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件T恤衫,粉色的那件上面印着一只小兔子,蓝色的那件上面印着一只小黄狗。
陈期接过粉色的,语调欢快起来:“谢谢林阿姨。”
这些年,学校发给林阿姨的东西林阿姨都给了自己和安辰,安冀姐大了不喜欢小孩子的东西,林阿姨就把所有东西都换成了自己的尺码。
铅笔橡皮,水杯手表,还有夏天的T恤衫,冬天的防寒服,帽子围巾手套三件套,甚至是小袜子和白球鞋。
陈期经常和安辰穿着相同款式的衣服出现在陆虎面前,而往往这个时候陆虎总是会变现的格外不情愿。
因为在太阳下坐了一个中午,陈期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的,皮肤也晒得像是刚从锅里爬出来的大螃蟹,安爸爸用温水把毛巾浸湿,又端了杯橙汁给她。
“快擦擦,再这样晒待会皮肤该晒伤了,叔叔怕你胃不舒服就给你拿的温的,总是晒着该脱水了……对了家里还有果冻呢。”
“哎?”林阿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转过头,“咱们不是带了椰子汁回来吗,快,给期期倒一杯尝尝。”
“哦,对对对。”安爸爸一拍脑门,又开始急忙找椰子汁。
这才是一个正常的“家”的感觉吧,陈期端着橙汁,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热闹了起来,而不是只有一堆树上的蝉陪着自己。
“要看什么,中央少儿吗。”
“我要看《星猫历险记》!”
安冀一巴掌拍在安辰的后脑勺上:“没问你,吵什么吵。”
安辰摸着后脑勺安分下来:“哦,那期期,你想看什么。”
“就,嗯…”她看了一眼安辰,笑得很甜,“安冀姐,我也想看《星猫历险记》。”
她喜欢安辰家,喜欢安辰的爸爸妈妈姐姐,喜欢安辰家的一切。
她记得在很久之前,自己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的时候,曾经问过妈妈或是姑姑。
她记得自己问,人为什么不能有两个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
幼儿园结束了!他俩可以谈恋爱了(开什么玩笑)
第15章 甜食
32.
直到被送进石膏室打石膏,陈期都没有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来,她挂着满脸的鼻涕眼泪被爸爸推进病房小心翼翼的放到床上,等待一旁正在举着片子看的医生给自己打石膏,右腿膝盖裹好的纱布下,还能看见三条弯弯扭扭的血痕。
三条,刚好对应着三道伤口,三对针眼。
因为最后一点麻药没有打进去的缘故,第三针是生生缝进去的,医生扯动绳子的时候,陈期甚至都能清晰的感受到皮肤和绳子摩擦的痛觉——当然也可能使自己幻想出来的,早在半小时前她的膝盖就已经痛到没有知觉了。
她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疼痛都能每分每秒的让人感受到,当痛觉达到一定程度,人在呼喊声中已经接近灵魂出窍的状态了,爸爸抱着她一路往医院跑,只有每次遇到颠簸伤口被撕扯,她才像是灵魂回到身体一样,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喊声。
是之前开韧带完全无法相比的疼痛,陈期被爸爸和两个护士的按着,成功的发出了杀猪般的哭声。
因为胳膊和腿都被人钳制住,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医生手里的针靠近膝盖上血淋淋伤口,那是麻药,只有麻药打进伤口才能进行缝针。
可是她疼啊,她怕啊,大家光顾着按住她的四肢,没有人腾出手帮她捂住眼睛,她拼命呼吸,一边呼吸一边求饶,像是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晕过去之前,她听到自己已经喊劈了的嗓子还在断续的发出声音,混在自己的哭声中,好像是两个自己在说话。
“叔叔……叔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再……再也不敢了……我不敢了……你放过我吧……”
你放过我吧……
坐在石膏室里,她才想起来自己喊的是这个,怪不得急的焦头烂额的医生还有工夫笑话她。
膝盖划伤,左脚第四趾骨折,因为位置很特殊,需要把一整只脚都打上石膏,也许是右腿膝盖实在是太疼了,给她打石膏的医生让她忍着点的时候,陈期居然都没有感觉到疼。
刚刚按着自己右腿的护士扶她坐到楼道里,轻声安慰她:“在这等一会儿,你爸爸去处理伤口了,别着急,他马上就回来。”
陈期呆滞的点着头,脸上的肌肉因为刚刚太过用力,此刻一点表情都做不出来。
“疼坏了吧,刚刚也怪我,没按住,最后那半针麻药没打进去,不然最后那一针也不会那么疼。”她蹲下来帮陈期擦脸,“刚你哭的那叫一个吓人啊,可是吓坏我了,唉,我闺女也和你差不多大。”
陈期鼻子一酸,眼眶又红了,见到爸爸正在往这边走,她用力呼吸了几口,用手背把脸上的眼泪抹掉了。
爸爸右胳膊上也绑上了纱布,刚刚陈期被爸爸抱着光顾着哭,都没有想到自己坐在后座上都伤的这么重,和另一辆车正面相对的爸爸有没有受伤。
那个肇事者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仍旧毛毛躁躁的,他额头上盯着纱布,校服胸口处全是血点,刚一出现就被爸爸拽着扔到了陈期面前,像是一只被老鹰抓住的小鸡。
“道歉,你看看这孩子伤的,这孩子刚多大,就因为你差点没吓死。”
看起来像是高中生的男孩子吓坏了,止不住的弯腰道歉。
“这好好的开学第一天,真是倒了血霉了。”
33.
