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当考古学家。
他最喜欢的菜是莴苣,最讨厌的菜是胡萝卜。
他曾经养过一只小乌龟和两条小金鱼。
这些文字换回一个个高分,换回老师的朗诵同学们的倾听,成了当年那个小男孩艰难的学习生活中,灿烂的吓人的奇迹。
灿烂的、炸裂的、如烟花般短暂的点亮过他的眼睛,然后陨灭了。
那是很久之后的作文课,题目是《我的卧室》,冀文涛的卧室安装了两个摄像头,一个在房间门外,一个在房间门里,冀文涛写了很多很多,琢磨了整整两节课才送到办公室,然后因为跑题拿到了一个并不怎么光彩的成绩,评语是——你妈妈是为了你好。
陈期拉着书包袋子一直盯着远处的背影,直到那个小小黑影转进另一条路,才慢慢转过头来,十三四岁的孩子们,每个人都捧着一大团难过,它们像是永远沉重的书包一样趴在他们的后背上,而他们,还有漫长的一段路要抗。
作者有话要说:
沪上阿姨最近新品的红薯奶茶真的太好喝了。
第51章 甜食
124.
吃晚饭的时候陈望和爸爸一直在因为电视拌嘴,陈望想看动画片,爸爸想看新闻,这么多年两人都没有协商好该怎样共享一台电视,经常说着说着就吵起来。
陈期喜静,为了家庭环境的和谐安静,陈期也曾经积极地帮忙解决的过这个问题,她把从安辰家学来的规矩教给爸爸,希望两个人能合理分配时间和使用权,然而爸爸似乎把和小儿子打架当成一种乐趣,全然不搭理陈期的建议。
陈期知道,打架拌嘴甚至胡乱开玩笑是爸爸的一种沟通方式,他工作在外,并不了解他们姐弟俩的喜好,学习上更是帮不上忙,于是只能用这种方式建立他们之间的联系。
自己像陈望这么大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跟姑姑去北京玩,爸爸知道后总是拿这件事情逗她,动不动就和她说“你姑姑不和你玩啦,你去不了北京了”或者是“火车坏了,你姑姑不来接你了。”
现在想来都是很无聊的一些把戏,当时却总能吓得自己哇哇大哭,然后爸爸满脸歉意的把自己抱起来,和自己说:“没事没事,姑姑马上到,爸爸是逗你的。”
后来这样的玩笑话变成——“你妈妈马上就要给你生个弟弟啦”、“你爸妈有了你弟就不要你啦”。
这种“大人的玩笑”好像一直都在,她慢慢长大,不再理会这些玩笑的调侃,然而陈望还是个小孩子,这世界上永远有没长大的小孩子。
以及没有分寸的恶作剧大人。
“你们老师刚刚留作业了,说让你们再写两页田字格,明天就交,你赶紧去写,写完了再看动画片。”
正在抢遥控器的陈望瞬间呆滞,他看了一眼爸爸,转身狐疑的问妈妈:“妈妈,我爸是不是骗人呢。”
陈期从饭桌上抬起头,看见爸爸正朝着妈妈挤眉弄眼的笑着,一副诡计得逞的样子。
她抢在妈妈之前开口,声音很淡:“爸爸骗你的,老师没说。”
陈望立刻欢呼着夺过遥控器,陈期转向爸爸,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爸,你如果想看电视完全可以和陈望讲道理,一开始就商量好到底怎样安排时间,为什么非要骗他呢,哄骗不应该是教育孩子的方式。”
正说着,妈妈一筷子打在陈期的手背上,吓得她立刻一哆嗦,妈妈下手不重,但是胜在够突然。
“怎么跟你爸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陈期揉了揉手背,脸色很无奈,这么多年了,妈妈教训人的话永远换汤不换药,没点新鲜的,真应该让她去跟陆虎上上课,陆虎嘴里的酱油诗,都能写一套《废话百科》了。
她垂下眼,有点烦。
“妈,什么叫没大没小,我爸一点家长的样子都没有我不能说吗,既然你们不会管,还不能让我管吗,你们不能一辈子靠骗人教育我弟吧。”
“老陈,你听听啊,你听听你闺女说这话。”
妈妈不再和她争论,扔下一句感叹收拾好桌子洗碗去了,爸爸也没回话,开始抱着手机刷视频,每次都是这样,无论自己怎样试图和他们讲道理,他们都一副“小孩子家家懂什么”的样子,即便是自己尽全力拿出大人姿态,也得不到任何人的重视。
陈期气的追到厨房:“妈你们这种教育方式是不对的,你们不能光靠骗人让我弟听话,他现在五岁、小、不懂事,可他总会有懂事的时候,到时候他不听话怎么办,靠打吗,而且他以后也会用这种方式去对待自己的孩子。”
妈妈仍旧是不当回事的样子,拿着铲子就要把她往外赶,嘴里嘟囔着:“你爸那就是跟他逗着玩,你激动什么啊你,越大越不懂事,还没小时候乖呢,小时候文文静静的怎么越大越有脾气,觉得自己长大啦?翅膀硬啦?”
