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居然下雨。
春雨绵绵，天色倒还是亮的。
苏识巧拉了不少课，一大早就去了学校。顾行安本来要去巨盛，但今天是非常时期，他怕遇上姚晨儒尴尬，换了别的事情做。
两人都和苏晴打了招呼，说晚上不回家吃饭。
苏晴明白他们的意思，这对小夫妻打定主意不干扰她的离婚大计。
相比别的富豪家庭离婚时的一打二闹三上吊，她的儿女没有给她任何压力。
临近中午的时候，很久没和她联系的老闺蜜，出人意料地打来电话。
“你不是出国了吗？”她还装腔作势。
苏晴无声地笑，“你去外太空了？”
老闺蜜哎一声，“我在大马呆了一个多月，刚刚回来。”
苏晴在客厅放了轻音乐，悠扬飘渺，又让人轻缓情绪。阖上眼听一会儿，然后她颇认真地说，“静芬，咱们认识快四十年了，我知道你老公的公司前段时间出了点事情，我没有和你讲，但是我有让姚晨儒帮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放了他一码。知恩图报是好的，我不怪你。
不过，我和你的情份毕竟是淡了。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我其实对外面的八卦兴趣不大。”
老闺蜜自知理亏，吭哧了一会儿，便挂断了电话。
苏晴轻轻地叹一声，儿子女儿瞒她，是不想她伤心难过，本质还是善意的。
但丁静芬不是，她得了姚晨儒的好处，是被收买了。
第302章 ：一笔一划写得相当工整
下午，裘管家送苏晴过去，他在过道里站着，看到姚晨儒过来，下意识地想要迎上去。
想一想，他止住步子。
最早他是老董事长的司机，不小心出了车祸，腿上留了后遗症，心理也不妥当，后来调来家里做管家。
他自我定位是苏家人，姚晨儒出轨背叛苏晴，他不能给出好脸色。但也吃不消给冷脸，只能低着头装没看到。
姚晨儒认识他这么多年，当然知道他的想法。走过去，淡声问，“苏晴在里头？”
裘管家点点头，“您进去吧。”
姚晨儒不着急，盯着他看，“她有早锻炼吗？”
裘管家甚是无语，抬起头，按最早的称呼，正儿八经地叫他一声，“姑爷，您的事情，翠园传了好几轮，您觉得她有脸出门吗？”
姚晨儒眉毛紧一紧，默声不语地转过身，推门进去。
裘管家在后面摇头，他们这个年纪，很多人是晚节不保，这位算什么？后头老实得不得了，却被前头的一个瓜给爆了。
……
包厢里，苏晴坐在靠窗的位置。
外头是清灰色的天空，水雾朦朦。她衣着和平时差不多，走的是优雅的风格。这一刻，她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外头的烟雨风景。
听到推门声，她身形未动。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转过去。
姚晨儒已经坐到对面，笑微微地看着她。
“好久没见。”
苏晴眉眼疏淡，静静看他片刻，然后从边上的椅子上拿了拟好的协议递过去。
她说得慢，并且清楚，“律师给的协议范本，内容是我填的。本来想全权委托他们和你谈，后来想了想，结婚时咱俩是面对面签的字，不至于离婚要通过第三方。”
姚晨儒接过协议，不过他没有看，目光依旧落在苏晴的脸上，“你提什么样的要求，我都会同意。”
苏晴不动声色地看他，“那你签字吧。”
姚晨儒没有动，咽一咽喉咙，他轻声地问，“后面你打算怎么过？”
苏晴语气平静，“还没想过。”
姚晨儒「哦」一声，低下头，“有笔吗？”
苏晴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另外又递两份过去，还有签字笔，“要签三份，离婚登记处还要留一份。”
姚晨儒抬头看她一眼，“你做事情一直都这么细致。”
看他淡定的模样，苏晴的牙齿轻轻地磨了磨。
姚晨儒签习惯协议，他也果然没看内容，翻到最后一页，龙飞凤舞的三个字，一式三份。
签完后，他重新抬起头，眼神幽深，“我很后悔。”
苏晴不置可否，抿着唇看他片刻，抬起手，“给我吧。”
姚晨儒把协议递回去。
苏晴这边还有笔，她低下头，开始签自己这边的名字。她的动作要慢一些，在姚晨儒的注视下，一笔一划写得相当工整。
……
