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你什么事。”安辰忽视她,眼神落在面前的一堆纸人上,“你是不是有神经病。”
安辰的表情不屑又认真,像是在和面前的纸人进行学术讨论。
“你骂我!我给你告老师!”
许莉莉狡黠的笑起来,如果此刻安辰抬头看她,就能看出她的一点点不好意思,可惜安辰忙着和纸人进行眼神交流,没心思打量总是阴魂不散的许莉莉。
“不过。”许莉莉得意的看着他,“你要是跟我玩我就不给你告老师。”
安辰拍拍屁股上的土,一手拿起两个纸人一手拉起期期,对着许莉莉相反的方向翻白眼。
“谁要跟你玩。”
“那我就给你告诉老师!”
“哦。”安辰顿了顿,“随便。”
安辰慢慢的,慢慢的发现,许莉莉更爱为难的不是期期,而是自己,只是因为她为难期期自己会生气,所以她就更喜欢为难期期。
他之前问过陆虎,许莉莉和白雪公主的后妈比,谁更讨人厌。
这是他暂时能想到的,概念相当的两个女人。
陆虎结巴着,眨眨眼,先给自己安了一层保护伞。
“我说了你不准打我啊。”
他往旁边退了一步:“白雪公主的后妈,她没许莉莉好看。”
那一整个下午他都被安辰满院子追着打,直到天黑才被放回家。
而后下一次陆虎被那样惨烈的追着打,是在十月份的幼儿园文艺节,文艺节幼儿园的每个班都要表演节目,为了让每个小孩子都参与进来,小穆老师决定让一男一女搭档,跳“我们的祖国是花园”。
安辰整整抗拒了一个礼拜,每天回家都要噘着嘴赌气,直到小穆老师安排男女搭档那天,安辰才勉强点头同意。
谁料许莉莉突然半路杀了出来,指着已经站到陈期身边的安辰对小穆老师说:“我要跟安辰一组!”
安辰瞬间从一脸灿烂变成了一脸不耐烦,他紧紧拉住陈期的手,像保护白雪公主的小矮人一样盯着面前白雪公主的后妈。
“我不要!”
小穆老师头疼的看着他们,一时间想不到两全的方法,只能挥挥手让他们解散活动。
就在安辰还在生气的时候,陆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传来,若有所思的问。
“安辰,许莉莉是不是喜欢你。”
那就是被追着打的第二次了。
11.
陆虎的身高在中班那一年停止了增长,如今拼命追赶终于赶上了安辰的个头,可两个人看起来仍旧一个像哥哥一个像弟弟,即便是长大以后也总是带给人这样的错觉,也许是因为陆虎看起来总像是长不大的小孩,没什么心眼,总是呆呆的。
可其实,很多事情,他比安辰看的通透,也想得远。
他说的“喜欢”,和安辰他们说的“喜欢”,不一样。
陆虎若有所思的凝望远处,一张愣愣的脸上露出深沉的样子,看起来格外的,不伦不类。
从小他们在院子里玩,就有八卦的老人追着问他们——辰辰啊,你喜不喜欢人家小姑娘。
见安辰酷酷的点头,她们咂咂嘴,觉得没趣,就又过来问自己——陆虎,人家小姑娘就知道跟着辰辰,你生不生气。
大人总是会犯没有恶意的错误。
还有过年的时候,安辰被陈叔叔逗,于是跟着陈期一起磕头拜年,几个大人也笑的鬼兮兮的。
其中嗓门大一点的,声音细碎的落在陆虎的耳朵里。
“你看看这俩小孩,跟拜天地似的。”
这些,陆虎都懂,可是安辰都不懂。
天真,太天真了,陆虎惆怅的摇了摇头。
“切。”安辰咂咂嘴,厌烦了瞪了一眼正在被小乔老师安慰的许莉莉。
陆虎一边咂嘴一边摇头,看起来痛心疾首:“安辰,你太幼稚了。”
这件让所有老师头疼的事情最后很容易的收尾了,许莉莉一家十月份要去海边度假,根本就没时间参与幼儿园的文艺节。
安辰看到“遗憾”的和他们宣布这个消息的小穆老师,脸上一直挂着咬牙都收不回去的笑容。
因为园长要求大班的小朋友必须全体参加文艺节,所以大班老师为了平衡每个人的肢体水平,基本上选择的都是舞蹈,而且是极其被女孩子鄙视的舞蹈。
第一八拍,我们的祖国是花园——男孩子围着蹲下的女孩子绕一圈。
第二八拍,花园的花朵真鲜艳——男孩子蹲下,女孩子围着他反方向绕一圈。
第三八拍,和煦的阳光照耀着我们——男孩女孩拉着手原地转圈。
第四八拍,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大家随着音乐举起藏在背后的花。
四个八拍重复三遍,最后一遍的最后一个八拍——所有人从舞台后面冲向前台,把手里的花扔给台下等待的爸爸妈妈。
就这样简单的四个八拍,小穆老师教了一个小时,还是有一大半男生只记得最后一步,扔花。
使劲扔。
其中花扔的最远,最用力,前三个八拍错的最多,每一步都会踩到同伴脚的,就是抗拒了一个礼拜的安辰。
陈期的一只小白鞋被安辰踩成彻底的黑色,她憋着气,上下打量着整张脸因为着急和丢脸憋成紫色的安辰。
