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妈就说你，咋了？你不是想单飞么？你飞啊？兄弟们不拦你！”毕树也怒火中天，口无遮拦。
“你再说！”明辰过去拽住毕树的领口，看了他半晌，却由怒不可遏渐渐转化为心灰意冷。他像一只被折断羽翼的鸟，瘫软下来，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的另一角，双手紧扣，低下头若有所思。
安然和李沐歌木木地看着明辰和毕树。仿佛彼此内心都晕着化不开的浓墨，闷闷的，让人有种冲不破的惆怅。
“你俩都喝醉了，咱们回家吧。”张磊看看明辰，又看看毕树，冷静地说道。
安然坐过去明辰的身边，搂住他的肩膀，想要给他一丝安慰。
李沐歌过去拉毕树的手，说道:“我们回家吧！”
毕树抬眸看了李沐歌一眼，随即起身拿上自己的外套，匆匆地向门口走去。李沐歌跟在后面，回头看看安然和明辰，嘴角仿佛说了一句bye-bye。
张磊也起身穿好衣服，准备离开，然后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
大家仿佛各有各的归途，在这个本该喜乐的日子，匆匆告别。连一声“再见”，都没有好好说。
包间里只剩下明辰和安然，歌曲还在播放，是安然点的那首，张韶涵的《遗失的美好》。
安然看着显示屏上的MV画面，不觉泪珠从眼眶滑落。泪滴漫过她挺直的鼻梁，在鼻尖摇摇欲坠，玲珑剔透。
明辰靠在沙发后背上，眼泪也不觉掉落一颗。随后他抽抽鼻子，轻拂自己的眼眶，让眼泪消失。然后起身握住安然的手，嘴角微微上扬说道:“我们也走吧。”
安然低着头说道:“好啊。”然后慌忙地取了一张抽纸擦拭眼角的泪痕。
“怎么哭了？”明辰问道。
安然眼里闪着莹莹的泪光，微笑说道:“没事儿，走吧。”
两个人牵着手走出KTV大门，天色已暮。
明辰和安然走到公交站牌边上等车，风吹乱了安然的发，也吹乱彼此的心。彼此心中都藏着秘密，不愿摊牌，因为谁也不愿失去谁。谁也不想做，伤害对方的事情。
在车上有人闻到酒气，尽量绕着明辰坐。明辰坐在靠窗边的位置，安然坐在他的旁边。两人都心不在焉的样子，却都闭口不言。
公交到达梧桐路的站点，两人下车。安然和明辰各自走着，没有挽手。明辰的脸颊微红，浑身的血液滚烫加速，仿佛要把一个人的内心吞噬。他上前拉住安然的手，能抚慰内心的慌乱。
安然看了他一眼，就这样牵着手走到了明辰住处的门口。安然决意回学校，却迟迟没有开口，明辰的手掌很温暖。
两人进去院子上了楼，明辰开了门，安然先进去，明辰后进去关上门。他轻唤一声“安然”。
安然扭头看去，明辰向自己走近，脸颊已经近在咫尺。他毫无征兆地开始亲吻她，决绝而浓烈，像温好的酒。
安然并不喜欢酒的味道，于是挣脱开，看着明辰说道：“你喝醉了，早点休息。我回学校。”
“……”明辰看着她踟蹰片刻，想要继续。安然把脸偏过去，露出拒绝的神情。
“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你说。”明辰清浅说道。
“没什么，你该休息了。”安然没看明辰的脸。
“那好，我去睡觉。”明辰向床边走去。
“那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安然走去开门。
“安，不要走。”明辰起身向前用手抵住门，看着安然说道。
“有时候，我们不能太过留恋。”安然的语气有些冷淡。
“那好，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回去给你发安全信息。”安然在明辰的脸颊轻轻一吻，便开门离开。
明辰愣愣地站在原地，脑海之中波涛汹涌。
第四十章
之后的一周，春雨绵绵。世界被无边的水气笼罩，潮湿，绵延。人们打着伞，朝出晚归，日复一日。
安然忙于学校的各种事物，与明辰联系的次数变少。时间被拉长一般，慢慢又漫漫。
经历这一年来，身边人的不断离开，明辰的世界似乎被一块漆黑的巨幕渐渐笼罩，有时候压得他透不过气。
周三的晚上表演结束，张磊和明辰在路边的一家面馆吃饭，两人不觉聊了许多。本来是和谐的氛围，却在顷刻之间变了味道。
