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沉色的赵无眠紧抿着唇，不出一言，抱着她继续向着那辆碳黑色捷豹走去。
“我真的可以自己去医院。”
“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跟我划清分界线吗？”
赵无眠停下前进的脚步，低下头与她对视，目光灼灼。
苏岑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他眼中的火焰烫到，下意识的想躲避，垂下了双眼不敢再与他对视。
走到副驾车门处，赵无眠缓缓将苏岑放落下地，单手撑住帮她站立，“坚持一下。”
现在已经缓了点力气的苏岑扶着车框，说：“我现在感觉好点了，我可以…”
赵无眠锁着眉回头在她的脸上一瞥，威力大到苏岑赶紧吞下后半句话，不敢说出口。
我想说我可以自己站着了，不是又要跟你划开距离。
可连这句解释，苏岑都不敢对着那一脸阴沉开口。
赵无眠单手打开副驾的车门，一手护着她的头，扶着她慢慢落座成功。
刚坐下的苏岑闻到车里很浓重的烟草味，撇了撇眉，朝中控方向看去。
“啪—”
苏岑还未找到这烟味的来源，赵无眠就从她身前俯过，盖上了那个车载烟灰缸。
赵无眠帮她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拉链拉至领口，挡住了她大半张脸后按下前后车窗，让风带走车内的气味。
此刻的风没有很大，微弱的拂动苏岑露在帽外的碎发，不会冷。
“再等我一下。”
赵无眠双手捧着苏岑被羽绒服帽子裹紧的脑袋，像老父亲嘱咐小女儿一样的疼惜。
注视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苏岑收回了视线，看向刚刚他慌乱想隐瞒的中控台。
找到那个车载烟灰缸，轻手一拨，自带弹片的盖子很容易就被打开。
这是抽了多少？
苏岑回想和他相处的时候，他基本不怎么抽烟，身上也很少会带着烟味。
可这里面却堆得满满，像一座小山，稍不小心就会溢出来的样子。
一直抽到现在？
我说得很过分吗？
“抱歉，让你白跑一趟。”
赵无眠心里惦记着苏岑，大步跑到那辆网约车旁，从钱夹中掏出两张一百递了过去。
“没事！”
把那两张一百塞进口袋，网约车司机朝他一笑，发动引擎，踩下油门。
过程不到一分钟就只看得到那辆车留下的尾气了。
“去三院就行。”
苏岑看赵无眠上车在搜索附近的医院，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比刚刚有力气多了。
赵无眠看导航提示三院是家三甲公立医院，距离只有两公里，便直接设定为目的地。
虽然比刚刚清醒了不少，但苏岑还是虚着力气，右手在车框处摸索着，没多少力气的手没法第一时间找到目标。
察觉苏岑动作的赵无眠瞥完一眼后，附身像要压在她的身上一样，快速找到目标，穿过她的胸前与腰间，扣好安全带。
“谢谢。”
赵无眠没有说话，只是踩下油门，发动了车子。
车开得很快，路上没有红灯，不到五分钟就到了医院门口。
“我现在好多了，可以自己走。”
已经自己下车的苏岑朝赵无眠说，为了证明还嘴角扯了个笑容，只是看上去更可怜了。
并没如她意，赵无眠弯腰再次把她双手抱起，向急诊跑去。
再次被抱起的苏岑悄悄看着他的侧脸，发现自己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他。
印象中他应该是温和有礼、处事有度、不会让人难堪，是一位会让所有人觉得和他相处都十分舒服的绅士。
而现在…旁人的半点话都听不进去。
“哪里不舒服？”
刚走到急诊门口，就被值班的护士拦了下来。
“胃疼。”
苏岑拍了拍赵无眠的肩膀，想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而他没有半点反应，抱得更紧了。
“先做一个登记。”护士看了看苏岑的状态，把登记表递给赵无眠。
赵无眠把苏岑放到旁边的椅子上坐好后快速做完登记。
“用水银再测一下，等待8分钟后拿出来。”护士用电子体温计测完俩人后又递给苏岑一根水银温度计。
夹着温度计的苏岑感觉疼痛加剧，扶着桌子的手指捏紧，想转移注意力的指尖掐得泛白。
“能先看医生吗？”
赵无眠也感受到了苏岑此刻的痛苦，紧着眉看向值班护士。
“现在还有境外输入病例，特殊时间，相互体谅一下。”