“我小时候那不是乖,是傻。”陈期躲过妈妈的铲子,“而且我不是在发脾气,我是在认真地跟你们讨论,你们当父母的能不能上点心,陈望不是我,他没办法自己长大。”
“行行行,上心,以后你说啥是啥,行了吧,赶紧写作业去吧。”
明明已经和自己说好了,不再以满分父母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父母,可是小时候安辰一家带给自己的影响好像已经扎根在自己的骨子里,总是时不时的冒出尖刺扎破体内的一块血肉。
这样的家长还有很多,无法做到尊重孩子,永远把孩子的话当成胡闹,不讲道理但却总是表现出“我即便是错了也是对的”的样子的可怕大人,到处都是。
她从小在图书馆和安辰家长大,书籍和那个满分家庭的关爱让她忽略了原生家庭中的缺陷,直到她慢慢回归自己的家庭,陈望慢慢长大,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眼中的美好世界有这么多的问题。
这么多年来,不对,应该是自从第一次在家庭聚会上“口出狂言”后,陈期就在尽全力改变自己的家庭,或者说她终于敢明目张胆的表达自己的看法。
放肆是会让人上瘾的。
即便无数次在心里肯定了爸妈的好,无数次告诉自己没有那么多人能满分,可是依旧很气。
她看向客厅,爸爸还躺在沙发上看手机,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而一旁的陈望也好不到哪去,正在无限靠近电视屏幕。
“陈望,离远点。”
听到陈期的话,陈望乖乖的退回到沙发上。
陈望很听自己的话,虽然这种听话中有百分之七十是因为怕,但还设有百分之三十是因为信。
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陈望都会来问一问自己,对自己的信任程度甚至高过爸妈,爸妈一直觉得这是他们姐弟俩关系好的表现。
当然不是啊,陈期无声地叹了口气,陈望信任我,是因为我从来不会骗他。
125.
期中考试刚过,期末考试的号角就吹响了,很多时候陈期抬起头看见一黑板的作业,都会想问余期,自己是不是已经上了初三。
“啊!”余期被她推了推抬头看向黑板,发出了一阵哀嚎,“杀了我吧,我死了就不用写作业了。”
因为课程调换,体育课调到了星期一,好死不死的刚好和四班撞在一起,更可怕的是徐中有星期一到校就考试的传统,从六点四十一直考到第一节课结束,说是考试的警钟能杀掉他们身上的惰性。
“这就是在谋杀我的好心情。”余期一针见血,言简意赅。
因为心里惦记着考试成绩,每个人的星期一都挂了朵乌云,尤其在陈期踏进操场,看到了操场正中的四班班主任和五班班主任时——两个班主任背靠背坐在一起,正在埋头判试卷。
陈期瞬间觉得牙床都在抖,冷汗从后背一路爬到后脑勺。
“我靠,这让我咋跑,陈期我不跑了,我腿软,你和老师说我大姨妈来了。”
陈期看了一眼默默往后退的余期,悠悠地说:“谁不知道你来大姨夫了都活蹦乱跳的,我看还不如直接和老师说你怀孕了,老师怕一尸两命,肯定让我送你回班,养胎。”
余期白她一眼:“我怀孕了孩子你就是孩子他爸。”
陈期不为所动:“就算你怀了双胞胎你也得跑800。”
四班女生先跑,跑到一半,四班班主任突然起身,不知道从哪找来一辆自行车,跟上了四班女生的队伍,路过陈期和余期时,她正黑着脸和几个倒数的女生讨论这次考试的失误和成绩,末了说了句好好跑,用力一蹬又去追赶其他女生。
陈期余期以及周围的一圈女生,脸色瞬间灰了一层,大家心照不宣的看向操场正中的自己班主任,觉得天已经塌下来顶到了头皮。
那天的八百米,用余期的话来形容,就是全班女生都跑出了被狗追着咬的速度。
也许是因为英语考试听力睡着了完全瞎写的原因,一向在操场上称王称霸的余期这次也有些力不从心,回班的路上她半个人倒在陈期身上,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
“陈期,我要是活不到初三你一定要记得给我托梦,让我别喝孟婆汤,下辈子死都不要来徐中。”
“什么跟什么呀,哪有活人给死人托梦的。”
余期去上厕所,陈期去办公室拿新一期的板报资料,出来时撞见了刚从楼下上来的冀文涛。
“你脸怎么这么红,跑八百?”
