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了。”王与仝依然冷冷的,却还是解释了:“大象每年都会举办新年城墙跑,不太忙的时候,我都会尽量跑跑步的。”
“呀,我知道我知道,大器万象的马拉松传统!听说大象的董事长是个极限运动爱好者,登山、潜海、马拉松,玩得很嗨,都是专业级的,然后底下的人就跟风,也特别爱搞运动会。哎,你笑什么啊!都是这么说的。”
“别把我们说的这么官僚,你不觉得大象的跑步文化很健康吗?”
“跑步是很好啦,是不是因为和其他运动比起来,不需要花钱?”
于是,一向人车合一的老司机王与仝,握着方向盘的手微抖了一下,袁纯还纳闷刚才是车碾到什么东西了吗……
与路上的冷清相比,汽车站就热闹多了。
袁纯示意王与仝别费事找地方停车了,赶紧回去吧,何况他还穿那么少,万一冻着了,她会万分过意不去的……
王与仝,自然视袁纯提议无效,而且她自以为很有爱心的「冻着了」这三个字,实在称不上悦耳。
在熙熙攘攘的、大包小包的、准备坐长途车远行的人群当中,一身单薄运动装的王与仝是那样的鹤立鸡群,如果人人出场都有BGM,他一定是那种刹那间让空气静止的那种,秒杀一切于无形,于无声处听惊雷。
以至于,正在汽车站找素材的某电视台女记者,都目标明确地找了过来,想以身后的摄像机为诱惑,对王与仝进行采访。
“先生您好,我是鲸市综合频道的记者,正在做关于小长假的专题,问您几个问题可以吗?您是准备出行还是来送人?”
“我是来送人,送女朋友回家。”
什么?
WHAT?
女朋友!!
袁纯惊了,女朋友!女朋友在哪儿?不会指的自己吧!!
女记者将信将疑地看看袁纯,这是女朋友还是妹妹啊,女朋友有点让人不甘心呢……
同为女性的袁纯,很敏锐地感觉到女记者目光里的可惜,立马不甘示弱地回看过去,神马嘛,自己青春貌美、有颜有胸,女朋友难道不配吗!但关键问题是,她的确不是女朋友。
“急着去给女朋友买车票,不然要发脾气地,所以……”
“我懂,我懂……”女记者很配合,立马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随即开始寻找她下一个目标去了。
“女朋友?”袁纯没好气地反问。
“权宜之计。为了达到目的,有时不妨变通一下。”王与仝振振有词。
“那男朋友,请你去排队买票去。”袁纯不甘示弱,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嘴快的后果就是,来不及撤回。
“乐意效劳。”王与仝果然就是故意的。
袁纯知道王与仝要拿她当拒绝采访的挡箭牌,可为什么反对和不反对,都是很吃亏的感觉?
售票窗口前,王与仝捏着袁纯递给他的身份证和现金,问袁纯买到哪儿,袁纯回到哪儿,王与仝再告诉售票员到哪儿;
售票员又问到老汽车站站还是胥浦站,王与仝再问袁纯,袁纯回到老汽车站;
售票员再问要不要买保险,王与仝这次却没再问袁纯了,很确定地说「买」,袁纯一副正等着他问的样子,就显得特别滑稽,看得售票员露出了看好戏的姨母笑。
过安检,袁纯小声嘀咕着“为什么买保险,为什么都不问我呢,虽然只有2块钱,但这个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嘛……”
王与仝听见了直摇头,目光太短浅,这才不是2块钱的事。
从鲸市去仪征的票,是流水线的,并没有确定的发车时间、座位号,只需要在固定的检票口等着,每隔30分钟一班车,不管坐没坐满都发车。
王与仝陪着袁纯坐在金属座位上,袁纯正忙着发信息,正在给父母汇报开车时间和预计到家时间,而王与仝查了查导航,发现从鲸市开车到仪征只需要一个多小时。
“袁纯,你们家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吗?”
“景点啊,没什么啦,只要一个鼓楼和天宁塔,在外面看看就好。要玩要吃得去扬州。你想干嘛?”袁纯警惕起来。
“没什么,随口问问。其实,我有个提议——”
“打住,不听不听,票买了哦,退票还得收退票费!”
