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断掉的声音重新响起来,音响里响起让人不悦的电流声,安辰背过手,从窗户递进来一颗苹果糖。
陈期接过糖放进嘴里,忽然听到厕所里有动静,一紧张,还没来得及被融化圆滑的糖果直接划进了嗓子,她连忙捂住嘴,咳嗽声却先她一步发出来。
“谁?”外面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陈期没答,过了一会儿又听到她闷闷的问,“有人吗?”
好像不是老师,陈期揉了揉嗓子探出头:“有事吗。”
一个隔间的门从里面被敲了敲:“有卫生纸吗。”
陈期上下翻了一遍口袋,掏出卫生纸递进去,等了一会儿门才打开,许莉莉脸色灰青的走了出来。
许莉莉见到是她,倒也没太多惊讶的神色,现在回想,好像初中后两个人都没说过话,即便是见到也只是远远略过一眼,她似乎很久很久,没见过许莉莉那种不友好的脸色了。
“你没事吧,胃疼?”
许莉莉咬着牙点点头,平日里的老虎有朝一日突然变成病猫,看起来除了可怜还有点好笑。
至少比她平时那副样子可爱多了。
见许莉莉站不稳,陈期抬手馋住她:“我送你回班吧,我带了药待会拿给你,老师那边你请假没,你歇着吧别乱动了,我去帮你和老师说。”
见对方没有回应,陈期抬头看向她,发现许莉莉也正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我记得你会指挥,对吧。”
201.
经过了一个“然后”,一个“再者”,又一个“我最后再说几句”,半小时后校长终于从主席台上走了下来,安辰接过话筒走上去,开学典礼还剩下最后一项,由许莉莉指挥的全年级校歌合唱。
几个小时的光照,安辰已经快被晒成萝卜干了,即便心里不耐烦,但两只眼睛仍旧像往常一样亮着,声音也一如既往地干净舒服。
“新生入学典礼第四项、全体起立,奏校歌,指挥员,1604班……”安辰大大方方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看向右侧,看到带着白手套的陈期那一刻舌头险些打结,还好上帝总是不舍得他掉链子。
“陈期。”
202.
“我胃疼,要死了,大姨妈还来了,就那个年级主任废话一堆半小时还没说完——行了待会指挥就你去吧,反正校歌你也听过,四二拍,没什么难的。”
许莉莉三言两语就把烂摊子甩给了陈期,陈期苦笑,怎么如今求人的都像大爷。
然而还是接过了她的白手套,像是小时候赶鸭子上架那次,前一秒摔进合唱教室,后一秒就成了临时领唱。
第一拍起,陈期突然走神了,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光辉时刻好像总是来自冒名顶替,然而牵强得来的光芒,早晚有还回去的一天。
折腾了半天大家早就累了,校歌敷衍着唱完,几乎没有人发现台上的女孩有什么异样,也不会有人在乎陈期是谁,伴奏结束陈期和安辰赶在人流涌动前率先一步回班。
回班时许莉莉正恹恹的趴在桌子上,因为自己的药瓶已经空了,她只好从安辰那里拿了些胃药。
“杯子里有水吗。”陈期伸出手把药递到许莉莉面前,“先别睡,把药吃下去会好受些。”
脸都疼的白成墙皮了,许莉莉还是那副傲气的大小姐德行:“这什么药,你别什么药都让我吃。”
陈期早就习惯了她这样,倒是安辰原本就对她们的关系感到不解,如今听到许莉莉的话,想起她之前欺负陈期的种种,率先爆炸了。
“爱吃不吃,我的药本来也不是给你准备的。”
陈期抬手捂住了安辰的嘴:“你放心,吃了这个药至少不会死,但是如果不吃药的话,你可能会疼死。”
她不由分说的拿出许莉莉的水杯晃了晃,杯子是空的,于是她只好把自己的水杯拿给她,同时把安辰按回了座位。
“药我放这了,下节课小测,吃完药赶紧看书。”
203.