开学第一天,一切顺利。陈期、安辰、陆虎、还有惟妙惟肖两姐妹都成功的进了徐阳小学,除了宋惟妙因为双胞胎的缘故被分到了二班,他们剩下的四个人都被分到了一班。
她参加完入学典礼回到家,本以为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没想到下午上学路上会突然杀出来一个偷骑电动车的高中生,过马路时不看路直接加速,径直撞上了马路对面来不及躲避的陈期和爸爸。
摩托车被掀翻的瞬间,绑在后座上的铁丝划过陈期的膝盖,划出了三条血肉翻飞的伤口。
路人围上来时她还壮着胆子看了一眼,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膝盖上有一小块白,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块裸露的骨头。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太突然,她上一秒还趴在爸爸的背上躲避盛夏的阳光,下一秒就被人送进了同样明亮却不再炎热的医院里。
实在是惊心动魄的让人疲惫,她拉住了爸爸的袖子。
“爸爸,算了吧,我不疼了。”
他也挺可怜的。
她看着吓得快要下跪的大哥哥,悄悄在心里感叹。然后又瞥了一眼气愤的爸爸,觉得自己要是再开口求情,爸爸估计会打断他的腿。
还好两方的家长都很快赶到了,肇事者的妈妈一边赔笑一边骂着不成器的儿子,男孩爸爸也忙着说着好话给陈期爸爸递烟——在遭到了护士的制之后谈话地点从医院内转移到了门外走廊。
不知道等了多久,陈妈妈中途出去看了一眼,回来后又和爸爸被叫去见医生,终于等到可以回家了,陈期已经很困很困了。
梦里她好像听到了安辰的声音,还有林阿姨和安叔叔的声音,大人们好像在很远的地方在讨论可怕的车祸和自己的伤口,安辰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喊自己的名字,让她想到了林阿姨给他们讲过的《睡美人》。
好像他就趴在自己的耳边,自己一睁眼就能看到。
可是她太累了,太困了,好像那半针没有打进伤口的麻药此刻全打进了自己的脑子,自己就像是被下了咒语的公主,就要这样沉睡好多年。
她任凭安辰小心翼翼的喊,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
那是一整个小学时光,陈期记忆最清楚的一天,深刻程度甚至远远超过后来的很多美妙时刻。
只有王子的吻可以解救她,否则公主将一直沉睡下去。
安辰喊累了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按着陈期身上的毛巾被,防止被子碰到伤口,陈期的长睫毛眨啊眨,安辰看的有些愣,突然鬼使神差的凑上去,亲了她的脸颊一口,然后迅速红着脸缩回了脖子。
万幸,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公主没醒。
34.
陈期在家休息了一个月,刚开学就旷课这么久,陈妈妈总是念叨起她的课程,好在安辰和许惟肖每天都来,一年级的课程而已,能有什么笔记,可是安辰和许惟肖几乎把老师上课说的每句话都记了下来,每天争着抢着跑来给陈期看。
当然,他们两个一如既往地不对付,许惟肖给陈期讲语文时安辰一脸不耐烦,安辰给陈期讲数学时许惟肖也全程吹眉毛瞪眼。
这种时候陆虎往往是最开心的,他可以安心地躺在旁边的椅子上独享陈妈妈准备的水果和奶糖——反正一年级只有这两门主科课,当老师的活轮不到他。
每天,安辰都要问:“期期,你疼不疼。”
许惟肖也每次都要大惊小怪的挑刺:“你试试疼不疼,都缝针了能不疼吗。”
“阿姨,期期什么时候能好啊,她明天能好吗。”——安辰也每天都要问这个。
“哪就那么快好了,大夫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过好在一个月就能拆线了,拆了线估计就好得差不多了,也就能上学了。”陈妈妈有些欣慰的叹口气,“这小学是最重要的,基础打不好以后追都追不回来。”
陈期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妈妈。
“天天问天天问,你也不嫌烦。”
塞了满嘴葡萄的陆虎开口了:“惟肖,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关心则乱。”
自从上了小学,陆虎已经学会自动省略“电视上说了”这五个字,所以有些时候他说一些老师没教过的词,总能收到一些同学惊喜的眼神。
