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屿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单秋锦的笑意。
恍惚间电话声愈加嘈杂,还没等池屿说下一句话,几乎人的呐喊和汽车碰撞的声音从电话里砸出来。
“妈妈?你怎么了?”池屿慌了,她的心情一下跌落谷底。
挡风玻璃碎裂的声音,也割碎了池屿。
“妈!怎么了!?你没事吧?”她一遍遍重复着。
池屿哭出来了,她带着呜咽的声音反反复复的问着,好像这样就能有回应。
电话被挂断了。
嘟——————
这声长音让池屿彻底绝望。
池慷咏不在家,池屿跑下楼给池慷咏打了个电话。
还没等对面说话,池屿直接开口:“妈是不是出事了?”
池慷咏听到这句话愣住了,池屿还在电话那头哭。
“你等等。”说罢就挂断了电话。池慷咏还在公司忙碌,手头上还有很多工作项目没有解决。
整个家里只有柳素崎和池屿,池屿找不到帮手,也没人帮的了远在外地出差的单秋锦。
池屿无助的坐在客厅的地上,她没有哭的很凶,理智的整理了一下情绪。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她只能如此在心中默念。
“你发什么神经?”柳素崎听到动静从楼上走下来。
“不关你事。”池屿背对着柳素崎,极其冷静的回了句不讨喜的话。
“谁想理你啊。”柳素崎转身就上楼回了房间。
池屿爬上沙发,坐在上面拿着手机,干等着消息,她除了这样,别无选择。
晚上11点多,整个客厅的灯昏黄,池慷咏回家打开密码锁,刚进门就看到池屿失魂的坐在沙发上,眼眶还是红红的。
池屿看了眼池慷咏,没有说话。
“你外婆给我打电话。”
池屿的瞳孔波光粼粼。
“没事,小孩子别管那么多。”
池慷咏把公文包放在沙发上,脱下西装外套。
池屿知道池慷咏不想让她过多担心,但是还是扯了扯池慷咏的衣褶。
池慷咏摘了手表:“你妈在成泽市,她现在……”
“出了车祸,然后到了医院,医院给外婆打了电话?”池屿想都不用想,她聪明着。
“嗯,外婆在成泽市她方便,明天我去成泽市看看,小孩子别管。”
池慷咏其实不讨厌池屿,但他更想要柳素崎这样一个女儿,这样一个看起来没脾气的女儿。
柳素崎闻声而来。
“叔叔!你下班啦?”柳素崎特别热情,热情到与此时的气氛格格不入。
“我的礼物?”
池慷咏递给了柳素崎一个橙红色的盒子,里面是一条丝巾,款式和池屿那条差不多。
“谢谢叔叔!”
池慷咏笑了笑:“还是素崎乖。”
池屿被晾在一边。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池慷咏回头看了看池屿:“不行。”
“她是我妈!我妈!”池屿几乎嘶吼,她爆发了,爆发的彻彻底底。
“我可以不是你女儿,她可以不是你妻子,但她是我妈!”池屿这句话极其讽刺。
吼的池慷咏和柳素崎同时愣住。
柳素崎刚想开口说话:“什么事……”
“不关你事!”