英语课又是起飞式一点五倍速讲法,好不容易挨到下课英语老师又念叨着拖堂,终于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陈期虚脱的躺倒在桌子上。
“累了?”她在桌子上闭目养神,一旁的惟妙默默帮她整理着课本。
“嗯,主要是脑子累,哪有人一节课讲五十道选择题的啊,我都怀疑老师在嘴里安了一个变声器,讲的我脑子嗡嗡直响。”
正说着,忽然感到前面的光被人挡住消失了大半,陈期睁开眼,见许莉莉面色已经恢复了,只是左手仍旧按着胃。
“不疼了?”
“没,疼着呢。”许莉莉把陈期的水杯放在桌子上,没好气的抱怨,“我说你有没有人性啊,我都疼成这样了你还让我看书,还有你给我的什么药这么难吃,一股中药味。”
“良药苦口,再说药不是中药味还能是什么味,草莓味吗。”
许莉莉一脸不耐烦,但因为身体不适皱着眉头,居然能让人看出一点委屈的样子来。
陈期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
原本并不是那样亲热的关系,陈期却突然跑神了:“你说你结婚的时候会不是也是这个样子,你老公说了‘我愿意’,你还是黑着脸一脸不耐烦,怼人家——你乐意什么乐意,我用得着你乐意吗。”
许莉莉丝毫没有照顾陈期的满脸笑容,她瞪了一眼,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陈期,嘟囔了一句结婚有什么意思,转头回座位了。
“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我记得她好像总是欺负你吧,小时候大家不是经常打架吗。”
“对啊,她小时候一直看我不顺眼,动不动就找我麻烦,我就是突然觉得,时间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陈期懒洋洋的躺在宋惟妙的肩膀上,伸出手去遮挡窗外的阳光。
“嗯?”
“我以前很讨厌她,过生日许愿都是希望她赶紧消失掉,可是现在,我发现自己并没有那样讨厌她了。”
陈期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皱眉笑着:“之前总听人说时间能冲刷一切,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猪肉已经贵到我妈用牛肉代替了,我之前不爱吃萝卜,但是和牛肉炖一起我能吃半锅。
第75章 甜食
204.
“二中的学习氛围的确不怎么样,后排那几个男生成天上课睡觉也没人管,老师跟放羊的似的,一点都不负责,哪像之前我在徐中的时候,我们班主任就是一移动摄像头,我只要睁着眼就能看见她。”
一旁的女生听到,嘻嘻嘻笑起来,一副幸灾乐祸又感同身受的样子。
“我们班主任也是,你说她一个教英语的成天管语文干嘛啊,只要语文老师留了背诵作业,她第二天一大早就在教室门口堵人,背下来的进教室上自习,背不下来的就在门口站着,我们班门口天天堆一串人,都成徐中风景线了。”
她一仰头,羊角辫差点甩到许惟肖脸上,女孩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一开始是满脸亢奋,慢慢又变成大难不死的庆幸,最后化成嘴角一抹轻蔑的笑,用曾经拼命逃离的严格去奚落二中散漫的作风纪律,把嫌弃两个字明目张胆的写在脸上。
许惟肖慢慢吃着饭听她们说,两个女孩虽然嗓门张扬但说的都是实话,那些外校学生听起来像天书一样的制度和压力,的的确确就是曾经三年自己所经受的。又或者说,自己身在一组、身在年纪第一的五班见过更多更夸张的事情,过于严苛的纪律和老师,早就给她留下了厚重的心理阴影。
初三自己复习数学几乎进入了疯魔的状态,经常头痛失眠,好不容易闭上眼却是整夜的噩梦,上课、做题、考试成了永恒的内容,有一次班主任像个鬼魂一样出现在梦里,整个人悬在空中从窗户飘进来,问自己,为什么还不起床做题。
三十多度的教室里,想起这些还是会打个寒颤。
现在想想仍觉得心酸可笑。
“惟肖,你们班主任是不是也管这么多,你在一组,还是在五班,肯定过得比我们还惨。”
二中不比徐高,在二中,徐中的学生都是老师的宝贝,是未来能拉动全班平均分增长的潜力股,只是这样的潜力股一班也不过四五个,所以自然报团取暖,率先联盟。