“我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苏岑抬起头望向赵无眠，眼里沁着泪，看着揪心。
赵无眠站到她的跟前，拉住她的胳膊环到自己腰上，让她整个上半身靠了过来，握住她的手，说：“痛就掐我，别掐自己。”
人们在身体不适时，情绪会格外脆弱。
感受他身上传来的滚烫，俯在他胸口的苏岑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仿佛有了依靠，可以脆弱。
感性状态时，所有情绪都被无限放大，崩断了那根弦的苏岑埋在他胸前一下子哭出了声。
赵无眠看着胸前因哭泣不断震动的脑袋，一时间感受到心脏被人狠狠攥紧，血管即将要爆裂的那种疼痛。
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力，赵无眠发现自己只能将她抱得更紧，轻抚着她的头，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安慰。
“好了，进去吧。”
确定水银温度计上的数字没有问题后，护士终于让他们进了急诊大门。
“你给她租个轮椅吧。你抱着她，她也颠得疼，我先带她去挂号。”护士指着大厅左侧的租用轮椅处说。
“好，麻烦你。”
赵无眠慢慢放下苏岑，确定她可以自己走后跑向轮椅租用处。
“说说你怎么不舒服？”
急诊的医生做事都十分利索，赵无眠刚把苏岑推进诊室，医生就开始了问诊。
“胃疼。”
“什么时候开始的？”
“快凌晨一点的时候，我被疼醒来了。吃了两片达喜，但没有效果。”
“现在还是很疼？”
“对。”
医生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说说你现在身上哪些地方有疼痛感？”
“右上腹。”
“后背疼吗？”
“后背是酸疼，躺不下去。”
听到这话，医生又起身打量了下苏岑全身。
“最近有没有在减肥？体重是不是有大幅度下降？”
“前段时间有，最近没有刻意减肥了。一个半月从105减到现在的88”
“怎么减的？不吃饭？”
“没怎么吃。”
“胡闹！”医生听到这话，敲打病情记录的键盘被砸得更响了，“今晚吃了吗？吃的什么？”
“吃的本帮菜，红烧肉、糖醋小排、酥鱼这类的。”
记录好病情，医生双手撑在办公桌上，看着他俩说：“是这样的，根据刚刚的问诊，我觉得你可能是胆囊炎。但是你今晚吃饭了做不了B超，现在先去验个血，明天早上再做个B超。”
“好的，谢谢医生。”
赵无眠接过医生开的检查单，按照提示推着苏岑去采血地点。
采血是扎的指尖。
护士一针扎下去，苏岑眼泪一下子就被激了出来。
赵无眠连忙将她的头偏到旁边，护在胸前。
“好了，半小时以内会有结果。”护士将回执条递了过去，看着梨花带雨的苏岑也觉得心疼，“半夜生病真是受罪，但你还好不是一个人啊！”
“谢谢。”
苏岑从他的胸前移开，还未褪去水雾的双眼格外真挚。
赵无眠垂着头对视她的眼神复杂，疼惜占比最大。
还是没有回应，赵无眠拾起回执条，推着她站在取检处等待。
急诊检查出来的很快，不到十五分钟就好了。
领到结果的赵无眠推着苏岑又回到了问诊室。
“白细胞指数很高，我现在先跟你开点消炎药和止疼药吊着，早上八点以后你去做一个B超。”
看完结果单的医生快速的在电脑上敲打下用药单，交给赵无眠去取药。
虽然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赵无眠还是帮她找了一个加床，让她可以躺着挂水。
只是刚挂上的止疼药还未起作用，苏岑后背酸痛，根本躺不下去。在病床上翻了几下身后，还是撑着床沿坐了起来。
“后背还是酸？”
守在一旁的赵无眠扶着她起身坐好。
苏岑点点头，遮掩不住的痛苦。
赵无眠看着她躬起的后背，思考了片刻，双手放了上去，帮她按压揉捏。
“你不用这样，待会药效上来就好了，你快休息。”
苏岑拉着他的衣角，毫无力量的阻挡。
“会舒服点吗？”
没有理会她的赵无眠继续手上的动作，衣角也由着她扯着。
赵无眠这招的确改善了很多，后背的酸痛感降低了不少。
在他的帮助下，撑到后续止疼药渐渐生效。苏岑被药中的安眠成分影响，渐渐侧躺了下去，睡着了。
获得几个小时安眠的苏岑被医院早上的嘈杂吵醒，迷蒙的睁开双眼。
感受到握在手中的手指有了动静，一夜未眠的赵无眠看着她，“醒了？”