“不关你事。”
池慷咏和池屿同时说出口,柳素崎霎时间闭上了嘴。
“我明天定去成泽的高铁票。”
成泽市离岭南不远,高铁两个小时左右。
池慷咏估计也是被池屿的话刺激到,定了两张票。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在这暖黄色的早晨,藏着波涛汹涌的悲伤。
池屿和池慷咏坐上去往成泽市的高铁,窗外快速擦过的风景很美很美,绿草如茵,池屿无心欣赏。
其实父女俩很少两个人单独出来过,这是为数不多的一次。
“你妈没事,会没事的。”
池慷咏这份悲伤,完全处于多年共处一室。
池屿没有回答,扭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手机铃声响起。
纪校辞:【今天庆祝我们家小金鱼考上华中,哥哥想请小金鱼吃个饭,赏不赏脸?】池屿看到这个倒是浅笑了一下,这是她12个小时内为数不多的开心。
池屿:【出了点事,暂不奉陪。】池屿拍了张高铁票还有窗外的风景,一并发给了纪校辞。
纪校辞:【去成泽市了?】池屿:【嗯。】池屿不愿多说,纪校辞也不会多问。
良久。
纪校辞:【平安。】池屿:【好。】池屿觉得纪校辞说出来的话很舒服,他向来不多问,但池屿愿意说的时候,他也愿意听。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高铁上环境不错,池屿没带很多换洗的衣物,跟着池慷咏辗转高特和的士,直接到了医院。
医院住院部门口池屿的外婆在等着。
“外婆。”
“哎呀,池池都长这么高了。外婆好久没见着池池了。”
池屿听到这句话终于绷不住,去年确实是只见过一面,她瞬间眼眶湿润。
只不过外婆身体很好,比很多同龄老人要健康很多。
“慷咏也在。”
“嗯,妈。”
池慷咏到现在都还能喊着一声妈。
“舅舅。”池屿认人。
“哎,池屿来啦?哟,姐夫。”
“嗯。”池慷咏没多说话。多是池屿和几个亲戚在寒喧。
婆家的人面色多是沉重,池慷咏也没说些别的。
“我妈……”一行人沉默着上了电梯,池屿终于提起。
“你妈还在昏迷……”舅舅最先发话,被外婆掐了一下。
外婆担心池屿接受不了,赶忙解释:“不是,池池你别听你大舅瞎说话,你妈很快就醒了。”
池屿无奈的笑了笑:“没事,什么情况您跟我说就行,我没那么……脆弱。”
这句话池屿说出来都花了不少勇气。
“叮———”
电梯到了单秋锦所在病房的楼层,几个人都没说话,又是沉默的走着。
医院浓厚的消毒水和医疗器械味道让池屿更加不安,距离上一次去医院还是纪校辞受伤。
舅舅推开病房门,让池屿进去。
单秋锦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唇部发白到几乎干裂,身上严严实实的盖着白色被子,只能看见头部裹了纱布,脸上有擦伤。
“医生说撞到了脑子,重度昏迷,腿脚没受伤,其他情况说是要等醒了之后再看,但是……不好醒。”
最后一句舅舅说的声音很轻,很小。池屿舅舅也是知识分子,他明白重度昏迷的概念有多严重,但是池屿也长大了,不应该什么都瞒着。
池屿拉了把椅子坐在单秋锦床旁,旁边的心率检测仪还在一下一下跳动着,这是唯一证明单秋锦还活着的痕迹。
“醒不过来,会怎么样?”
池屿拿棉签沾了点温水,轻轻擦拭单秋锦的唇部。
舅舅刚想说话,又被外婆拉住。
“池池,妈妈会醒过来的。”其实最心疼的还是外婆,毕竟是自己女儿,加上孙女也这幅郁郁寡欢的样子。
池屿没有哭,只是眼眶又红了。
池慷咏站在离一行人都最远的地方,走出病房门默默把住院的钱和医疗费用交了。
大概就是这样,池屿一个人默默待在病房里守着单秋锦到半夜。
外婆去煮了点粥,晚些时候带到医院给池屿。
“池池啊,跟爸爸先回酒店,明天再过来好吗?你也没吃东西,会饿坏身体的。”外婆披了件毯子到池屿肩上。
池屿揉了揉眼睛,把东西收拾好,低头喝着粥。
池屿大口喝了几口:“外婆,你煲的粥和妈妈一个味道,我特别爱喝粥。”
“你妈小时候也像你,长得漂亮,爱喝粥,古灵精怪又重感情。”三代人在病房里,哀痛中又有些温馨。
池屿手机被打响,她看了一眼备注:池慷咏。估计是叫她回酒店休息的。
“喂~”
“先回酒店吧,太晚了,在医院门口等你,顺便送你外婆回去。”严肃中参杂着老父亲的唠叨。
“嗯?不去外婆家住吗?”
“你觉得有位置吗?”
“哦,也是。”池屿没考虑这一点。
“你爸送我过来的,现在估计等好久了。”外婆突然插话。
外婆从来不知道池慷咏的那些不好的事,因为单秋锦也很少提,只是说夫妻之间有矛盾。
池屿电话还没挂断,恍然间她觉得这个很久没叫过爸爸的父亲,也挺好。
“爸,你吃了没?”池屿朝着电话里喊,池慷咏很久没被人称呼父亲,柳素崎也只是叫他叔叔。
池慷咏愣了一下:“喝了粥。”
“嗯,那我先挂了。”
“嗯。”
有那么一刻,池慷咏那种为人父亲的感觉又一次来到。
池屿和池慷咏送完外婆回家就回了酒店。从酒店车库乘电梯上来的时候池屿愣了一下。
“五星级酒店?”
