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期没停留,拿着伞朝自己的座位走去,刚坐下,身后的人群又发出一阵嬉笑。
“在说什么?”
“嗯?他们啊。”宋惟妙回过头看了一眼,随手拿过陈期的伞开始叠,“翟依依说,徐高13届刚好有个班班号是1314,那个班班对最多,风水好。”
徐高开放日最后一天陈期刚好回徐中交材料,不着急回家吃饭,她慢慢晃进已经看过一圈的徐高。
高一高二的学生已经回家享受暑假了,校园里只剩下还在补课中苦干的高三生,大家抱着习题册或是试卷急匆匆的走过,像是说句话都嫌耽误时间。
不比前些天人潮汹涌的盛况,如今前来参观的学生数目大幅度减少,陈期一个人在校园里晃荡,一抬头,忽然看见大厅展示墙前熟悉的身影。
惟肖——不对——
女孩转过头来,安静的看着她。
曾经悬而未确的期待终于尘埃落定。
“惟妙。”
没有谁的脱胎换骨不是带着血泪的,这三年陈期几乎没有在院子里见到过宋惟妙,除了睡觉休息,宋惟妙永远在补习班和自习室间奔波,好在血泪浸透的花,终于绽放在三年后的夏天。
“都说了我相信你。”陈期笑的认真。
197.
安辰、陆虎、宋惟妙和她都分到了1604班,环视整个分班表,陈期还找到了十几个熟悉的名字,有些是她的小学同学,有些是她的初中同学,还有些是被余期念叨过但并不能对上脸的有缘人,还有依旧没能甩掉的许莉莉。
这些年徐中关于许莉莉的传闻不少,即便是换到了全新的学校,说到底,新学校中的新同学,百分之八十的人仍旧是旧人,每个人看到分班表上许莉莉三个字时都瞪大了眼,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敌意。
也许更多的,是一副看好戏的心情。
反正被八卦嚼舌根的又不是自己。
陈期看向坐在第一排的许莉莉,许莉莉剪了短发,齐刘海娃娃头,在别的女孩身上彰显乖巧文静的发型在她身上却并没有乖巧的感觉,下节课英语小测,刚开学三天这已经是第二次英语小测了,许莉莉低头看书,浓密的睫毛遮挡住了大半个眼睛。
仍旧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
陈期想起来前两天的趣事,新班级的第一件大事是定班长,他们班主任姓孙,戴眼镜,是个教数学的女老师。
她话不多,不知道是为了留给新生严肃认真的第一印象还是真的个性如此,宣布班委名字时除了职位和名字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不像是在通知,倒像是在发号施令。
全班默默的听着,被点名的同学一脸惊诧的站起来示意,其中就包括成了宣传委员的宋惟妙。
宋惟妙莫名其妙的神色中多少了些惊喜,似乎是一份大礼从天而降,她有些恍惚的朝陈期笑了笑,刚坐下就听见许莉莉不怎么情愿的声音。
“我不当。”许莉莉靠在椅背上看着班主任,钦定的班长和班主任公开叫板哎,班里立刻发出一阵压抑的沸腾声。
班主任脸上神色变了又变却没有出口训斥,最终班长之位搁置,等第一次月考后再商议。
牛逼啊,班主任走后,几个后排男生跨上桌子发表评价。
陈期意外的发现,相比徐中来说,徐高的氛围反倒更加轻松惬意,班里三分天下,一部分是被老师捧在手心上肩抗平均分大梁的正取生,一部分是心有不甘拼搏进取或者瞎猫撞上死耗子的择校生,还有一部分是花钱砸进来的协议生。
徐中也有协议生,但人数占比不足总人数的百分之十,即便有几个调皮捣蛋的,也并不能影响徐中欣欣向学的大氛围。
高中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艰难,徐高社团一应俱全,学生会看起来也不像是指挥查卫生查纪律的死板德行,再加上——
她回头看了一眼几个坐在桌子上聊天的男生,这些“新鲜血液”,应该能让她的高中多一点生气吧。
198.