“嗯,我们班主任在操场上判卷子,大家今天都拿出吃奶的力气了。”
冀文涛脸色一变:“这么吓人,那这个给你吧。”
他想了想,掏出怀里的一瓶可乐自然的递给陈期,没等陈期拒绝就闪进了三班。
陈期拿着可乐有些哭笑不得,她不喝可乐,也不喝凉的,可惜冀文涛跑的太快,她站在三班后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把他喊回来。
余期跑到办公室,正看见陈期鬼头鬼脑的往三班看,她跑上前勾住陈期的脖子:“哟,看什么,你可乐哪来的。”
“一个小学同学给的。”
“小学同学?”余期眯起眼睛煞有介事的上下打量她,“男的女的,从实招来。”
“我之前的同桌。”
“男的是吧。”
“昂。”
“挺没眼力见啊,你不是不喝带气的东西嘛。”余期一把拿过可乐打开,三两口下肚,随手塞给陈期一瓶矿泉水。
陈期喝完,擦了擦汗,问:“你什么时候买的,你不是去厕所了吗。”
“不是我买的。”
陈期愣了愣,旋即明白了什么,就听见余期大大咧咧的说:“四班那俩小子买的,陆虎说农夫山泉买二送二,我这不是想起来你杯子昨天被我摔坏了嘛,我就拿着了。”
陈期想了想他们三个在厕所门口讨论买二送二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厕所门口?”
“那是重点吗。”
陈期喝完最后一口水,心里有些打鼓,她想告诉余期以后不要再拿陆虎他们的东西,又觉得讲出来有些欲盖弥彰,好像他们是特意这样做的一样,万一不是,岂不是显得自己很自作多情,可万一是呢,万一是自己想的那样,自己心里又觉得过意不去。
还有别的一些什么……一些还无法说清的陌生情感慢慢晕染开。
她盯着面前的地板,心不在焉的搭腔“那什么是重点。”
余期大笑着勾住她的脖子:“重点是我刚刚路过办公室,听到老师说我英语考了83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麻辣香锅必点的是鸡肉,后来变成了鸡肉和腊肉,最近发现青笋也是出人意料的好吃,但是方便面完全接受无能。
第52章 甜食
126.
期末考试又把政治安排在了最后一科,冬天教室里暖烘烘的,陈期的位置又挨着暖气,她保持着双脚悬空的坐姿才没有睡着,写完最后一道大题,陈期松了口气,整个人虚脱的躺在了课桌上。
手好疼。
陈期从小做作业就比其他人快些,除了脑子好和注意力集中外,还要多亏了她的写字速度,当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速度和美观不能并存,陈期躺在卷子上揉着手腕,看着自己的卷面难免有些惆怅。
虽然比男生像蜘蛛爬一样的字好很多,也是一笔一划认真写整齐的,但是看起来就是没有浑然一体的美观感,她想起之前在徐小一楼大厅看过的惟妙的书法作品,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字像是被抠出来生拉硬凑拼在一起的,怎么看都觉得别扭,不能怪余期嫌弃,真的是……有些丑。
所以陈期这个宣传委办板报从来都是只负责排版和画画,然后把写字的任务交给许惟肖和余期,之前她不死心帮忙抄过一篇《卫生习惯从我做起》,被余期嘲笑说是小学生画符。
——“能把死人画活的那种,华佗都画不出来。”
陈期支起身子,低了两天的脖子发出一连串嘎吱嘎吱的声音,她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抬起头才发现监考老师一直看着自己。
这里是七楼的尖子生考场,监考老师的存在只是为了派发试卷,几乎不用担心纪律问题——大家卷子都答不完哪有那些闲情逸致搞小动作,更何况对于这些孩子来说,自尊和成绩一样重要。
每个人都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在做题,做完题的立刻从头一步步检查,草稿纸的边角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演算过程,有时候还能听到整齐划一的翻卷子的声音,像是排练好的一样。整个考场笼罩在压抑紧张的不完全安静气氛中,所有人都弯腰低头扑在自己的试卷上,一副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抬头绝不妥协的强硬姿态。
这是徐中,强手和强手之间的竞争永远是神仙打架,出不得差池。
在这样量产化的认真中,陈期倒在桌面上的动作就显得极为突兀,监考老师盯着她,生怕她会有什么小动作,又生怕她就这样躺着不动了,太涣散了,这就是明晃晃的打击军心。
还好陈期很快坐直了身子,只是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乖乖检查,而是看起来很惆怅的盯着最后一道大题看,不知道在感叹什么,她就那样一脸惬意的坐了整整五分钟,然后小幅度的伸了个懒腰。
这对待考试的态度也太不认真了,陈期抬起头,刚巧看见监考老师乌云密布的一张脸,她缩了缩脖子,乖乖低头不再乱动。
捏着笔重新看试卷的时候,脑子里忽然闪过之前冀文涛说的话,的确,相比小学的那种拼劲,如今她确实有些纵容自己,她慢慢放弃了做只竭尽全力的兔子,而变成只是尽力的狗。她并没有放弃自己,但也不再为难自己,就像郑可心说的,她学会了减少期待,她越来越能理解余期对待生活的那种“差不多行了”的态度,并且觉得这样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