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盏灯每时每刻都在照亮陈期前行的路,他们相互陪伴,他们共同长大,但是今天陈期忽然发现,他们不一样。
不仅仅是她想不明白的男孩和女孩的不同。
而是更深的,她暂时说不清楚的一大段差距,横在他们之间。
她快走几步就能追上牵着自己手的安辰,但可能,那一段看不见的差距,自己一辈子都无法消除。
陈期忽然变得很悲伤。
她看着天真的、眼睛像灯一样的安辰,在心里沉默的摇了摇头。
安辰,那不一样。
男孩和女孩不一样,我和你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你说,爱会消失吗”取自电影《星空》,十三岁的小美和六岁的期期对于父母的爱,有着同样的惶恐不安,只不过,小美的不安来自于即将离婚的爸爸妈妈,而期期的不安来自于重男轻女的长辈。
进入正题了,期期要长大和反击了。
第10章 甜食
20.
很长时间陈期都生活在一种莫名的恐惧之中,她从小在爱里成长,一直用乖巧懂事换取对等的宠爱包容,再将宠爱包容变成保护伞,得以温和平静地长大。
至少在过往的六年中,她从未面临过大的挫折、大的悲伤,以及大的恐惧。
那些她认为大人才会拥有的“大”的陌生情绪,逐渐填满了她小小的身体。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担心什么,日子日复一日的进行下去,她走到了在幼儿园的最后一个学期,爸爸妈妈仍旧每天要工作,安辰和陆虎仍旧每天陪着自己,幼儿园里许莉莉仍旧会找她的麻烦,仍旧,一切照旧,什么都没有变。
甚至所有同伴都还是曾经的身高,没有因为新一年的到来瞬间茁壮,当他们再次聚集到幼儿园的小院子里玩游戏时,陈期恍惚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也没有经历一个糟糕的新年。
今天和昨天长得一模一样,一切都像是复制粘贴的场景,只有自己像是忽然拔节的麦子,突然长大了。
只是安辰总是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她,陆虎也跟着露出莫名其妙的眼神。
她觉得自己病了,病的很严重。
她有时候会忽然觉得委屈、有时候又忽然觉得烦躁,于是总是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发呆,周围玩耍的同伴越热闹,她越落寞。
陆虎有一次经过她,突然莫名其妙的跟她说。
“期期,你是不是老了,我奶奶说人老了就这样。”
纵使陆虎再通世事,他也还没有学过惆怅这个词。
然后因为多嘴被安辰追着打。
新学期的开始爸爸妈妈突然又变得很忙碌,直到开学第四天,陈期才在校门口见到来接她放学的妈妈。她朝着身后的林阿姨摆摆手,以最快的方式张开双臂冲进妈妈的怀里。
“妈妈!”
这四天的失落,也可能和消失不见得爸爸妈妈有关。
“想我了吧。”陈妈妈刚蹲下来,就听见小穆老师的喊声,于是又重新站起来。
“啊,小穆老师,我们期期没给您添麻烦吧。”
“没有没有。”一路小跑过来的小穆老师微微有些喘,她摆摆手,笑着撑起腰,“期期很听话,特别叫人省心。”
“啊。”陈妈妈摸摸陈期的头,“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小穆老师轻轻皱了下眉,低头看了一眼陈期,陈期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过期期最近不吃学校发的小点心了啊,这四天的她都没吃,都悄悄藏在床底下了,这不今天有一个橘子烂掉了,味道太大,就被我们发现了。”
小穆老师拿出口袋里剩下的两袋饼干也一个苹果:“这是剩下三天的,我们也是刚发现的,还没来得及问孩子为什么不吃,您给她带回去吧。”
陈期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脚尖,感到两束目光一直盘桓在自己的头顶。
被发现了,完蛋了,她手心出了汗,可是又不敢抬头说话,只好悄悄往衣服上蹭。
送别了小穆老师,妈妈再次蹲了下来,没等妈妈开口问她,陈期鼻子已经开始酸痛,说话都带着哭腔。
“因为……因为……你说我胖了,就……就不要我了。”
一句话的时间,陈期的哭腔已经变成了彻底的嚎啕。
眼泪从眼眶流向脸颊,最后杂乱无章的流向脖子,刚刚花了好长时间才围好的围巾盛满了水珠,还有好多顺着嘴角流进嘴巴里,她一边哭一边咽,又被呛得咳嗽,鼻涕口水喷的到处都是。
毫无形象。
乖巧听话的陈期,挡在她面前的保护伞一层又一层,几乎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她用哭来面对,那是她上幼儿园之后,第一次声势浩大的展示软弱无助,用孩童本该享有的方式。
即便多年之后她回忆起这一段时只剩下满脸的羞愧,几份没吃的点心而已,又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事,自己居然吓成那个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双膝下跪,告罪求饶。
而陈期哭的伤心欲绝的时候,面前的陈妈妈脸上的表情已经从疑惑变成心疼又变成好笑,她一边帮面前崩溃的期期擦脸,一边用哄小孩的方式安慰她,语气中带着憋不住的笑。
“没事没事,使劲吃,胖了我也要你,我是你妈,我不要你谁要你啊,哈哈哈哈,没事没事。”
21.