“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样。”陈期洗手,听到这话以为是在说自己,于是擦干手回过头去。
结果却看到翟依依正拉着外班的一个女生闲聊,她听了几句,发现让她们愤愤不平的正是如今风头正盛的许莉莉。
“不就是仗着家里有钱嘛,给老师送了多少礼还不一定呢,要不她那个班长的位子怎么来的,班里成绩好的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再说她进我们班又不是第一名,凭什么当班长,真当大家都怕她。”
陈期愣了愣,可是许莉莉不是已经说了不当班长了吗,那你还气些什么呢。
又听到她说。
“结果还给老师甩脸子,这班长说不当就不当了,学校又不是她家开的,不就是家里有钱嘛老师都敢不放在眼里,什么叫给脸不要脸,这就叫给脸不要脸。”
陈期被她绕进去了,听了半天都没搞明白,许莉莉到底应不应该当这个班长。
“哎,陈期。”翟依依正说到兴头上,抬眼就看到了正往外走的陈期,连忙把她拉过来,伸手的动作让陈期瞬间想到了过年和别人介绍孩子的家长。
每年过过年陈期都会对亲戚们自来熟的能力感到神奇,明明根本不熟却能围绕各种话题,尤其是炮灰孩子扯向天南地北。
可怜她一个卖不了萌的北方女孩,自始至终只会说您好和再见,再怎样勉强都无法像爸妈一样笑出人脸面具。
她僵硬的回头打了个招呼,忽略了刚刚自己在后面偷听的事情。
“好巧。”
“是吧!姚楠,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陈期,我俩初中就是同学,她也是徐中的,还在徐中年级第一的五班,学霸班啊,之前艺术节舞蹈选拔,我俩还见过呢,这次她可是我们班第四的成绩考进来的,怎样,厉害吧。”
只是在舞蹈选拔见过一面的缘分,被翟依依说出了我们三生三世牵绊如今终于相见的气势。
发现姚楠看向自己,陈期再次机械化的点点头:“你好,好巧。”
她忽然有些想念余期,余期在的时候,她从来不用应付这些人情世故,余期总有办法三言两语把人打发掉,她天生的不好惹,然而陈期却长着一张老好人的脸。
陈期也是个能和小姐妹欢欢喜喜闹起来的热情女孩,然而她并不喜欢被卷入到是非之中,更何况,这是非的主人公还是从小就看她不顺眼的许莉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陈期没有惹麻烦的习惯。
“都多大的人了,有谁跟她似的那么嚣张。”
听到翟依依恨恨的骂,陈期反倒笑起来,其实如今的许莉莉已经收敛了很多,年岁到底磨平了她的一些棱角,翟依依此见到的,已经是一个被打磨过的许莉莉了。至少她不会像她小时候那样,见到陈期就狠狠瞪上一眼,好像她们也纠缠过三生三世,不过是孽缘。
正这样想着,许莉莉忽然闪进来,看到两个同班同学脚步也没停,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们一眼。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翟依依嚼舌根说的那些话,倒是翟依依,立刻规矩了很多,整个人一瞬间就绷紧了,等许莉莉进了卫生间她才再次开口。
“你看看她那个样子。”声音仍旧是不屑的,只是音量缓和了许多,她突然看向满脸写着想走的陈期,“要我说,让她当班长还不如让你当班长。”
陈期几乎是立刻摇头,都上了高中了,为什么还会有这种乐忠于帮人树敌的女生。
她开始有点烦了。
“我说真的,你人缘好、长相好、成绩好,哪里不如许莉莉了。”
陈期打断她:“班长要的是统领全班的能力,和长相成绩关系不大,当然,和家庭背景爸妈工作也没什么关系,无论是谁当班长,首先要考虑的是能不能服众,能不能起表率作用,不是吗。”
翟依依面露尴尬的看着她,似乎是没想到陈期会这样说。
语气到底还是温柔下来,陈期耐着性子解释:“我不喜欢发号施令,也没有指挥人的习惯,以后还是不要说这样的话了,咱们班优秀的人很多,到时候大家自然会各凭本事。”
宋惟妙拿着两个水杯路过,见到陈期,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咖啡还是昨天的,我帮你倒了。”
“好。”陈期见到她,声音绵软下来。
和惟肖余期不同,惟妙性子温和,为人极有耐心,做事又处处周到详尽不用人担心,陈期在她面前,总是不自觉地化身小孩子。
“你还有咖啡吗,我有点困。”她走上前勾住宋惟妙的胳膊,没有注意到身后翟依依微变的脸色。
“有,待会我拿给你。”宋惟妙得体的看向一旁的女生,和姚楠打了个招呼,然后不好意思的看向翟依依,又示意了一下陈期。
陈期立刻反应过来:“这是翟依依,咱们班的,位子离得有点远。”
宋惟妙微微笑着:“你好。”
翟依依看起来依旧有些不自在,打过招呼后慌忙拉着姚楠离开了,看起来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搞得陈期莫名其妙。
“她怎么?好像有些怕你,你们认识?”
“不认识啊。”宋惟妙淡淡笑着,“我去给你泡咖啡。”
陈期乐得清闲,立刻卖乖指挥:“咖啡要加两块糖。”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明天中午的麻辣盆不会让我失望。
第74章 甜食
199.
