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换做林淑芬一夜未归。王斌找了她三天三夜依然无果。一周之后，她回来，变得不苟言笑。他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孩子变成彼此联系的桥梁。
初十的时候，白露一个人在荣城的一家商场逛街，是荣城的高端商场之一。她穿着一件过膝款黑色双面羊毛大衣，气场十足。大波浪卷的长发是时下最流行的奶茶棕色。在一家女装店，她遇到王斌一家三口。
林淑芬正在试穿一条小香风的连衣裙。他们的儿子王皓正在翻看一本时尚杂志。王斌正好离开去了洗手间。白露也看上同款的连衣裙，要求试穿。当她进去另外一个试衣间，林淑芬从旁边的试衣间出来。随后白露也出来，两人打个照面，尴尬溢于言表。导购员看着两人微妙的表情，只是很热情地说道:“两位的穿着效果都很不错，一个是雅致，一个看起来随性。”
白露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论妆容论气质她都更胜一筹。于是很自信地说上一句:“服务员帮我打包！”
林淑芬问儿子皓皓，自己的穿着效果怎样？王皓说:“好看！”
这时王斌从洗手间回来，看见他面前的两个女人，心中如履薄冰。他看白露一眼，眼睛开始不自觉地躲闪。
白露装作不认识他似的，继续结账付款。很快，她从容淡定地离去，只留下一个靓丽的背影。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内心已是翻云倒海。
林淑芬最终没有买这条，白露看上的裙子。中午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从商场走出来，手中提着大大小小的战利品。
白露正在一楼的KFC用餐，坐在靠街边的窗户边的位置。透过玻璃窗远远的望去，她无意间捕捉到王斌一家三口的身影。王皓在中间，他和林淑芬分置两边握着孩子的手。看上去其乐融融，幸福美满。白露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上了黑色BMW，心中怅然若失。
或许，是她错了。她以为，自己可以不求他能给自己一个结果。她以为只要彼此真心，他能给予她想要的生活就足够。可是，等他们迟暮呢，她能等到一个圆满的结局吗？
夜晚，白露收到王斌的一条信息。他说:今天你穿那条裙子很漂亮，很适合你！
白露没有回复，白杨打过电话来。她接起电话，白杨说道:“姐，马上就元宵节了，我提前去荣城，我们一起去看花灯吧！”
白露说:“怎么想起去看灯？”
白杨道:“这不是人家第一年来荣城，总得逛逛！了解一下！”
“行！你几号过来？”
“我十二去，去你那里住三天。行不？”
“可以。那我们到时候再联系。”
“那姐你忙，我挂了啊。”白杨准备挂电话。
“等等！”白露连忙一声。
“咋了？”白杨问。
“妈不在家吗？”
“妈，出去了。有什么事吗？”白杨看看旁边的李秋菊。
“哦，没事。你们没去钟叔那里吗？”白露问起那个，和李秋菊搭伙过起来的男人。
“我们就在钟叔这里。”白杨道。
“嗯，没事，我挂了！”白露挂断电话，想起自己尚在服刑的父亲。他一个人，应该很寂寞吧。不觉她抽了一下鼻子。
钟叔为人老实，没有结过婚，经邻居的引荐认识李秋菊，两人搭伙过到一起。他们并没有什么感情。
正月十二的下午5点，白杨到达荣城，相约而至的还有李秋菊和钟叔。为了见到白露那个神秘的男朋友，李秋菊自作主张瞒着她，和她的新家庭赶赴荣城。
李秋菊和钟叔穿着不算华丽却干净整齐，都是过年新买的衣服。她把那花白的头发染成了酒红色，穿上一件酒红色毛呢大衣，减龄而洋气！钟叔看上去还是一副老实人的模样，留着两撇八字胡，有点滑稽，有种赶不上时代的落后感。
三人为了省钱坐的硬座，等到下车的时候臀部已经僵硬。李秋菊与钟叔腿脚不灵活的样子，跟在白杨后面。白杨挥手叫个出租车，三人依次上车。的车的司机很健谈，问这问那，让不会讲普通话的二老半土半洋地回应，气氛甚是尴尬。白杨坐在前面，凌然插上一句:“麻烦你开快一点！”
司机自然听出其中的意思，依然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说道:“小弟弟咱不要着急。我把你们安全送到！”
车子在偌大的荣城穿梭，夜幕渐渐沉下来。
第二十三章
