼻子。还说自己不会哭,哭了都不知道。
云翼,妈妈要是没有你可怎么活?谢谢李毅,谢谢你把云翼留在我的身边。
今天我从家里出来,突然有一种即使脚下是火坑也要跳的冲动。
虽然我们曾经相爱过、幸福过,但是岁月中两个人的步伐频率变了。
我们不再走在一条道上,我为此性格变化很大。我变得固执、冲动、喜怒无常。
曾经我以为是因为我们缺乏沟通,缺少夫妻间的交流。实际上不是,仅仅只是因为不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