十几分钟后，苏晴从包厢里出来。裘管家很意外，迎上去，声音很轻，“怎么这么快？”
苏晴笑笑，“签个字而已。”
裘管家立时明白姚晨儒没有为难苏晴，按着她的要求签了协议。做错了事情要认，这么也算爷们了。
回去的路上，苏晴给姚识煊打电话，“你爸签字了，明天上午九点，我们会去民政局领离婚证。”
“您……分给他多少财产？”
“他现在住的江语居的房子，还有巨盛的五个点。”
姚识煊和顾行安的想法差不多，“您对爸爸不错。”
苏晴淡然，“巨盛是他打的天下，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我要你外公置的那些家当就够了。再说了，夫妻一场，我不至于把他赶到桥洞底下去。”
姚识煊汗颜，“妈，您姿态别太高了，爸爸随便去哪个企业年薪都是八位数以上的，他可以过得很滋润。”
“嗯，那我一定比他更滋润。”
“必须的。”
第303章 ：我认识你丈夫顾行安
悄没声息的，苏晴和姚晨儒领了离婚证。
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姚晨儒要求吃顿散伙饭，结果无意外，苏晴礼貌地拒绝他。
看着她纤细轻巧的背影，姚晨儒心情非常复杂。
他之前说，他后悔了。
不仅仅是后悔他做的那些错事，他还后悔自己想让她恨他，然后走去新生活的决定。
离开她的一个半月，开始的两周他还算平静，养了一条狗，每天早晚两趟遛狗，代替之前的早锻炼。上午去巨盛上班，下午回去看书，买菜研究厨艺。
刚开始有点新鲜感，他觉得日子过得不错。
慢慢地就不行了，总觉得缺了什么。某天，他开始和狗聊天，记忆的闸门突然开了，往事好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张一张地回放。
他讲得慢，从第一次见到苏晴，他注意她悄悄看他的眼神开始，“她很羞涩，眼睛里却带着亮光。”
马犬是很聪明很听话的犬种，乖乖地坐着。
他足足讲了两周。
最后他幡然悟出，苏晴早就印入他的心底，和他的血液骨骼皮肤神经融为一体。
但是因为自作孽，他失去了她。
心口很疼啊。
今天的姚晨儒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双手插在兜里，独自一人站在街头，气场显得萧瑟。
……
国画展要开半个月，正好苏识巧在画廊对面的老校区上课，空了就过去转转。
那天也是巧，她和赵翕前后脚进去，然后就被热情的师兄带去隔壁的餐厅，他约了B市那两位新锐画家吃饭。
“你说你很欣赏那幅「新绿」画面新鲜生动，有点印象派的画风。正好我约了画家本人，你可以和她好好聊聊。”
苏识巧确实喜欢那幅画，平时她是不参加这种应酬活动的，破天荒的，居然就同意去了。
餐厅是休闲风格，淡色的木桌木椅，内里到处都是绿植。
进到里面，赵翕突然扯她一下，笑容有点尴尬，“今天其实是相亲会，我的相亲对像是穿淡蓝色裙子的那个，就是画「廊桥」的任西米，你帮我看看合不合适。”
苏识巧大惊失色，“师兄你不地道啊。”
赵翕朝她挤挤眼，“别这样，帮帮忙，她们看着我们呢。”
苏识巧无语了，“哪个方向？”
“三点钟方向。”
苏识巧没想到古风十足的赵翕竟然会有这么现代的标识方位的说法，反而她思考片刻，眼神才落去正确方向。
“白裙子的是画「新绿」的乔琳？”
“嗯。”赵翕一边朝那边笑，一边还和苏识巧讨论，“是不是都很有气质，比较来讲，乔琳的五官精致，更好看些，但她性格有点个色，不容易接近，我更喜欢任西米。”
苏识巧跟着笑，声音很轻，“两个随你挑吗？”
“那没有，任西米的妈妈是我妈的闺蜜，乔琳是陪她过来。”
“那你瞎比较个啥。”
“男人本性嘛。”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面前，赵翕很有风度，笑着和她们介绍苏识巧，重点强调他俩的关系是纯洁无暇的师兄妹关系。
“总共见过三回。”苏识巧笑着补刀，意识他俩是真的没啥关系。
任西米果然和善，微笑着和苏识巧打招呼，说自己很喜欢她的作品云云。
乔琳就傲娇了，斜着眼睛看，眼神带了些意味不明，“我认识你丈夫顾行安。”
她出口不凡，苏识巧脑子里的天线立时竖起来。
