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梧桐路的出租屋,安然洗漱完毕,出来看见明辰正看着鲸鱼水晶球发呆。他的样子如寒冰散发着淡淡的雾气,沉静伤感。安然怔怔地看着他,觉得自己太过残忍,抛弃他,他们真的都会幸福吗?她一次次问自己。
可是,他能有清晰可见的未来,那才是最踏实的东西。
爱情,都会淡淡消褪。如同岁月让安然看到的人生,父母在为生活的一地鸡毛郁郁寡欢,卑微的生活让年迈的老人辗转闹市。如若,各自都没有一个好的未来,一切就像沙子一样,会流失,会散落,会荒芜。
所以,一定要坚硬一点,要对彼此残忍一点。安然默默告诉自己。
明辰下意识地扭过头来看到一动不动的安然,淡淡说道:“你洗完了?”
“哦,对啊。你去吧。”安然恍惚间露着浅浅的笑。
“那我去洗。你先躺下睡,很晚了。”明辰说。
“好。”
安然把被子铺开,躺进去。她侧头看着桌子上的水晶球和两人在海边的那张合影,心中既幸福又失落。不知不觉,不争气的眼泪又开始泛滥。她不敢发出声,只能尽力抑制。鼻子酸的滋味大概就是这种处境吧。
明辰开启卫生间的门,准备出来。安然听到动静连忙把身体侧到明辰看不见的方向,用衣袖擦干眼泪。
明辰躺进去,关掉床头灯。彼此都很静默。月光洒进窗户,素色的窗帘被光包围。仿若游离的梦境。
明辰侧身抱住安然的后背,淡淡说道:“晚安。”
“晚安。”安然也淡淡回应。
这座偌大的城市,夜色渐渐深沉,四周也开始沉寂。没有人知道,在这狭小的出租屋内,年轻的他们相拥而眠。
日子还是像陀螺一样,被不知名的东西拍打着,转个不停。
一个阳光甚好的早晨,安然拖着孤单的行李箱踏上了去支教的路。这是她迄今为止,可以很快实现的一个小小愿望。只需要一腔热血,一颗服从的心,一个健全的身体。
她没有在农村生活过,但是受父辈的影响,自然对偏远村庄有种似是故土的情结。
经过三次中转,21个小时的跌波劳累,安然从火车站下车又坐上到达目的地的客车。这个过程是和城市告别的过程,是和繁华告别的过程。最主要的是,安然与明辰渐行渐远,斩断情缘的过程。
一路上,树木繁茂,村庄和谐,大河平静,田野整齐,是一幅旷远的国画。世界之大,足以包容个体的喜怒哀乐。
翌日上午,安然终于安全到达支教的村庄,林溪村。这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村边有一条蜿蜒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能看到灵动的小鱼曼妙游荡。鹅卵石铺就的岸边,时常有男孩女孩追打跑闹。整个村庄有80户左右,像安然年龄大小的年轻人大都外出务工。
在路口接安然的是林溪村的村长和小学校长。村长四十岁左右,看上去精干会来事的样子,校长则是五十岁左右,看上去儒雅沉稳。两位男士皆是穿着整齐的西服,虽然质地不算上档次,颜色却素雅,棱角整洁衣身干净。
安然跟着村长和小学张校长一路走过,见到最多的就是坐在门口石阶上晒太阳的老人。他们的肤色大都是麦子一样的古铜色,脸上的皱纹沟壑分明,头发也是白色多于黑色,眼眸却还是透着神。或是微笑,或是木讷,或是新奇,或是沉稳。男人大都穿着黑蓝色的外套,女人则是暗红或紫色外套。虽然已是仲夏,他们却还像在过春天。
现在这个时间点,孩子们该上学的还是上学了,所以安然并未遇见小孩。唯一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破旧竖条灰色衬衫,脏脏的黑色运动裤,一双变形拖鞋的男孩。男孩大概十岁的样子,他呆呆地注视着安然,眼神中有种让人怜悯的苦寒之意。
村长看见安然朝脏兮兮的男孩看去,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孩子从小因为父母打架离婚,大脑受了刺激,现在呆呆傻傻的。”
“没人照顾他吗?”安然问。
“妈妈离家出走了,爸爸后来去世了,就没人管他了。跟着爷爷奶奶住,老人年纪大了,哪能管那么周全。”张校长接着答道。
“哦。”安然最见不得这种命苦的人,心头不觉一阵酸痛。
“安老师,我们这个村子虽然小,可是环境很好。这儿离镇上比较远,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开车方便给你买回来。”村长开始转移话题。
