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茹菡不得不说出身子有了变化,恐惹出同事嘲笑时,方满口应承:“按你说的办,你说了算。”
事情谈好之后,茹菡告知了父母。虽然两位老人曾催过婚,但在半个月时间内搞突击,还是打了父母一个措手不及。但事已至此,除了抓紧与与时间赛跑之外,也别无选择。
好在有亲亲友友帮忙操持,总算挨到了时日,把胜似一年的忙碌压缩到了十五天。
可到了正日子,随着那辆彩车被接走的,除了女儿之外,还有茹菡父母的两颗心。
茹菡妈妈惊奇发现,茹菡爸爸居然哭了。这是自两人结婚以来,从战场上走过来,饱经风雨的这个钢铁般的男人,难得一见的。
“看来我们都老了,感情脆弱了。”他这样对茹菡妈妈和众亲友解释道。
婚后不久,茹菡身体发生了明显变化,一个小生命即将被孕育起来。
但,众所不知,随着孩子在茹菡身体里一起生长的,还有一个足够摧毁所有亲人情感防线的惊人噩耗。
在茹菡妈妈热切盼望着,早一天能抱上孙子的动力驱使下,茹菡由表嫂带着到医院做安全检查。
不幸却从天而降,医生发现与孩子一起生长的还有个不祥之物。
第54章 无孔不入
这一突如其来的消息,对茹菡父母打击不小。由起初怀疑医生误诊,四处找熟人托关系,直到不得不接受医生的事实诊断。
茹菡的妈妈自从失去茹菡哥哥后,再也无法承受如此重大的精神打击了。她先于茹菡住进了医院。
所幸,医生告诉她们还有积极治疗和保守治疗两种手段,可以在不危及茹菡生命情况下,使孕妇和孩子双双得以保全。
但无论采取哪种办法,都将从此剥夺茹菡做妈妈的权力。也就意味着,失去这个孩子,茹菡将不再有孕育新生命的能力。
对于茹菡来说,无异于牡丹六月逢霜雪,枯葵怕冷又添寒。茹菡被迫走进了要孩子和保全自己之间的艰难抉择之中。
思来想去,茹菡排除众意决定要孩子。
最终,死神给坚贞让开了道路,母女平安。为了纪念这个特殊生命的到来,外公利用谐音,为孩子取名——「萱萱」。
就在萱萱给全家带来惊喜的同时,与萱萱一起诞生的,还有新任市委副秘书长,茹菡的丈夫小韩升迁了。
双喜临门,让休产假的茹菡格外开心。看着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宝贝女儿一天天长大,格外爱怜和珍惜,几乎不舍得离开半步。
茹菡爸爸妈妈,萱萱的外公外婆,自从辈份进档升级后,好像是变了一个人,工作突然变得不那么忙了。
茹菡的家里倒是成了他们又一处工作单位,几乎天天下班必来,形影不离。
尽管从小韩父母来看望孙女的次数和冷漠的态度上不难看出,公婆二人有明显的重男轻女现象。
毕竟是老人嘛,有些许传统意识尚能被人理解。看一眼与不看一眼,茹菡也不太放在心上。
转眼,大半年时间过去。春风送暖,阳光和煦,又一个春天来到了。
鲜花随风飘洒,香味清新扑鼻。小燕子在屋檐下飞来飞去,各色鸟儿活跃在枝头,弄舞摆姿,不停歌唱。
茹菡休假结束,派往市建设局挂职,主抓常务兼规划局局长。
小韩自然一天比一天忙。
周末,难得小韩早下班,买了好些礼物,提议带孩子和茹菡去看看她父母。
难得丈夫有孝心,茹菡高兴地给父母打了电话。
茹菡爸爸得知外孙女要来,忙和秘书商议着带了几件小玩具,处理完手中的事情,早早等在家里。
茹菡爸爸抱着萱萱异常高兴,边逗孩子玩,边和小韩下棋。
“最近省里提出的贯彻中央会议精神,进一步加快开放步伐的具体指导意见,你们市里有什么反响吗?”
茹菡爸爸高盛达,借下棋时机向小韩做着调研。
“反响倒是有一些,老同志多嘛,思想保守。新思路新思想接受起来有些困难。”
小韩谨慎地应对着岳父的问话,时不时抬起头观察一下高盛达,判断自己的回话是否符合岳父的胃口。
“照你这么说,你们市里一点没动?”
高盛达拿掉小韩一个炮,说了一声:“将。”
“嗯,倒也不是一点没动,开了几次会,城南规划了开发区,正在鼓动招商引资。毕竟是传统老区。”
“你说什么?”