张磊看看明辰，轻声道:“辰，我给老板提了辞职信，下个月要离开荣城。”
明辰咀嚼的嘴巴骤然停止，他兀自看了张磊一眼，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吃。等咽下嘴里的食物，他又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淡定说道:“回老家呢？”
“是。爸妈催得紧，帮我找了一份工作，虽然挣得少但在我们那里生活足以。”
“那挺好。”明辰看着张磊，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
“辰，以后有机会来荣城，我们还是好朋友。”
“会的，那祝你。来干杯。”
“谢谢。”张磊的眼里有不舍也有愧疚。
明辰并没有因为张磊的再次离别，而表现的很伤感，只是面对世事的变化，接受了无常。
“我们都希望你能努力追梦，有机会就抓住，不要有什么顾虑。”张磊继续说道。
明辰没有回复，似乎想要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和毕树去年就知道星球娱乐的人找过你。我们不想成为你实现梦想的阻碍。况且，我们其实都不想在酒吧耗下去。所以，毕树那天说的话，你不要放心上，他只是一时撒酒疯。”
“不管在哪里，我们都要好好生活。”明辰一副并没有怪罪他们的样子。
“是，会的。只是，安然？”张磊触到明辰的痛处，心中不由忐忑。
“我不会放弃她。”明辰毅然说道。
“那星球那边？”
“没有签约。”
“不管怎样的选择，都支持你！”张磊露出肯定的目光。
“谢谢。”
两个人从餐馆出来的时候，路上已然没有行人，只有零星的车辆。这个世界不乏有一些夜行者，或是晚归，或是奔波于生计。
春雨过后，天气回暖。又是生机盎然的季节。只是，不管世界怎样的明媚，个人的处境还是会喜乐参半，会坠入低谷。
转眼间便到五月，梧桐路的一棵棵粗壮的梧桐树又是一片赫然的葱郁。阳光透过树叶撒在柏油路面上，交织，错乱，闪烁不定，忽明忽暗，像一个人的灵魂。
安然步行在马路上，穿着轻薄的尼龙材质的米色风衣，一双舒适的蓝黑色帆布鞋，扎着马尾。眉眼唇都是简单的修饰，看上去清爽而活力。她正要去明辰的住所。
明辰也把自己修饰的干净利落，关好门窗，从二楼下来，走出大门，奔向自己的darling。
两人在巷子的出口位置交汇。墙角处卖早点的中年夫妻，正准备收拾摊位回家。马路上车流不息，又是为生活奔波忙碌的一天。
“你吃过早饭没？”安然问明辰。
“吃了。你呢？”
“吃的啥？我在学校吃了。”
“随便吃了点。”
“随便是吃还是没吃啊？”
“不饿。”
“早饭得按时吃，不然要生病。”说罢，安然拉着明辰去到中年夫妻的摊位旁。
“老板，还有饭吗？”安然一边问一边目光搜寻着摊位车上的早点。
“只剩小米南瓜粥了，还有油酥饼。”那妻子回答道，满脸淳朴。
“你喜不喜欢吃？”安然侧脸问明辰。
“都行。”
“那来一份粥，两个饼。”安然告诉卖早点的夫妻。
“好，那你们坐这里。”妻子示意二人坐在旁边的简易餐桌上。
两人入座。安然看着明辰吃。明辰吃的很慢的样子，仿佛是不习惯。男人大概都喜欢吃，味重的食物。
“不好吃吗？”安然看着难以下咽的明辰，心生疑惑。
“没，挺好。”
“是不是太清淡了？”
“有点。”
“那我给你去买一个煎饼果子。你等会儿。”
“不用，我吃不下。两个饼足够。”明辰微笑。
安然看看明辰又看看车流穿梭的马路，真希望一切都能慢一点游走。
“走吧。”明辰吃完叫安然。
两人漫步在光影交错的梧桐树下，时间仿佛回到去年盛夏。他为她戴上墨色太阳镜，拉着她的手漫步在阳光明媚的街头。
这是安然生命中难以忘怀的一天，也是她和明辰分开前的最后一天。他们去了海洋馆，两人和鲸鱼合了影，然后看了海豚表演。
所有人的快乐都是短暂的。
即使是恋爱中人。
夜晚，他们来到初见的地方，young酒吧。明辰唱的那首歌叫《鲸》。
蔚蓝的海中听见你声音
你说世界太大，未来太遥远
我跌落你的世界，看到你忧伤的脸
我们都喜欢翱翔，到天黑
我也喜欢看那，无垠的天空
无忧的时间，慢慢会坠落
生命的尽头，也不会落幕
你像深海中的一滴泪
没有人能看见你忧伤
风拂动了海面，像星星会眨眼
我带你逆流而上，看那万里星河