“安辰……”她顶着同样的脸色开口,“安辰。”
“嗯?”正在看老师示范动作的安辰终于回过神来。
“你换只脚踩。”陈期呵呵的笑,“这只太脏了。”
12、
大四班的文艺节汇报演出对于家长们来说,除了短了点没有任何缺点。每个家长都举着相机对准自己的宝贝孩子,没有人关注乱成一锅粥的整体效果,反正大家还没来得及反应,十二个八拍就已经结束了。
而小穆老师要的互动效果成功达到了预期,虽然孩子们的花砸的不准,但是又稳又狠,像是和台下的父母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被漫天花朵冲昏了头的家长们纷纷去抢花,台上的一群玩的欢脱了的孩子们趁乱跑下了台。
孩子和家长都玩的很高兴,完美的演出。
“爸爸!”安辰穿着小西装往家长群里钻,安爸爸连忙把他抱起来举过头顶,躲开一股脑站起来的五班家长。
陈期的爸爸也把陈期举过头顶,她穿着粉色的花仙子裙,一贯扎成马尾辫的头发披散下来,额头正中还被小穆老师点了个红点。
“这叫花芯。”陆虎煞有介事的说过。
被举到空中的那一刻,陈期原本吓得心慌,可是爸爸的臂膀很有力气,像是两个机械钳子牢牢地锁住了自己,陈期抱着爸爸的头,立刻就不慌了。
爸爸总是喜欢把她放在肩膀上,每次过年去逛庙会,她都是人群中最突出的那一个,她看着人头攒动的街道,路过一旁卖糖葫芦和吹糖人的小摊贩,觉得自己像个俯视臣民的女王。
她坐在爸爸的肩膀上,用大人的视角去打量他们的小小幼儿园,平时大家奔跑玩耍的地方瞬间变小,看起来像是真正的过家家。
惟妙惟肖,陆虎,还有大四班的所有人,都像是她过家家世界中的角色扮演者,他们都是小孩子,只有她一瞬间长成了大人。
陈期忽然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自由,和从未体会过的刺激。
她悄悄伸出手,捏了一下安辰的耳朵,她在用这种方式,确定自己不是在梦里。
如她所想,安辰龇牙咧嘴的回头,眨了眨大眼睛,问:“干嘛。”
安辰,只有我们两个这样高,只有我们两个。
这样伪装成大人的时刻,陈期自然不允许自己把这样小孩子的话说出口,她只是看着安辰笑,一直看到安辰不好意思的别过头。
“刚刚期期跳的很好。”察觉到儿子的异样,安爸爸回头和陈期打招呼,“叔叔给你们照了好多照片,回头叔叔洗出来拿给你。”
安叔叔一直这样温柔得体,和他们小孩子说话永远都是客气的,不会像其他的爸爸那样总是突然大声说话,乱发脾气。
而那天最难得的是自己的爸爸,也温柔的彻底。
放学回家的路上突然下了一场秋雨,爸爸抱着陈期到小卖铺的屋檐下躲雨,给陈期买了一大袋薯片。因为小卖部只剩下了最小的儿童用伞,爸爸把陈期紧紧的抱住举到肩膀上,让陈期给自己打好伞,整个人一路淋着雨回家。
从幼儿园到家的路正在整修,被雨水一冲,变得又粘又软非常难走,如果陈期再大一点,就会学到一个叫做泥泞的词语。
她想尽办法把伞移向爸爸被雨淋湿的部分,可是雨伞实在太小了,她每移动一下,就会有另一部分被雨水侵袭。
“自己撑着就行,不用管我,爸爸不怕。”
年轻的父亲,在年轻的孩子眼里,宛如神话传说里的英雄,整个人都发着光。
他们的臂膀骨骼都是钢铁铸成,坚硬而结实,让孩子能安心的坐在他们的肩膀上,躲避大雨和风浪。
那把圈住自己的小黄伞,手柄的部分也是黄色的,拴着一个相同颜色的口哨,伞面上画着微笑的眼睛和嘴巴,顶部是两个竖起的三角形耳朵,远远看着像是一只小黄猫。
这把伞被陈期留了好多年。
那是她和并不擅长情感表达的爸爸之间,最直接而深刻的纽带。
这是一份礼物,这份礼物完完全全的属于陈期。
直到另一个六岁孩子的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安辰有多舞痴,请参考昊然弟弟。
第8章 甜食
13、
新年到来之前,陈期照例跟着妈妈去超市置办年货,不过今年有些不同的是,同行的还有安辰和林阿姨。
“林阿姨。”
因为放寒假,最近几天爸爸妈妈一直带着自己在串亲戚,所以陈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林阿姨了,她眼睛闪着光,喊林阿姨三个字的时候,嗓子居然不自觉的有些颤抖,语调也微微上扬。
林阿姨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好听,她蹲下来,笑的眉眼弯弯。
“期期,新年好啊。”
超市里人很多,陈期和安辰提着篮子跟在自己妈妈身后,有好几次都差点走散。