袁纯摇了摇手中的车票,生怕王与仝提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想法。
那一瞬间,王与是确实觉得,他可以把她送回家,自己以旅游的名义,顺理成章。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袁纯真相了……
不管过程怎么惊心动魄,袁纯到底还是一个人坐上了回仪征的大巴车,她在窗口夸张地对王与仝挥手,灿烂的笑容在王与仝看来总觉得有点假。
王与仝衣衫单薄,在有暖气的车站里还不觉得,送袁纯在雪后天里站了会儿,纵是体质不错也觉得有点吃不消。可袁纯越是隔着车窗玻璃让他早点回去,他越是不想走。
僵持了几分钟之后,大巴车终于一溜烟地开跑了,而王与仝也十分应景地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赶紧回到车上,打开暖气,王与仝打开手机,已经有袁纯发来的未读信息了,不由欣慰地笑了笑,也还没有完全傻到家嘛。
袁纯:赶紧回家,注意保暖,你穿得太少了;
王与仝:无妨,年轻小伙血气方刚;
袁纯:大叔,你好像已经过了三十而立了;
王与仝:你胆敢嘲笑甲方领导;
袁纯:不敢,不敢,您老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王与仝皱了皱眉头,便不再理会她,胆儿肥了,得想办法治!
两个小时后,王与仝正坐在他的顶层公寓里,喝茶看书,手机响了,打开是袁纯发来的照片。
王与仝仿佛看见了她,一边对着糖醋排骨、狮子头、油焖虾……
大流口水,一边又很认真地拍照片的模样,就对着图片看了好久。
突然之间,他也很想有份寄托,只是哪儿是家却让他为了难,父母离婚后早已各自组建家庭,名义上他有了两个家,实际上他已经彻底成了没家的人。
一个成年儿子的突然来访,无论是对于再婚的父亲还是母亲,都是一种负担,而不是惊喜。
他羡慕袁纯单纯干净的家庭,她发给他的照片里,有一张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却让王与仝看了好久好久……
袁纯能记得给王与仝发美食照片,完全是出于此前对某人早餐和礼物的答谢。
王与仝送她去车站的时候,非从后备箱拿出一盒菌菇礼盒让她带回去,她是推辞来着,可是没推掉,想着回头给他带点土特产还回去。
结果回家后,这份菌菇礼盒远,远比袁纯自己准备的丝巾、护膝、羊毛背心什么的,受到了袁爸袁妈的一致肯定和欢迎。
袁纯一脸黑线,什么叫「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就是了。
反正王与仝也不在,袁纯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爸妈的表扬,但她还是找机会对王与仝吐槽了。
袁纯:伤心了!为什么我爸妈更喜欢你的礼物?
王与仝:哦?
袁纯:他们说我买的那些,他们都有,说我是重复置业;
王与仝:嗯,有道理;
袁纯:他们说菌菇礼盒套餐,就很好,养生保健,吃完化作营养,也不会占用空间;
王与仝:看来客户需求定位比较准确;
袁纯:(O_O)??这不是你随便在后备箱拿的吗;
王与仝:你看错了,绝对是精准定位下的精挑细选;
袁纯:你很无耻唉,还抢我的风头,不过我爸妈居然因为蘑菇夸我用心,我也是万万没想到;
王与仝:以后没想到的事还会有很多,你要慢慢习惯;
袁纯:这句话好像挺有哲理,我要赶紧记下来;
……
袁爸袁妈对袁纯的友好度,只维持了一顿饭的功夫,然后就是旁敲侧击地问袁纯男朋友、婚姻、房子之类的老话题。
袁爸袁妈虽然没有催婚,但言行举止里的渴望,出卖了他们。
有时候,袁纯甚至觉得,他们吃自己的八卦的心,大过于担心自己孤单终老。
“两个地位、财富、相貌……各方面差别都很大的人,是不是很难走下来?”袁纯问袁妈。
“势均力敌,才能长久,一方强、一方弱,总有一方事事妥协,当妥协被当成了理所当然,也就到了爆发的边缘了……”
“哇,老妈,你真是太厉害了!最近又看了什么电视剧,学来的金句?”
“你妈妈我一直都很厉害!你,是不是暗恋上某个霸道总裁了?你老板?”
「噗嗤」一声,袁纯把嘴里的水给喷了,然后就对袁爸喊道:“老爸老爸,快来治一治你老婆,她偷偷在看「霸道总裁爱上我」的言情小说唉!”
“我管不了,她要是愿意,我不介意当一回霸道总裁。”
咳咳,面对自己的父母时不时地撒狗粮,28岁的袁纯早已习惯于无视。
对于父母以秀恩爱,实则敲打袁纯赶紧对象的策略,袁纯已经有了很强大的免疫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谁让袁纯还顶着一顶「单身狗」的帽子呢。
没对象,就没有发言权!
正如她的前半生,没有好成绩,就没有发言权!