你说未来的我们，都会如愿
我看见你微笑的眼，温暖了全世界
我们漫游在无常的人间
等日月星河，都烂漫无言
安然凝望舞台上的明辰，想到这两年中彼此的点点滴滴，时间不长，却足够回味一生。明辰也注视着台下的安然，时间被定格在这一刻。
安然想起初次来到young酒吧的那个夜晚，那个眼周泛着翩翩桃花的青年，目光澄澈而坚定。那个夜晚遇见的那个与自己搭讪的青年，笑容温和而挚诚。在音像店外遇到的那个青年，满目欢喜与期待。似是故人来。
这时，梁老师来到安然的身边，看着舞台上的明辰说道:“原来，你男朋友在这里工作。”
安然顺着声音看见旁边的梁老师，心头不觉紧张起来，她把眼睛缩回去，点头应和。
“我一直很好奇，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会喜欢怎样的男生？今天才知道答案。”梁老师兀自看安然一眼。
“梁老师，你能为我守住这个秘密吗？”安然讷讷说道。
“秘密？”梁老师有些错愕。
“是的，我不想让同学知道，我和社会青年在恋爱。”
“爱情真是很神奇的事情，我们可能对任何一个人产生爱慕。所以，我不觉得你们谈恋爱有什么不妥。”梁老师诚恳地说道。
“谢谢你能理解。”安然看了梁老师一眼，脸上的神经开始舒展。
“安然，或许，我们也可以成为朋友。”梁老师看着安然的侧脸，用手去握她放在桌子上的左手。
安然瞬间觉得浑身不自在，把手缩了回去，然后起身说道:“老师，我去下卫生间。”
梁老师说:“哦，去吧。”随后他低眉浅笑一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明辰自然看到台下的一幕，表演结束后便径直走到梁老师的面前，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看着他说道:“刚才那位女生已心有所属，麻烦你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
梁老师用轻佻的目光看着明辰道:“我知道啊。”
“知道你还动手动脚！”明辰的声音提高。
“没有人规定，她只属于你一个人！”梁老师也把声音抬高，言语中有挑衅的意味。
明辰如脱缰的野马，一个拳头上去，梁老师的鼻子流出血来。
他用手指触到鼻边的血迹，怒声说道：“我要投诉你！”
这时周边的客人围过来，有人说道：“这怎么回事？赶紧叫工作人员过来调解。”
服务人员见势过来，看到明辰说道：“哥怎么回事？”
梁老师说：“你问他怎么回事？我被他打了！”
“不好意思啊，你到我们的休息区休息一下，我们谈一谈。”酒吧经理过来，给梁老师道歉，指引他随自己去休息区。
这时安然从卫生间回来看到凌乱的局面。明辰站在原地面色难堪，梁老师用纸巾捂着鼻子。几个人移步休息区，安然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他们离开，最后只能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片刻之后。明辰和梁老师朝安然这边走来。
梁老师告诉安然：“我先回家了，你早点回去。”随后他把目光移向明辰，说：“今天看在安然的面子上，不和你计较。”
安然轻声道：“再见。”
看着梁老师的背影渐远，明辰拉起安然的手向酒吧的出口走去。走过狭长的过道，仿佛坠入一场没有出口的梦境。各自的眼睛都被沉重的黑暗蒙蔽，看不清，猜不透。
安然看见过道里有倚着墙壁拥吻的男女，还有衣着怪诞的社会青年，他们的身上有诡异的纹身，在脖子根上，在后背的肌肤上。
他们没有说一句话。他们的手紧握着。手心的温度，让彼此不会恐惧，黑暗中无望的空洞。
终于，他们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明辰载着安然穿行在初夏的月色里。天上的星星，不会唱歌。
安然在明辰的耳边呢喃：“他是我学校的老师。”
第四十一章
明辰听到了安然的轻声细语，心中却有无法言说的愤懑。他把车开得很快，快到安然只能紧紧抱着他，不敢看前方。快到，周围的一切如过眼云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