生活恢复到了最初的平静,再过几次陈期就会明白,生活原本就应该是起起伏伏、起起起起伏伏伏伏、一成不变永远不会是生活的常态。
所以没过多久,她静如湖面的生活就一颗被叫林城幼儿园汇报演出的小石头打破了。
新年之前的几个月教育局新局长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说要把高中到幼儿园登记在册的重点学校全部视察一遍,搞得所有学校如临大敌,整日紧张兮兮不敢出一点差错。
如今风波刚过教育局又下达了“开展学生文艺文化素质多方面培养”的行动计划,分块划分安排了不同阶段学校学生要做的汇报演出,而幼儿园这一块,因为年龄特殊更是重点安排照顾,着重体现出教育以人为本,全方面发展从娃娃抓起的教育理念。
以上这一通话,都是陈期在安辰家吃饭时,听林阿姨和安叔叔说的,两个大人郑重其事的点头讨论,在旁的两个小孩一句都没听懂。
介于小孩和大人之间的安冀虽然也糊涂着,但是总归听懂了百分之八十,见妈妈愁眉不展好像很为难的样子,于是奇怪的问她。
“所以妈,幼儿园到底是什么演出啊,我们老师说我们学校要派出两个代表表演快板相声,五月四号和其他的学校一起去大礼堂做汇报演出。”
“我们啊,幼儿园的小孩子还小,没有规定表演的节目类型,不过。”林妈妈看了一眼安辰和陈期,头疼的说,“不过每个学校都要派小代表去林城电视台表演节目。”
安辰的脑袋歪着光顾着看电视,一旁陈期的筷子已经停下来了。
电视台,林城电视台。
“去电视台?”率先激动起来的反而是安爸爸,“这么小的孩子,又都没有经受过什么专业训练,上电视台不会被吓哭了吧,这要是在台上时空演着演着节目就哭起来,哈哈哈哈那就有意思了。”
林阿姨白他一眼,跟着叹了口气。
“就是啊,是这个道理。不过也还好,给这些小孩安排的时间是每周六晚上的《朝日综艺》,把原本诗歌朗诵的环节删掉了,换成这些孩子的演出,据说是叫明日新星,还在后面又加了一个抽奖活动,让这些孩子去选获奖人,也挺有意思的。”
“没事,别担心了。”安爸爸安抚的拍了拍妻子的肩膀,“都还是小孩子,演砸了也不丢脸。”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林妈妈的声音忽然软下来,像个小孩子一样软软的说话,“哎呀,能上电视是多了不得的事情啊,这些大班的孩子都快毕业了,上小学了,没有什么能比代表学校上电视更能证明自己‘优秀’的了,等到幼儿园毕业去小学见老师,上过电视台一下子就能被老师们记住,一想到这,这些家长还不争着抢着帮自己孩子谋出路啊,就这消息还没确定呢,今天已经有两个家长找我打探情况了。”
安爸爸叹了口气:“都这样,你也是当妈的,体谅一下吧。”
“我不是不体谅。”林妈妈急了,“我就是…就是…唉,反正这事难办。”
爸爸妈妈还在纠结,安冀已经吃好饭去洗碗了。
“现在大班的老师刚巧都是那几个年轻孩子,遇到事情也拿不出什么主意,园长就让我帮忙处理这件事。可是你说,到底出什么节目,选几个孩子,这都是问题,而且这辰辰还在这呢,万一辰辰被选上了,指不定又要听多少话了。”
“怕什么,咱们行的正坐得端,又不徇私舞弊,咱们儿子如果选上那是咱们儿子优秀,再说了…”安爸爸突然无奈的笑了,“这种事情我估计辰辰没兴趣,你让他去他也不见得去。”
两个人抬起头看向对面已经神游的安辰——碗还端在手里,眼睛已经长到脑袋后面去了。
安爸爸伸出筷子从他碗里夹走了一块鸡肉,被妻子一巴掌拍在手腕上,还没送进嘴里的鸡块险些掉到地上,还好安爸爸机灵的躲过去了。
“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爱闹。”
安辰回过神时,正看见妈妈嗔怪的盯着爸爸,而爸爸举着筷子躲闪着,朝自己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
林妈妈责备了几句,转过头,看向专心吃饭的安辰:“辰辰,如果,妈妈是说如果,如果有一个机会让你去电视台表演节目,你去不去。”
安辰全身的汗毛都警醒起来,他放下碗,身子朝椅背倾斜过去,整个人拔高了十厘米:“什么节目?”