真理的道路总是相似中重复,核心论点只有一个:她没有发言权。多么悲哀的事实!
只是,袁妈那段堪称「人间清醒」版的两性解读,似乎在意有所指,似乎在暗戳戳地影射,虽然袁纯很确定她不知道大王总的存在,但好像真的就是直指自己目前的困境……
母女连心?好可怕啊!
第19章 赴家宴
爸妈好应付,七大姑八大姨们的问候,可就招架不住了。
每年元旦这天的晚上,照例的家族大聚餐,依然是每家轮流做东,只是聚餐的地点,已经从家里转移到了饭店——
一个远亲开的淮扬菜馆,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打个电话,永远有他们一家的大包厢。
小城的人情社会,远比大城市要根深蒂固地多,就像离不开网的蜘蛛,滋养着你,也牵绊着你。
袁纯拼了命地逃离,最后也才逃出不到100公里外的鲸市。
最成功的姑姑家表哥,倒是去了上海,可惜被魔都的房价折腾地死去活来,白天在外贸公司,晚上还要做兼职,因为他要给他的上海姑娘一个靠得住的承诺。
袁纯曾偷偷问他,值得吗?
表哥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你不也是?
袁纯摇摇头,这能一样吗。
这新年聚餐,可不仅仅是吃饭这么简单,看看家中长辈,尤其是女性长辈们隆重的穿戴,就知道这是一年岁末的重要舞台,羡慕别人还是被被人羡慕,这个无法控制,但是输人不输阵还是能做到的——人靠衣装马靠鞍,装谁不会啊。
即使是佛系的袁妈,也画了淡妆、穿上了紫色丝绒旗袍,戴上了珍珠项链,外面套着一件袁纯重金资助的貂皮大衣!
看得袁纯是只捂脸:“妈妈,你这样子,我都不好意思走你旁边。万一被我认识的人看见,多尴尬啊!”
“你在外面,上大学4年,工作5年,你回来还能认识谁?”
“同学啊,小学、初中、高中同学,还有同校的,怎么也得有好几百人吧。”
“哦,好几百人,男同学也得一半吧,你怎么就不挖掘挖掘、发展发展?”
“都快十年了,我上哪儿找男同学啊!妈妈,你这是转移话题啊!你怎么什么话题都能扯到找对象?格局能不能不要这么小?简直配不上你的这一身装扮。”
“我这装扮怎么了?”袁妈美目一瞪,以示警告。
“你这一身行头,怎么着谈的也应该是股票基金、珠宝黄金、旅游度假、世界局势、女权运动之类,再不济,就和老闺蜜们聊聊抖音涨粉、拍摄技巧这样的专业问题,对吧!”
“哼,就知道拿我穷开心。去去去,把自己也收拾收拾,别给我丢人。”
不嫌自己丢人的袁纯,素面朝天地挽着自家的贵妇出门了。
步行二十分钟就能到的距离,对母女俩是一个正适合边走聊的温馨时刻。
袁爸急着去饭店和远亲打招呼、点菜,自己骑上电动车先跑了,其实他就是不耐烦逛街走路,陪老婆孩子更是显得自己就是个行走的钱包。
也就一两个月没回来,袁纯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还要时不时地停下来问两句、摸一下……
搞得袁妈嘲笑她是个土包子,怎么一点都不像在省会城市呆着的人呢。
袁纯笑笑,谁说大城市里的人就一定新潮呢,现在都讲究市场下沉,小镇青年才是引领潮流的那个最靓的仔。
连亲妈尚且会挤兑,何况是其他亲戚,大城市和小县城的对立,总会体现在别人看你的穿衣打扮妆容配饰上。
“姐,姐……”袁纯猛地听人喊,一下子不知道往哪里望,只见身旁一辆红色的车摇下窗户,里面坐着的正是堂妹袁姝,明媚艳丽,画着流行的抖音妆。
袁纯看花了眼,不由地说:“大美人,又变漂亮了啊,我都不敢认了呢。”
“姐,你怎么都没变,还跟个学生似的。不和你说了,我先去停个车……”话音未落,车已经开出去了。
“妈妈,以前我总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在大街上走,都碰不到老同学。现在我算是明白了。”
“嗯,明白什么了?”
“他们肯定都和袁姝一样啊,开着车,我又总是走路,可不就碰不到一起去了嘛。”
“都是作的,屁点大的地方,从城南到城北,骑个自行车也就20分钟,非得开车,每次停车都要了老命了,还不一定有电动车快。”
“不会吧,仪征车位也这么紧缺?”
“车多了,早些年装模作样规划的那些车位,可不就不够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