“嗯。”池慷咏拿着公文包,带着池屿穿过大堂,转乘另一部电梯。
“不是!就住几天,医院附近也有很多民宿。”
成泽市山水不错,是个不错的旅游放空的地方,所以民宿也很多。
“我要办公。”池慷咏到现在都西装革履。
池屿看了眼池慷咏,这个老父亲也不想解释太多样子,恹恹的“哦”了一声。
池屿想起池慷咏确实是因为事故旷了工。
池慷咏递给池屿一张房卡,嘱咐道:“你房间的,没事别敲我房间门,有事打电话给前台,我要办公。”
还真是个工作狂。
池屿接过房卡,找到房号就进去了,池慷咏离池屿有点远。池屿在504,池慷咏在510。
天色不早,池屿自理能力不错,快速洗了澡,定好闹钟就睡下去了。
第二天8:20闹钟响起,池屿打了出租车去了医院照顾妈妈。
听舅舅说是单秋锦所乘坐的出租车司机为躲避闯红灯的电动车撞上围栏,导致翻车事故。成泽市警方正在调查。
池屿听完摇了摇头,她真的太无能为力了。
晚上吃完外婆送来的饭菜,池屿又打了车回了酒店。
池屿到酒店躺了一会儿,就收到了纪校辞发来信息。
纪校辞:【在哪?】池屿:【成泽市啊?】纪校辞:【我也在成泽。】池屿:【哎!?】就在前一天早上,纪校辞打电话给韩景逸。
“去成泽市的高铁票,带我一份,钱转给你。”
“你不是说不去成泽市玩嘛?”韩景逸听的迷糊。
“突然想去了,不欢迎?”
纪校辞有很多不美好的回忆在成泽市,他一直都抵抗着,但是男孩子之间不会聊太多软肋和过往。
“欢迎啊!热烈欢迎!我给你免费订一张票!欢迎纪大少爷光临成泽!”
“什么时候的票?”
“后天下午三点的。”
“行。”
纪校辞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去了。
沿途的风景确实好看,就好像如果没有那些刻骨铭心的伤害,他会一直欣赏着成泽市的美景。
池屿:【来成泽市旅游?】纪校辞:【嗯,刚好过来了。小金鱼你在哪?】池屿:【泽锦江山。】池屿报了个酒店名。
纪校辞:【巧了,我也在这家酒店。】池屿:【504?】五楼第四户。
纪校辞:【507。】两个人同时定住。
池屿打开房门往外看,纪校辞刚好住正对面。
“?”
“?”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了。
纪校辞眼神示意:过来坐坐?
池屿也还真的走了过去。
“哥哥,这么巧吗?”
“是吧。”
池屿坐到了纪校辞房间里的一张小沙发上,双手撑在沙发上,看着落地窗上投影的夜间霓虹。
“就……我妈在成泽市出车祸了,我到这边照顾一下。”池屿说话声音很慢,少了几分朝气。
纪校辞把门关上,关门的声音比池屿说话声要大。
“阿姨没事吧?”
“重度昏迷,我也不知道。”
池屿肉眼可见的消瘦了几分,嘴唇偏白,眼皮都耷拉着。
纪校辞走过去揉了揉池屿的头发。
“别太累了。”纪校辞声音好听,说什么都像在哄人。
池屿听过太多人告诉她“会没事的”,只有纪校辞告诉她“别太累了”。池屿又红了眼眶。
“哭什么,傻瓜。”
池屿低着头抽涕着,眼泪没流下来,就是一直在擤鼻涕。
纪校辞顺势坐在池屿旁边,把这只小小的东西揉进怀里。
池屿哭的更凶了,好像印证了那句,在黑暗里照进一束光,其实是有罪的。
池屿哭了一会儿就收了,她不是泪失禁体质,她很懂得收拾情绪,这几天来她没有在任何一个亲戚面前哭过,只是用行动去表达情绪。
但是面对纪校辞,她真的忍不住了,再憋就要憋坏了。
两个人聊了会儿天,情绪平复下来,纪校辞就把池屿送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