“呃…就比如,唱歌跳舞什么的。”
安辰回答的干净利落:“不去。”
“为什么啊。”
“不想去。”
这下林妈妈无话可说了,不想去,又不是其他的理由,而且安辰本来就肢体不协调,扭秧歌都够呛,真的没办法跳舞。
还在皱着眉头烦心这件难处理的事,林妈妈忽然感觉到对面投过来另一束目光,她抬起头去看,发现陈期已经把头垂了下去。
“期期,如果让你上电视台表演节目,你敢不敢。”
陈期抬起了头:“嗯?”
第11章 甜食
22、
幼儿园停了三天的课,所有老师都集合起来,要在几百个小孩中选出两个最优秀的去电视台表演舞蹈。
虽然教育局下发的文件中并没有规定幼儿园的演出内容,但是人家电视台也不能随便幼儿园乱来,万一所有幼儿园都表演唱歌,或者接连好几个星期都是跳舞,那就是播出事故了。
陈期没有想到,这件让林阿姨愁眉不展的事情真的这样重大,小班的同学们刚刚午睡醒就被带到了活动室,活动室里已经有两三个陌生的老师在等待他们,每个老师都长得很漂亮,头发高高的扎成一个髻盘在头顶上。
两个女孩子的舞蹈演出——因为电视台的场地和服装限制,最后安排给他们的就是这个节目,虽然很多男孩子的家长表示不满,但是也没有什么办法去和电视台叫板,最终只能作罢。
定好了人数和演出内容,林妈妈又通过一些关系找来了在少年宫当老师的大学同学,这件事情一下子就变得好办很多。
剩下要做的就是筛选和教学。
被小穆老师看着吃完下午的饼干,陈期跟着安辰跑去活动室偷看。小班的同学七歪八扭的一排排站好,那三个漂亮老师挨个叫人名,被叫到的小孩走到她们面前根据老师的示范做动作,一屋子小孩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还有两个做着动作突然哭起来,屋子里瞬间一团乱。
“没出息,又哭。”安辰不屑的撇撇嘴。
陈期扭过头看他,看到安辰皱成一团的苦瓜脸。
其实陈期明白的,安辰不是看不起那个被吓得哭闹的小姑娘,他只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而心虚害怕,所以才表现出这样一幅厌烦的样子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每次院子里有人哭,他因为不知道怎么安慰的时候总是会这样,只能别扭又崩溃的朝人家喊——别哭啦!别哭啦!
想到安辰那副手足无措还要装酷的样子,陈期忽然没来由的笑了起来。
安辰不明所以的看着她,被她盯着笑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心慌,他脸上发热,只能扒着窗户让自己的脸离玻璃更近些,结结巴巴的问。
“期期…你…你害怕吗?要是被…抓进去。”
什么叫抓进去,陈期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那些老师多好看啊。
“不怕。”陈期摇摇头,“那三个老师,你看,她们长得真好看。”陈期脸红了,她还太小,还没办法解释因为气场和气质引申出的好看带给她的震动,于是只能用微笑表达自己的折服和喜欢。
“长得好看的人,我就不怕。”
陈期学着安辰的样子贴近玻璃窗,穿着舞蹈服的老师正在给一个小朋友示范动作——抬手,环绕,转圈,最后转身落定,明明是这么简单的动作,可是老师做出来就是很优雅,很美丽,像是故事书里讲过的白天鹅。
陈期绞尽脑汁的用幼儿园学过的词汇去夸赞,然后看着跟着做的小孩转身时没站稳一个飞毛腿把自己扫到了地上。
如果是自己做…自己做…一定能做好的,对吧。
一定能像老师那样好看,不对,一定没有老师那样好看,但也不会太差的,对不对。
这样想着,陈期梦游一样松开了一只手举过头顶,然而却忘了自己是扒着窗台爬上来的,她踉跄了一下,整个人因为松开了一只手立刻朝着身后摔下去。
还没来得及伪装成天鹅,就要摔成丑小鸭了。
还好,她还没来得及呼喊,就被安辰一把拉住了。
困境中伸出的一只手——安辰拉着她朝着玻璃拼命撞过去,两个人的额头撞到玻璃上时,陈期听到了一声巨响,也不知道是玻璃在□□还是他们两个的脑袋在抗议——然后两个人拉着彼此,因为撞击带来的冲击力,再次向身后摔下去。
几秒种后陈期从地上爬起来,都不知道时应该先揉自己的脑袋还是先揉自己的屁股。
安辰也摔得不轻,此刻正龇牙咧嘴的用表情减轻疼痛,看到陈期面色复杂的看着自己又装作一点也不疼的样子咬着牙大声问她。
“期期,你没事吧!”
“我、有、事。”
陈期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要咬人了,就在她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活动室的门打开了,她回过头去,看到了刚刚在做动作示范的漂亮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