小韩见岳父脸色有些难看,本打算用车吃马,灵机一动横着把顶门卒吃掉了。
“这是你的意思?”高盛达有些不开心地问道。
说着顺手把小韩的蹩腿马吃掉了。
“呃,嗯,呃,这是,嗯不是我的意思。”
他察看岳父面部表情变化,选择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当看到岳父脸色有所舒缓,他抬手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摸着那个救驾的卒子暗自庆幸。
其实,小韩表达的并不是他所要表达的真实意图,他所渴望的是能被岳父理解的觊觎已久的市委常委的急切心情。
见岳父专注于下棋,丝毫没有领会他话中的意思,便不再迂回。
缓了一口气,大着胆子说道:“应该让年轻人进班子,毕竟老同志中像爸爸这样具备开拓思想的人不多……”
因为说到了「年轻」二字,担心不妥,把话停了下来。
“我也有这个意思,上次在省委组织干部会议上,关于干部年轻化的问题,我讲过了。”
果然,小韩多年的秘书没有白当,话一出口,一语中的。
“嗯,像我们的王副市长,我看……”
茹菡边看棋,边插话道。
“女孩子,不要干扰政事。”茹菡的爸爸训斥道。
然后,把脸转向棋盘,漫不经心地说道:“他是常委吧?”
“是的,是常委。”小韩答道。
茹菡爸爸踩掉小韩一个炮,高兴地说道:「将」,「哈哈,这么久了,你小子下棋怎么没长进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茹菡妈妈站在了一旁,看着姑爷盯着棋盘两眼茫然,满脸可怜相,说道:“你当小韩像你呀,没事就和秘书斗棋,他一天忙的要死。老高我跟你说,刚才茹菡跟你说的事,你不跟组织部门打招呼,我碰见他们书记我说。”
说完,伸手就把棋盘弄乱了。
“小韩,别陪她玩了,看把他得意的,他下棋就能赢两个人,一个是他秘书,一个是你。”
“你这个老太婆怎么开始说胡话?上次赵市长来,我不也连着杀他两盘吗?难不成他也是我的秘书?哼。越老越不会说话。”
茹菡父亲显然有些不高兴。
“你要肯批给我们文联十个亿,不用,一个亿也行,我让老庄天天陪你下,天天输给你怎么样?
给你个翻身的机会,挥挥你的衣袖,反正连一片云彩也带不走。这样也算你为革命老区和文化古都的文化事业发展做了一点相应贡献。嗯?”
“看看,看看,你妈有多厉害,连吵架都不忘记她的偶像。感情那两盘棋是我用十个亿从老赵手里买来的呀?
就冲你这张嘴有钱也不给你。我可跟你说,别打老赵那十个亿的主意啊,那钱是用于建设物质文明的,你们的精神文明先等一等嘛。”
“爸,我妈故意气你的,我爸下棋水平高,在机关工会众人皆知嘛。”
茹菡赶忙为父亲打圆场。
“所以呀,咱姑爷不要你的物质,还免费为你奉献精神,输给你三盘棋了,他的事你不能不挂在心上。”
茹菡妈妈终于突出了这篇文章的主题。
“呵呵,在这等着我那,简直无孔不入,防不胜防嘛。”
无论如何,在姑爷面前高盛达的政治觉悟还是要保持的,他不好再把话题继续下去,便带着萱萱回书房去了。
第55章 过了保质期的婚姻
茹菡的爸爸高盛达十几岁就参加了队伍,经历过无数次战争洗礼,以及党内外各种复杂形势下艰苦卓绝的斗争。是个老革命也算饱经风雨了。
不说他双肩跑马肚腹行船。仅就那胸怀的宽广和性格的刚毅,都不是常人可比的。
不过,人总归有那么一两块短板,茹菡父亲的短板则体现在对茹菡妈妈的感情上。
那时他还在部队,他和茹菡妈妈是在军队高级干部培训班上认识的。
茹菡妈妈是燕大的大学生,和众多热血青年一样,毕业后来到了她们心中向往的陕北。
知识分子理所当然离不开文化舞台。她被组织安排到军政大学,为军政高级干部当文化教员。
众所周知,这些人的老师不好当,班不好带,课也不好上。年轻老师被他们骂哭、气哭,甚至弄跑了的不在少数。
唯独茹菡妈妈是为数不多的,不但不哭不跑,硬生生把茹菡爸爸这个刺头的尖儿掐了,刺儿拔了,收编改造成了自己的丈夫。
从此,这个战场上的常胜将军,当了全军为数不多的老婆的俘虏。
幸福地成了老战友总结家庭战况的笑柄,这一当就是一辈子。
茹菡长大后更不得了,家里的管教由一个变成了两个。长期以来,茹菡爸爸对茹菡妈妈偶尔的逼宫策略,采取的应对措施是不能全听,又不能不听。
尽管如此,小韩的领导梦还是如愿以偿地实现了。不但顺利接替了副市长职务,还进入了市委常委。
周末,小韩安排秘书把茹菡和萱萱,接到了他为父母在雁塔区新置办的楼房里。
茹菡给公公婆婆问过好,便拿出给二位老人买来的衣服,帮他们试穿。
萱萱跟着妈妈跑东跑西,小手不停地在奶奶胸前抓来抓去。
一不小心,把茹菡放在茶几旁的茶杯弄翻,茶水洒到了茹菡婆婆的衣服上。
茹菡婆婆随口说了一句,“这小丫头片子,乱打搅混。”
原本因惹祸立在茶几旁,嚼着手指不知所措的萱萱,听出了好赖话似的。「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小韩闻声从客厅走进来,不问缘由责怪茹菡没有轻重。这是自小韩当上领导后,第二次向茹菡发脾气了。
一直以来只懂得顺从,没有坏脾气的小韩,伴随着行政职务的提升,在性格上突如其来的逆袭变化,让茹菡还无法尽快适应。
只好抱起萱萱,佯装边哄孩子,边参观新房子。为自己舒缓郁闷心情,平复情绪。
房子明显比茹菡家房子宽敞许多,足足有三百多平。这让自结婚以来,摆布两家家庭事务习惯了的茹菡,心里不太舒服。
“你妹妹在外面上学,家里就爸妈两个人,弄这么大个房子多旷啊?”