本想趁他不注意抽出自己手的苏岑，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垂着眼不敢看他，点点头。
“那我们去照B超。”
没有被这气氛影响的赵无眠扶着她下床，让她坐上轮椅去B超检查那里。
“今天好点了没？”
看完B超的医生转动办公椅看向苏岑。
苏岑点点头，说：“好多了，也不疼了。”
“站起来走走看。”
赵无眠想扶着她站起来，苏岑跟他示意让她自己试试。
撑着轮椅的把手，苏岑还算轻松的站了起来，走了一圈，没有问题。
“可以，你现在这个状况还不用做手术。我跟你开了点药，按医嘱服用。最近饮食注意清淡，吃点好消化的食物，作息规律。”
赵无眠接过缴费单，问：“她现在就可以出院了？”
“可以，现在就只是有点虚，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
“她这个胆囊炎病发主要因为？”
“饮食不规律，大幅度下降体重，又吃了油腻不好消化的食物，这都可能是病因。”
“谢谢医生。”
在药房拿完药，赵无眠一路开着车回到苏岑的小区楼下，扶着她仿佛要送到家门口的架势。
“我真的没事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被扶着的苏岑看着他已经冒出胡渣的下巴，一脸的疲惫。
“几楼？”
赵无眠站在电梯按键前，手指在上面比划着。
苏岑拿他没辙，只好凑近按下了自己的楼层号。
推开房门，屋内整体还算整洁，只是地上一片杂乱。
赵无眠可以从地上的痕迹推理出她昨天是怎样的痛苦，仿佛是自己从屋内爬着出来的。
脱了皮鞋的赵无眠仅穿着袜子赤着脚在地上，准备扶着苏岑去卧室休息。
“地上冷，你穿好拖鞋。”苏岑弯下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大码男士拖鞋放在他的脚边，“我家只有我爸爸穿过的男士拖鞋，别介意。”
“不会。”
赵无眠穿好拖鞋后继续扶着苏岑去屋内，扶着她在床上坐好后就离开了房间，带上了房门。
苏岑怔怔的看房门好一会儿后才慢慢解开衣服，换上家居服后才窝进被子里。
“咚——咚——”
苏岑被窝刚刚躺暖，就听到一阵敲门声，支着身子应答。
“电饭煲煮了白粥，醒来记得喝。”
“好，辛苦你了。”
这句之后没有回答，只是两分钟后传来了大门的关门声。
明明是被暖意填满了心头，可苏岑不知为什么鼻腔泛起了酸涩，泪水不值钱地又从眼角滑落，打湿了枕套。
第18章 18
被设置成飞行模式的手机安静了一整天，苏岑再次迷迷糊糊醒来时已经接近六点了，加上凌晨在医院睡的那几个小时，整整睡了十几个小时。
果然睡眠是最好的良药，十几个小时的安睡让苏岑感觉身体已经基本恢复正常。
穿好外套的苏岑踩在地板上，每一脚都结结实实，没有之前的半点虚晃。
推开房门，这个时节点的魔都太阳已经垂落西山，客厅和餐厅都黑乎乎的。
借着卧室通过房门漏出的灯光，苏岑走到了灯光开关处，一下子点亮了全屋。
光亮的房屋内，整洁一片。
凌晨被撞倒的垃圾桶、地板上掉落的细碎都被整理归置干净。
厨房里的电饭煲还闪着光亮，显示着已保温七小时的字样。
苏岑关掉电源打开电饭煲，一股简单纯粹的米香扑面而来，已经将近二十四小时没进食的肠胃一下子感受到了饥饿。
端着一小碗坐在餐桌前的苏岑，手里搅拌着碗里的粥，试图让热气快点散去。搅着搅着，手里的动作越来越慢，意志渐渐从眼底的这碗粥跑到了那个人身上。
从凌晨到清晨，脑海里有关于他的画面来回旋转。
在她完全不专心的情况下，一碗白粥渐渐见底，整个人从胃开始暖了起来。
今晚是跨年夜，苏岑简单遮去脸上的病色后就打车去了夜半。
参加LIVE的初期，苏岑还偶尔去夜半唱上一两首。后来人气越来越旺，踩点的歌迷越来越多，苏岑后续就去的少了。
虽然苏岑去的少，但夜半的客源还是比以往多了不少，来串场的歌手也渐渐多了很多。
夜半这个五十人的小场子，每天都由着歌与酒相伴至深夜。
今晚夜半是跨年音乐会友主题，多组乐队和歌手一直演出到零点，所以今晚的预约一周前就订满了。
而被帽子和大框眼镜遮挡的苏岑窝在暗角的沙发里，没人注意到她。
“快，快帮我俩合张影！”
刚刚一组摇滚乐队把场子炒得火热，所有人都涌到了台前组成人浪。
被气氛感染的苏岑和楠楠也涌到了边角跟着舞动，回到卡座的楠楠把手机扔给了Jacob，要记下这一刻的兴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