绕了一大圈终于到达白露的小区。因为没有门禁卡，白杨和母亲只能在大门口等白露下来接他们。这时一辆灰色奥迪顺利进入，白杨暗自感慨，还是有钱人好，开好车住高档小区。大约十分钟后，白露终于下来。透过铁门她看到李秋菊的背影，心口暗暗发涩。
“姐，你可来啦！”白杨看到迎面而来的白露，眉头舒展。
李秋菊听到白杨的声音转身看去，白露也看见她。目光交错的彼此，俨然没有放下心头的旧恨。门被开启，白露又看到一旁的钟叔。钟叔赶紧把烟头伸到脚边的地上黏灭，又草草地将半截烟夹在耳后，兀自跟在李秋菊的后面。
像一支部队，他们行走在小区的路面上。两边的花池里种满冬青，路灯下反射出耀眼的绿光。
电梯里，白露盯着红亮的指示灯，1、2……直到21，那个数字不再跳动。电梯门开启，终于可以打破这无端的沉默。
走过灯火微芒的楼道，白露从黑色羽绒的大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找到开门的那把。门被开启，她先进去换了拖鞋，脱掉外套。随后从鞋柜里拿出三双拖鞋放在门里，告诉白杨和两位长辈换上。
李秋菊换好鞋子进去，观摩女儿的这个家，简约而清新的装饰，茶几上的水仙花尤为抢眼。“露露，你这水仙花哪里买的？”她问。
“一个朋友送的。”白露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坐立不安的三人，若有所思。
“露露，你在这里住了多长时间？”李秋菊又问道。
“没多久，一两年吧。”
“那个男朋友和你住一起吗？”李秋菊朝卧室走去，随手扭动门把手。门被轻启，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人。她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是王斌，他正半躺在床上看手机，他也有些无措，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没有。咱们出去吃晚饭吧？家里也没有什么吃的。”白露正说着，察觉到李秋菊异常的举动。很快踱步过来，看见对面的王斌。
“露露，这位是？”李秋菊问。
“哦，那个，他是我领导。”白露面无波澜，镇定自若。
“你们有什么工作吗？我们是不是打扰你们啦？”李秋菊笑着说。
“没有。”白露道。
“露露，这位是？”王斌起身穿上拖鞋，向门口走来。
“哦！这是，我妈。”白露有些局促。
这时白杨也赶过来凑热闹，探头看到卧室里的王斌。
“他是我弟。”白露再加一句。
“那大伙都没吃饭，今天我请客！咱们就别耽误了，赶紧去吃饭吧！”王斌很有领导风范地说道。等他走到客厅，看见坐在沙发里的钟叔，又道:“这位是？”
“这是钟叔！”白露连忙接道。
“那都一起走吧！”王斌上前去门口换鞋子。
他们坐电梯到达地下车库，纷纷上了轿车。白露坐在副驾驶，其余三位坐在后面。白杨倏然想起在小区门口见到的灰色奥迪，原来是王斌的。
他们来到一家中式餐馆，在一间包厢坐下。李秋菊见王斌衣冠楚楚，谈吐大方，自然觉得他就是白露的顶头上司。说话方式也有所改变，一副诚恳恭敬的态度。白杨和钟叔言语迟钝，只是尽量保持微笑。大家互相谦让，没敢动筷子。
“大家赶紧吃！”王斌热情地张罗着大家动手拿筷子。
李秋菊笑笑说:“领导，你看起来挺年轻的，今年多大？”
“我快奔四的人啦！”王斌回答。
“我家露露上班期间，没给您添麻烦吧？”
“露露表现很好！您老就不要为她操心了。”
“好就行，你看我们这也是很长时间不在一起生活，老远的也看不见摸不着，渐渐地都不知道孩子在外面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李秋菊开始哽咽，欲言又止。
“这家家都是这样，孩子长大了都要往外面飞，咱们做长辈的想开点！不要难为自己！况且，露露也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你就更不必担心！”
“你看，我们这老远的跑来，就是想知道孩子到底过得好不好？她毕竟也这么大了，也该有个自己的家庭，我这当妈的也是放心不下她一个人老是在外面！”
“现在都什么时代啦？这孩子不像以前，到了年纪非结婚不可。现在这大城市不婚族比比皆是，顺其自然，该来的都会来！”
“我们这家庭不比人家条件好的，所以我也是希望她能早点有个归宿。”
“咱们赶紧吃！菜都凉了！”王斌开始转移话题。
白露没有说一句话，对于母亲她早已习惯，对于王斌她不必在意。
白杨和钟叔一个劲儿的吃，像是从未吃过似的，把这一桌子美味佳肴当做山珍海味。不知不觉，盘子变空，时间游走。