“他们要给大的难不成我一定坚持要个小的?”
话一出口意识到有些不对,立即改口说道:“朋友开发的,打了折。”
“当了领导果然和以前当秘书不一样呀。不过也要当心,爸爸当了那么多年领导,也没见谁给他送过大房子。”
“时代不同嘛。”小韩的脸抽搐了一下,略带窘态地掩饰道。与此同时并没忘记机警地朝外面望了望。
“有话回去再说,把孩子给我,你弄饭去。”
说着,从茹菡手里接过萱萱。
茹菡好歹弄了几个菜,心中有事,不在状态,自己都感觉饭菜弄得不十分可口。
边帮助萱萱吃饭,边自己胡乱吃了几口,就带着孩子和小韩一起回了家。
萱萱一进房门就嚷着困了要睡觉,茹菡帮她洗漱完,安顿萱萱睡下了。
她来到客厅,把正在看电视的小韩叫到书房,准备和他好好谈一谈。
“你当上副市级领导两年多来,明显发生了一些特殊变化。别人奉承你可以理解,必定现实生活中邹忌不多。即使有,你也不是齐王,未必肯接受别人纳谏。”
“作为夫妻,有的事我不能不管。就像今天的事情,我认为有必要和你交换交换意见。”
如此看来,类似方式的谈话,在他们之间应该不止一次。否则,即使在一般家庭,没有以往模式为基础,如此方式的谈话,也是很少见的。更何况这是领导的家呢。
茹菡,看了看小韩继续说道:“且不说你早出晚归喝酒应酬,以及和开发商唱歌跳舞,打麻将。就说今天我们看的房子,再怎么遮掩,我也看得出这里面有文章。
你说现在时代不同了,但我认为再怎么不同,违反游戏规则要被处理的道理不会变。你万一弄出点什么事情,我爸爸的脸往哪放?”
这是茹菡向自己丈夫所要交待的问题的核心。但不等她说完,小韩站起身,把烟盒往电脑桌上一扔,大声说道:“好了,够了。总是你爸,你爸。你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角度,设身处地为我想过?”
“如果你爸不站错队,这次调整市委领导岗位,市长的位置就是我的。”
“跟我讲原则,你心里的原则就是只能有你爸你妈,而我心里却不能有我爸和我妈。”
听到这里,茹菡也从沙发椅上站了起来。“你这简直是无理,工作总要自己干吧?能靠我爸一辈子吗?再说了,没有我爸能有你姓韩的今天吗?”
看来矛盾普遍性的论述,是有相当的道理的,无论其家庭由怎样有地位的人员构成,矛盾都无一例外地客观存在,并且贯穿于家庭各事务发展过程的始终。
茹菡和小韩的这个小家庭,以及这个小家庭和两个大家庭之间的关系,不但也有着普通家庭难以理顺的特殊关系,同时还存在着普通家庭所没有的特殊矛盾。目前看,这种矛盾发展的还相当尖锐。
而此时,尽管茹菡因过于愤怒,说出了最不该说的,伤害小韩自尊心的那句话,不是矛盾产生的根源。但它起到了催化剂和激化矛盾的特殊作用。
何况,此时的小韩,已经不是过去的小韩,更不是陪她爸爸下象棋,都冒汗的那个乖女婿小韩了。
曾经的那个小韩已经是这个家庭,乃至这座城市的历史了。
目前的小韩,已经是执掌全市四百万平方米建筑事业大权的韩副市长了。
什么海枯石烂心不变?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无时无刻不在改变。此时的小韩,不但地位变了,人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