因为操场整修的缘故,新生入学仪式安排在第二周的周四。
开学十多天,都已经完成了一次周考才进行新生入学典礼,未免也太迟了些,不过能趁机名正言顺的翘掉一上午的课,倒也不是件吃亏的事情。
只是,为什么要听一个小时的消防安全知识呢。
陈期被太阳晒得有些睁不开眼,然而在众多巡逻老师的目光中又不好意思明目张胆的闭目养神,她本来就有些犯困,如今若是放任自己闭上眼,恐怕不出十分钟就会像个尸体一样睡过去,然后直挺挺的从椅子上摔下来。
那估计自己的名字又要计入徐高的史册了,陈期心里有些苦。
刚开学关于各个学校的八卦像是烧不尽的野火流窜在每一个角落,陈期无聊时也会放空听着,然而从没想过会听到自己身上。
那次在水房听人讲起毕业时的疯狂举动,四中一个女孩忽然说:“我们班毕业的时候可疯狂了,班里一个女生直接把校服上衣脱下来让我们签名,自己就穿了一个防晒衣,防晒衣多透啊,我们都能看见她里面穿的小背心,还是黑色的。”
另外一个女生立刻响应,似乎八卦段子也要争个高下。
“那有什么,我们毕业典礼一女生在台上唱歌,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裙子忽然掉了,校长就坐在下面呐,不是比你们那个厉害多了。”
说完全不在意是假的,纵然习惯性从容镇定,陈期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然而这种事情也也没有什么否认和解释的必要——所有人看到的都只是一个裙子掉了的结果。
原因是什么,不重要。
自己开口反倒会惹来麻烦,原本八卦中的“一个女孩”会迅速被陈期两个字代替,连带着自己的班级、成绩、样貌、性格都会成为他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像是生活被打进一道强光,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注目,不得安宁。
这样想着,她忽然有些同情许莉莉。
200.
久坐让她的脖子开始酸痛,天上飘过一朵云,阳光终于被冲散了些,陈期无聊的数着面前教学楼上的窗子,每层从左到右都是十三扇,方正的四方形,左右隔开分为两扇,窗后万年不变蓝色细纹窗帘规矩的塞在了夹缝中,只有四楼尽东侧教室的窗帘飞出窗户,伴随着林城永不疲惫的风上下翻飞,成为整面墙上唯一的动态事物。
消防知识讲座后面还有卫生知识讲座,卫生知识讲座后还有校领导发言,两个知识讲座尚且有结束的时间,然而领导讲话怕是一如既往如同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从来没有人愿意听。
况且,鬼知道会有多少个领导。
如果余期在,一定早就找些胡说八道的理由溜了,陈期想起徐中那次疯狂英语知识讲座,酷夏八月大家罚站般在操场上晒了两个个小时,而陈期大摇大摆的在办公室吹了两个小时空调。
如果有老师问便说是过来罚写的学生。
语文老师问便说是数学老师罚的,数学老师问便说是英语老师罚的。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们这些书呆子就是不懂什么叫学以致用。”
想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陈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她去过她的好日子去了,挺好的,过的好就行。
陈期思想抗争了一会儿,默默举起手:“老师,我肚子疼,想去厕所。”
三年的熏陶,她最后也没能学到余期的直率大胆,如果余期在,一定会翻着白眼骂她胆小鬼。
老师上下看了她一番,见是个秀气乖巧的女生,好脾气的放行了,陈期松了口气,从偏门溜进了教学楼,然而进了教学楼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
高二高三教学区域她去不得,回班又面临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办公室更是个虎穴蛇窝,她没那个胆子以身试险,陈期在心里用排除法算了一遍,发现最终安全的地方只剩下卫生间。
倒也应了她的请假理由,不算撒谎。
徐高的卫生间延续了徐中的传统,外面是大理石面干净整洁的洗手台,一扇布帘隔开,里面是十几个小隔间,只不过陈期钻进来的这一间因为在楼道尽头,所以隔间之后还有一扇布帘,帘后是一间小小的简易工具间。
陈期趴在工具间的窗户往下看,操场上横平竖直排列着一条条椅子长队,看起来像是小学时练字用的田字格,她看向自己空荡荡的椅子,还好,刚刚请假的老师正在东侧凉棚下喝水,看起来一时半会不会想起自己这个逃兵。
陈期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从窗口伸了出去。
安辰作为优秀新生代表,被老师点来当入学典礼的主持人,他串场完走到一旁,不偏不倚,刚巧站在工具间窗前。
陈期坏笑着捅他一下,然后立刻蹲下身去,见安辰回头张望了一会儿转过头去,陈期立刻站起身,再次捅他一下。
她在外人面前总是一脸正经,但是面对安辰,却常常是个恶作剧上头的四岁小孩,就算是面对郑可心她也不会这样,在郑可心面前,她即便是撒娇耍赖也不会放下自己的正经模样。
反正窗子不高,陈期干脆蹲着不动,忽然听到外面安辰“哎呦”一声。
“期期,不准戳我屁股。”
陈期站起身,还没说话脸先红了:“谁要戳你屁股!”
主席台上正在讲话的领导听到动静,回过头看向身后,安辰急忙像打地鼠一样把陈期冒出来的脑袋按了下去挡在窗前,然后对着校领导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