从餐馆出来，王斌把白露一家送回小区，就驱车离开了。
白露下车和他挥手告别，目送车子渐行渐远，霓虹灯下的城市梦幻而仓促。
那晚，白露和李秋菊睡在一张床上，白杨在另一间卧室，钟叔睡在客厅沙发上。他们的磁场交集，错乱，没有亲人之间的其乐融融，没有血缘关系的紧密相连。夜很静，只能听见客厅传来钟叔打呼噜的声音。
临近十五的月亮皎洁透亮，城市的角落里黑暗却从未缺席。
之后的两天，白露带着他们逛商场，逛景色撩人的公园，观赏荣城的灯展。过去的种种不快乐暂时被封印，白露是一个孝顺的女儿，李秋菊也是一个温柔的母亲。他们合影，聊天，看城市美丽的风景，在行走与观赏中焕发出性情中最美好的部分。
在观赏灯展的那晚，他们一起看了绚丽多姿的烟火。那是李秋菊平生第一次看到如此壮观的烟火表演。她的眼睛里折射出接收新鲜事物的惊喜和对美好存在的曼妙憧憬。白露想想，她也曾经年轻，她也曾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几年之间，白露第一次感觉，她的母亲如此美丽。
李秋菊和钟叔准备离开荣城的时候，也未能见到他们心中预想的那个“男朋友”的真容。她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内心最柔软的那部分告诉她，一切听从时间的安排。
在车站，白露和白杨目送火车启动，远去。白露鼻子一酸，别过头去流出几滴眼泪。
生命或许，就是一个不断告别的过程，也是一个迎接新生的过程。只是在告别与新生之间，每个人变换了原来的样子。
白杨也回归校园，继续他的求学生涯。白露恢复忙碌的生活，为那碎银几两继续奔波。
日子似乎变得平静。春天的脚步马不停蹄，鸟语花香，欣欣向荣。
周六，安然应李蔓的邀请，带着明辰一起赴约。在一家文艺范的餐吧，四个年轻人畅谈人生，理想，未来。
“安，你有时间要带这位明辰大帅哥参观一下我们的学校，我热烈欢迎！”李蔓说。
“好啊。”安然回应。
“我觉得你歌唱得这么好，可以去参加那个选秀节目！”宋哲看着对面的明辰说。
“暂时还没想过，只是觉得现在的状态还行，很稳定。”明辰道。
“我们学校也有一些乐队，不过没你们成熟，上学的人还是会比较青涩。”宋哲继续道。
“我觉得上学的话还是更有机会得到专业的指导和训练，我们这种也就是跟着感觉走。”明辰谦虚道。
“我觉得，搞艺术这方面，天赋才是主要的！”安然看看身边的明辰，露出一个肯定的目光。
“确实是，你看很多大明星都是非科班出身。”李蔓道。
“你和宋哲以后还回去我们那里吗？”安然问。
“我是想在大城市发展，不知道我爸妈到时候会不会同意？”李蔓道。
“我看情况吧，我爸妈都尊重我的意见。”宋哲说。
“你呢？安然。”李蔓边吃边问。
“我想在大城市发展。”安然说。
“来！我们一起干杯！为我们的城市梦干杯！加油！”李蔓举杯。
大家举杯，内心被梦想填满，时光在四季轮回之间交替，有失去也有收获。
幸运的是，我们从未丢弃希望和美好。
下午的时候，他们一起去登山。山顶是荣城有名的一座寺院，他们进去，寂静肃穆的氛围，让人自然有种敬畏。在观世音菩萨面前，安然和李蔓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他们看到算命的先生和卖佛珠的摊位，心中那份敬畏随着人流的穿梭，逐渐消退。在山顶，荣城尽收眼底。他们站在大理石材质的栅栏旁边拍照，远方山峦起伏，烟雾弥漫。世界仿佛很大，无边无际。
而年轻的世界，似乎很小，只能装下自己喜欢的人。
这一天，安然在日记中写道：在这座城市，每天都会留下许多回忆。快乐的悲伤的，美好的糟糕的。我常常被陌生的风景感动，也会对熟悉的面孔产生依赖。我迷恋它的繁华，诗意与可爱。我的他，常常令我对未来产生无限的幻想，在那些幻想里，有我们的未来。
第二十四章
三月，柳树抽芽儿。嫩绿的芽儿整齐地排列在枝条上，一根根垂落下来，像春姑娘的长发。碧绿的娇颜，美好而生动。
安然辞去了咖啡店的兼职工作，一心专注辅导班的兼职。晚上，她都会骑着自行车经过梧桐路，经过明辰所在的那条巷子，拐一个街角到达辅导班。每周末她会休息一天。有时候明辰也会载她一程，把她送到辅导班楼下。周末的时候，明辰会载着她去荣城大大小小的公园。他就地表演，她在一旁看着他，为他录视频。
安然试着自己写歌，发给明辰看，他们一起探讨修改。明辰再和乐队一起谱曲，完成整体的创作。日子就这样安逸地前进，没有太多情绪。草长莺飞，万物生长，日出日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