“这样吧。”林阿姨把他们两个领到僻静的角落里,“你们两个在这里等,不要乱跑,待会我来这里找你们。”
“安辰。”她拍了拍正在走神的儿子,“听到了没。”
安辰费力的往上提了一下篮子,有点心不在焉的用鼻音回应了一声。
“还拿得动吗?要不要放一些东西到妈妈的篮子里。”
安辰摇头,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一样立刻把篮子往上提。
“不沉,一点也不沉。”
陈期对安辰家“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种规矩已经见怪不怪了,安辰家的家务活从来没有明确分工,但是自己要做自己的事情,自己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无论是家长还是孩子。
即便是自己,到安辰家也要自己拿杯子自己倒水,吃完饭自己乖乖洗碗,这种不用多言的规矩,像是安辰家看电视的习惯一样,都是一种心照不宣不用多言的默契。
“行啦,赶紧走吧。”陈妈妈过来急匆匆的拉起林妈妈的手,“前边正在抢带鱼呢,去晚了就没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两只手拿着的蔬菜扔进陈期面前已经装满的篮子里。
“期期,篮子要是装不下了去那边自己再拿一个,回来就在这里等着,别乱跑,听话的话待会妈妈奖励你果冻吃。”
陈期点点头,目光从自己的妈妈扫到林阿姨时,忽然好像有些错觉,她刚刚好像从林阿姨的脸上,看到了微微皱眉的神情。
而等她仔细去看,又什么都没有看见。
林阿姨和妈妈,就这样快速消失在了人群里,变成吵嚷超市中的小小一部分,她叹了口气,摇晃了一下已经满出来的篮子,原本她提起来就很勉强的篮子,如今因为又放了几颗蔬菜,是真的提不动了。
“安辰,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个篮子。”
“嗯。”安辰点点头,又突然摇头,“不行,人这么多,你上哪去找篮子。”
陈期闻声停下了脚步,她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指向排长队结账的人群:“那边,那边肯定有。”
“那你在这里等着吧,我去拿。”安辰把自己的篮子放下来和陈期的并排摆好,“你就在这里,不准动。”
安辰学着自己妈妈的样子,把陈期往角落拉了拉,像是被发现就会被人贩子带走一样。
“期期,你就在这里等我,绝对不能走,听到了没有。”
然后一步三回头的朝她喊:“不准动哦,绝对不准动。”
陈期想起他们两个坐在爸爸肩膀上看节目的那天,安辰也是这样小大人般叮嘱自己——你不要乱动,会掉下去。
一边说,自己一边左摇右晃的变换位置。
是一直一直被爱着,被爱是陈期六年的时光中,体会到的最多的情感,被爸爸妈妈爱着,被林阿姨和安叔叔爱着,被安辰这些同伴爱着,她站在新一年的起点,无论是往前看还是往后看,都觉得满眼幸福。
“嗯。”她打包票一样用力朝着安辰点头。
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们。
很久之后陈期才知道,太过幸福是不好的,因为每次她觉得太过幸福,都会迎来打破幸福的变故。
就像在迎接真正的大结局之前,主人公总要先面临责难,遇到危险,花好几集才能打败一只怪兽,而这些上坡来临之前,一定是下坡或者坦途。
14、
新年第一顿阖家团圆的团圆饭,大家去了林城最近风头正盛的皇家酒楼,据说酒楼的主厨祖上就是给皇上做饭的御厨,因为这个据说让这座新酒楼在林城迅速站稳了脚跟。
不过陈期对大人们期待的一切毫无兴趣,小孩子门一向对吃饭提不起兴趣,更不用提是和一群话题锁定在他们身上的家长们吃饭。谁家的孩子认字多,谁家的孩子古诗词背的好,都会被拿出来比较,甚至家里的两个表哥,谁的个头更高一些,都能被两个妈妈议论上大半天。
“我们家这个,一听吃菜就头疼,吃饭倒是还好,可是一天三餐只吃肉哪成啊。”
“我们家这个连饭都不吃,整天喊着要喝可乐,你说那东西能有啥好营养,你看看这两年,都不长了,还是你们家展豪好,这大高个子,壮实。”
陈期抬头看了一眼正在被二伯母拉着手夸的大表哥,大表哥叫陈展豪,大她六岁,和安冀姐姐一样大,如今已经上小学六年级了,都说十几岁的孩子长身体,可也没有她表哥这么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