“好,知道了。谢谢。”安然微笑说道。
不一会儿,三人便来到学校。学校大门朝南,进门就能看到中央矗立的五星红旗,北面和东西两面都是教室。教室之间有窄小的房间,是老师的办公室。学校没有标准的操场,就是这个方形的院子,满足孩子们的下课活动时间。房子看上去已有年头,青石铺的地面也有些破损。安然能听到孩子们读书的声音。
“安老师,学校的老师都是本地人,他们每天都回家。你一个人住在学校也不方便。所以,你就住在校长家里。他的孩子都在外面,家里房子多,住下你完全没问题。”村长说道。
“行,那我的行李?”安然倏然有种寄人篱下的仓促感。
“咱们先放在办公室,去和孩子们打招呼认识认识,随后校长送你回去,你安心歇息。明天咱就正常上课。”村长继续说。
“哦,好的没问题。”安然微笑回应。
安置好行李,他们便来到东面的教室。整个东面也就两间教室。中间夹着两间办公室。校长开门叫了正在上课的老师,老师是一位中年女人,戴着一副中规中矩的眼镜。安然站在门口抬头看了看门上面的标记,五年级一班。
“这位是荣城师范来的安老师,会在我们这里支教一年。”校长把安然介绍给中年女老师。
“真年轻!安老师,我叫魏兰芝。叫我魏老师就行。”中年女老师满脸慈祥。
“我叫安然,认识你很高兴。”安然微笑。
“安老师,魏老师也是我们学校的骨干力量,你以后有什么不懂得都能问她。”校长说。
“好,一定。”安然恭敬的点头道。
“那我们进去吧。”校长去开门。
安然跟着进去,有些异动的教室一下子变得安静。刚才爬窗户看他们的男同学坐回原来的位置,交头接耳的女同学也坐得挺直,趴着打盹的孩子也警觉地坐好。
“同学们,今天我们学校来了一位特别的老师,她会带领大家今后的学习,现在让我们欢迎新老师的到来!”魏老师说罢,拍手鼓掌。
四下响起一片掌声,是孩子们最清脆的声音。大家把眼睛蹬得直直的,充满期待。
“同学们好!我叫安然,你们就叫我安老师。今后,希望我们能一起愉快的完成我们的学习任务,学到更多有用的知识!”初次登上三尺讲台,安然还是有些小紧张,不过她还是笑着把自己想说的话,停顿着讲完了。
台下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这是安然从未受到过得欢迎。她笑着看着讲台下朝气蓬勃的学生,顿觉人生满目希望。
介绍完老师,就该同学们介绍自己了。从第一排第一位女生开始,大家逐一站起来介绍自己的名字。他们的方言很浓,虽然安然竖着耳朵认真听,还是会听不懂有些孩子的字眼。这样,她便暗暗告诉自己,要让这里的孩子都能体会到普通话的乐趣。
等到最后一个孩子介绍完毕,安然和大家告别。跟着校长来到他家。整个房子的外观简约,给人一种清净的感觉。进去院子,能看到两层楼的房子,装修不算富丽却让人觉得雅致。院子的地面用方形大理石铺满,平整干净。安然跟着进去客厅,木制的沙发和茶几,白净的墙面上挂在一副字画。上面写着宁静致远几个大字。
张校长家住着妻子和他,以及一位年迈的老母亲。妻子很热情地招待安然,给她冲了一杯橘子水。她的个子挺高,大脸盘,给人一种大方而端庄的气质。
卧室里的老人也听见家里来了客人,拄着拐杖走出来,看到坐在沙发里的安然。满脸慈祥地说道:“闺女,哪里人啊?”
“哦,奶奶,我是荣城来的。”
“大城市来的啊!真秀气!”
“你赶紧坐下。”妻子过去扶着老人坐在沙发的另一边。
“你来我们这里当老师,可不比你们那里舒服。”
“我就是想多历练一下。”
“你这孩子很懂事的样子,好。”
安然微微一笑,喝了一口橘子水。感到一种温馨的宁静。
“安然,你就住另一个家,那边就一个卧室,够你大。”妻子告诉安然隔壁还有一个房间。
随后二人来到隔壁的房间,客厅很小,只放了一只简易沙发。靠窗边的位置放着一架电子琴。妻子告诉安然,张校长闲暇时喜欢音乐,会自己看着曲谱弹奏。
安然自觉,校长也是一个内心平和而温暖的人。虽然生活在偏远的村庄,但也没有丢掉自己的志趣。
“你平时也可以练练琴,反正放着也是荒废了。”妻子告诉安然。
“好,谢谢。”
“谢什么啊?不要拘束,你这大老远来奉献我们这里的教育事业,我们应该感谢你。”
安然微笑。
妻子正要离开,安然叫道:“对了,阿姨,我该怎么称呼您比较好?”