但她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漫不经心地顾自喝茶，不再说话。
而且一直到最后，她都没再说起这个话题。
第304章 ：还是觉得自己好怂啊
苏识巧也不问。
她推理能力不差，乔琳来自B市，虽然画的是国画，但她的风格西化，有可能在国外进修过。
顾行安也是B市人，长年在国外读书，两人确有认识的可能性。
顾行安结婚之前有花花公子的美誉，乔琳长得漂亮，气质也好，身材……坐着看不完全，不过胸前是有料的。
这样的女人半遮半掩地说认识你老公？苏识巧不会傻傻地和她套什么近乎。
反正是相亲会，有男主女主在，她低头吃就行。
这顿饭还吃得格外的长，中间苏识巧接到顾行安的电话，她抱歉地和三人打招呼，“不好意思。”
话说得不多，只简单的几句。顾行安说今晚私募圈有晚宴，问她有没空陪他参加。
苏识巧犹豫了一下，眼角掠到乔琳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不知道怎么想了想，她点头，“好的。”
顾行安颇意外，“四点半，我去接你。”
“有着装要求吗？”
顾行安轻声地笑，“保守，该遮的都要遮住。”
苏识巧脸上莫名地飞起一块红云，“知道了。”
电话挂断，苏识巧发现乔琳还在看她，眸底闪了些细碎的光芒，好像动物世界里要出去觅食的母豹子。
苏识巧抬起头，淡定地迎上她的目光，“乔小姐的「新绿」带了西方印象派的画风，您最早是画油画的吧。”
乔琳笑，眼睛弯起来，“您很有眼光，我在美国呆过一年，那边基本都在画油画。”
苏识巧也是笑，“很有意思。”
……
从餐厅出来，赵翕带他们去西泠印社看印章，苏识巧当然不去，挥手告别后，一时没方向，又去了画廊。
这个时段，里头人很少，画廊显得空旷。
苏识巧熟门熟路，往第二展厅的方向走。
突然，她止了步子，身形跟着僵硬住。
视线里，向衍专注地站在她的画作前。他穿的浅色的便装，背影依旧挺拨修长。
虽然两人都在H城，苏识巧也没有特意躲避过，但自从她结婚以来，他俩一次都没遇到过。
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佳丽造型那条街上，隔着车窗，苏识巧匆匆地看过他一眼。
而且因为紧张，她看得一点都不清楚，以至于在马代那些个静谧的夜晚，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出他当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心跳很快，怦怦怦，好像要从胸膛跳跃出来。
苏识巧不知所措的慌乱，看他好像要挪动步子，她下意识地转过身，逃一样的走了。
向衍听到不寻常的声音，恰时地转过身，正好看到她转身消失的背影。
是一抹动态，但他很肯定是她。
盯着那个方向，他看了许久，鼻息间好像嗅到了那股淡淡的清香，让他有微妙又安定的感觉。
……
回去G美的路上，苏识巧懊恼万分。
她觉得自己好傻，分开这么久，他已婚，她已嫁，时过境迁，再次见面的时候，完全可以微笑地打个招呼。
就像《十年》那首歌里唱的：“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
然而真的可以吗？
苏识巧又泄气了，自我安慰，跑了就跑了吧，不是还有一句话：好的前任应该做到互不打扰，永不相见。
重重地吐一口气，还是觉得自己好怂啊！
第305章 ：现在想想，似乎愧对他了
下午有两堂大课。
在二楼的小教室，苏识巧坐在后排的窗前。
老师讲的理论概念，这些内容她在和赵翕论战的时候，已经翻得烂熟，之后又复习过一回，大概内容都知道，听不听的无所谓。
面前摆了书，托着腮，眼睛盯着黑板，她默默地发呆。
春季多雨，不知什么时候，晃悠悠地飘起雨来，窗户开着，雨花随风进来，落到脸颊上凉凉的。
苏识巧回过神，转身去关窗户，然后她又愣住，盯着稍远处的小路半晌不动。
还是向衍，他没有打伞，再随意不过的走路姿态，清俊雅致，在轻风细雨中缓缓出现，然后又消失。
苏识巧默默转回头，端正坐好，直到老师宣布下课。
教室里很快就空无一人，而她在看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