可惜了,安辰和许惟肖都不吃他这套,他俩难得没拌嘴,同时朝着陆虎露出了鄙视的眼神。
陈期在一旁看他们打闹,是真的觉得很开心很开心。
她受伤的这段日子妈妈一直在照顾她,这两年,爸爸的工作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繁忙,听妈妈说店里来了新的伙计,所以妈妈有了大把的时间留在家里。
妈妈给陈期买了一年级的练习册,可是一年级的课业很轻松,每天妈妈布置的作业一个早餐的时间她就可以完成,所以一天之内的绝大部分时间陈期都只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经常看着看着就走神到其他事情。
只有傍晚这一段,安辰他们热热闹闹的来,彼此生闷气打嘴仗,能让清闲了一日又一日的陈期,感到久违的快乐。
她还说不明白,那就是人间最宝贵的烟火气。
“我们今天选班委了,你猜谁是班长。”
陈期装傻的看着安辰:“我不知道。”
安辰笑的一脸得意,大眼睛看着她眨呀眨,终于从上弯的嘴角挤出了答案。
“我啊,期期,以后我就是班长了,等你上学了,我罩着你。”
许惟肖瞪她一眼:“班长了不起啊,我还是文艺委呢。”
陈妈妈打岔:“陆虎,那你呢。”
陆虎正摇头晃脑的往嘴里扔麦丽素,满不在乎的回答:“我坐第一桌,管发书。”
一整个月的时间,安辰和许惟肖天天都往陈期家跑,学校里发生的鸡毛蒜皮都要讲给她听,所以陈期虽然一个月没去学校,但是却听过了半个班同学的事情,记住了所有老师名字。
数学老师带他们去操场根据太阳认东南西北。
美术老师教他们用树叶画蜡笔画。
音乐老师唱的歌可好听了,就像书上说的百灵鸟一样。
他们的卫生区是操场和教学楼之间的小花园,前两天上课时还开了喷泉。
二班的语文老师夸宋惟妙的字写得好,后来让她当了宣传委员——惟妙也常来,只是来了也不常说话,只是安静的坐在陈期身边。
一年级一班的一切,不对,是徐阳小学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运行着,整座校园像是一辆一直前进的火车,正在超着未来平稳的驶去,却独独把陈期落下了。
他们游历山川,每天都在见到新的景色,即便安辰和惟肖会为她口述这些景色,但是那辆车却还是把她落下了。
一开始陈期听到学校的事情,只觉得新奇解闷,后来却变成一种惴惴不安和恐慌,她有多开心,就有多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别想了,安辰的胆子只能做到偷亲。
第16章 甜食
35.
还好,一个月很快就结束了,她回到医院里拆线,又见到了当初给她缝针的叔叔。
“哦,我记得这个你这个小姑娘,嗓门那叫一个大,又亮又可怜,差点把我耳朵给我喊破。”
陈期乖巧的笑,不说话。
医生一边给她拆纱布一边问:“在家有什么不舒服的吗,伤口有没有碰水,最近有没有发烧,还有……”
他突然停下了,有些惊讶的看了一会儿陈期的伤口才抬起头,直接看向陈期身后的妈妈。
“你们孩子这一个月没换药?”医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确定,“就这么捂着,过了一个月?”
妈妈愣了:“没说换药啊,也没给我们药啊。”
“怎么可能,那天我看着护士带你们去拿药的啊,机子上都是有你们缴费记录的,这不可能错。”
妈妈把爸爸拉进门开始理论,妈妈说药在爸爸那,爸爸说药在妈妈那,总之两个人谁也不承认,那瓶药和一堆纱布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
“我看,这消炎药也没吃吧。”医生声音冷了下来,颇有些不忿,在看到陈妈妈点头后沉沉的叹了口气,语气凉凉的,“都是当爸当妈的了,对孩子上点心,这么热的天,这孩子腿没烂掉,那是走运。”
陈期白紧张了那么久,拆线一点也不痛,倒是取石膏后一直被固定住的脚腕非常酸,走路都是磕磕绊绊的。
她跟在妈妈身边跌跌撞撞的往前走,都到家了还能听到爸爸妈妈因为那瓶药的争吵声。
不靠谱,太不靠谱了。
下午正式回学校,因为学校修改了上课时间,她和爸爸妈妈赶到时校门已经关闭了,他们和门卫叔叔再三解释门卫叔叔才放他们进了学校。
陈期背着只装了铅笔盒和练习册的书包好不容易凭着记忆找到了一年一班,却被收到了门卫通知的班主任拦在了门前。
爸爸妈妈走上前去和老师说话,几个人交谈了几句后班主任突然莫名其妙的看向她。
“陈期?我们班没有叫陈期的。”
陈期站在三米外看向疑惑的女老师,突然明白了。
她旷课一个月,根本没有人给她请过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