妻子答道:“我姓陈,你就叫我陈姨也行,没那么多讲究。”
安然微笑送别陈姨。心中倒觉得,自己像认了一门亲戚。
中午校长妻子做了几个菜,安然和他们一起吃。有种家的感觉。夜晚,安然躺在床上,看着被光晕着的窗帘。想起荣城,想到明辰。不过一朝一夕的时间,生活已然变了模样。
第四十二章
荣城,繁华的闹市,车水马龙,像一座不夜城。摆摊的人,逛街的人,约会的人,乘凉的人,吃烧烤的人,准备回家的人,比比皆是。
灯火萦绕的young酒吧,明辰像往常一样,依然是一个漂泊的歌者。他在舞台上唱歌,台下面的人沉醉享受。他的眼周不再泛着翩翩桃花,而是晕着淡淡的忧伤。他的灵魂在黑暗中游离,被绵延的往事牵挂。
两天,安然失联已经两天。这个数字毫不起眼,可对于一个消失的人而言,却意味着一场巨大的危机。昨天,明辰给安然打了18个电话,一遍一遍的打,毫无回应。他想到几年前白露的不辞而别,即便命运让他们重逢,最终却和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这一次,安然再次全然不顾他的感受,从他的世界里蒸发。这就是,她对他的爱吗?
今天,明辰又给安然打了15个电话,还是毫无回应。他由担心渐渐变成恐慌。他去学校找她,在学校门口遇到梁老师。他摇下车窗告诉明辰,安然去很远的地方支教,让他不必再等她。明辰心里终于有了结果,却被这个结果深深刺痛。
他这两天都没有睡觉,整个人也是沉沉的。一阵眩晕,霓虹灯交叠错乱,耳鸣眼花之际,明辰整个人重重地跌落台上。工作人员连忙过来查看情况,台下的人一阵唏嘘和担心。星球娱乐的人和李沐歌也坐在台下,看见了这一幕。
明辰被工作人员送上救护车,李沐歌也跟了过去。告知他们自己是明辰的朋友以后,便随救护车一道去了医院。
经过医生的诊治,明辰并无大碍,只是因为劳累过度,神经得不到休息而出现晕厥。医生为明辰输了葡萄糖和氨基酸,经过一晚上的休息。明辰在第二天早上醒来。
他看见躺在床边的李沐歌,心中忐忑而不解。对于昨晚的昏迷事件,他回想起来,正要起身去卫生间的时候,李沐歌也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李沐歌看着明辰,露出一个微笑。
“哦。”
“饿不饿,我去买早餐。”
“哦,你昨晚,一直在这儿?”
“对啊,昨天在酒吧消遣,正好碰见你晕倒,就顺便跟过来了。”
“那毕树……”
“哦,我昨天没和毕树一起。”
“那我先去洗手间。”明辰脸上挂着一丝尴尬。
“哦,去吧。那我去买早餐。”
“好。”
明辰从洗手间出来去到窗户边,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来。早晨的阳光和煦而柔和,从六楼向下望去,医院里的喷泉和草木吐着湿润的雾气。明辰就这样呆呆地望着外面,看到穿着白衣大褂的医生和来来去去的家属病人,不知怎地内心一片空白。
这时李沐歌回来了。她把食物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说道:“趁热,赶紧过来吃点吧。”
“哦。”明辰缓缓走过来,坐在椅子上,有些不自在。
“你这几天没休息好啊?”李沐歌问道。
明辰轻点一下头,不知如何作答。
“你和安然?闹别扭了?”李沐歌继续问。
明辰看着李沐歌,眼神空洞而冰冷。
“我就是瞎问问,你赶紧吃吧。”李沐歌见势不妙,便不再继续追问。
“你吃过了吗?”明辰问道。
“我吃过了。那你吃,我去问问医生你的情况。”李沐歌不便盯着明辰吃,于是借故离开。
她阖上门,来到楼道尽头的窗户边,拿出手机拨打安然的电话。“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经过几次这样的回应,李沐歌也失了神,不由忐忑局促起来。
李沐歌敲门进去病房,看见明辰若有所思地样子。她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等他吃完。
这时医生进来,询问明辰的状态如何。并为他做了检查,说道:你这没什么大碍,身体机能都很正常,以后注意休息,按时吃饭。今天上午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医生。”李沐歌说。
“你是他的家人?”医生道。
“哦,不是,朋友。”
“年轻人注意休息,不要老是熬夜。”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
“那你跟我来,办理出院手续。”
“好。”
上午十点的时候,明辰和李沐歌从医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