“嗯?是啊。”许惟肖用筷子抵住下巴想了想,阳光勾勒出脸颊的完美弧线,“我记得冬天的时候啊,我们班一个男生因为穿了件紫色的羽绒服被老师骂了,理由是——大男生干嘛穿的花红柳绿的。”
“啊?哈哈哈哈你们老师变态啊,这都管。”
“管啊,谁叫他们神经病呢,还有一次我们班一女生被年级组长骂了,年级组长说她手表表盘大,说她没学生样子,整天就想着攀比。”
另外两个女孩瞪大了眼:“还好我们年级组长不是神经病。”
“结果啊,结果那女孩说她的手表是她妈买给她的,我们年级组长下不来台,随口就骂人家妈妈贪慕虚荣……呵呵,连点脑子都没有。”
二中的惬意让许惟肖身上的石头碎掉了一半,她经常上课放空着想,自己过往三年的艰难,到底是因为自己的能力,还是因为徐中过分变态的进程。
无意义的发问总是无解,回过头,她还能跟上老师的进度,这也让许惟肖苦笑。
像是绷紧的气球突然松口,彻底的放松压倒曾经巨大的压力,她整个人又朝着相反的状态狂奔而去。
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好像曾经轻轻松松就能当好学生的日子又回来了,她成不了凤头,甚至成不了凤尾,但在鸡群里,她有足够的信心成为佼佼者,反正二中的这些货色,不是她的对手。
无论是成绩还是别的什么,她漫不经心的看向全班,目光扫过一个个平庸无奇的面孔,然后不动声色的坐的更端庄挺拔些,昂起早就练出的天鹅颈。
二中让她不再为难自己,让所有从徐中的“逃出来”的学生都不再为难自己。
除了余期。
205.
许惟肖抬起头,余期正晃晃悠悠的往这边走,不过几天的时间,她就又结交了一群新朋友,日子过得悠闲顺畅,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大爷模样,不像是徐中的学生,倒更像是二中本部直升上来的。
但许惟肖知道,班里五个徐中的学生,余期是成绩最好的那一个,她没有去徐高,可能只是因为她不想。
既然你不想,当初又为什么要争那二十分的名额。
倘若是自己加上那二十分,许惟肖心里默算,在发现结果仍旧有差距后整颗心又轻飘飘的坠下去。
然后坐的更直。
余期和何嘉瑶,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两个人,为什么还要在自己身边打扰自己的生活。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自己当初就不该在妈妈不耐烦的询问下点头,鸡群里,是不是好班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但是妈妈说的也不错,她和姐姐,不能差太多。
这么多年,一向不如自己的姐姐终于翻身,把自己狠狠踩在了脚下。
近旁两个女孩还在嘻嘻哈哈的骂着二中的松散,何嘉瑶也加入了她们的阵营,许惟肖听着听着,忽然鼻酸涌动掉下一滴眼泪。
她慌忙抹掉,抬起头,看见余期的眼神冷冷的飘过来。
十二万分的嫌弃。
十二万分的厌恶。
206.
“音乐学院高材生,徐高这次花重金聘来的,听说家里是音乐世家,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是音乐学院出来的,一家子什么乐器都会,凑一起都能开音乐会了——据说还真的开过。”
翟依依讲解的声音实在是太大,导致陈期的梦里都出现了敲锣打鼓的声音,似乎是被音乐会三个字牵扯出了旺盛的想象力,在唢呐这个流氓开始吹百鸟朝凤的瞬间,陈期终于挣扎着从梦里醒了过来。
她闭着眼迷迷糊糊的问:“有人死了吗,我听见有人唱《好人一生平安》。”
“什么人死了。”宋惟妙好脾气的看她一眼,想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哦,翟依依说的是咱们的音乐老师,家境好、年轻有为,据说还很帅。”
“很帅吗。”陈期终于睁开眼,瞬间眼里就带上了惊喜的神色,“有多帅。”
“我也没见过,咱们音乐课不是还没上吗,不过呢,听外班女生的描述是——她的择校费没白花,很值。”
这么……这么好看的吗,陈期嘴角弯起一个角度,醒了。
陈期托着下巴环顾四周,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惟妙吐槽所有男老师都穿相同条纹衫的事情,正聊着安辰蹦蹦跶跶的窜了过来,他作为物理课代表领了第一次小测成绩回班,一进门就看见陈期灿烂又有点傻兮兮的笑容,他拿出最上面的试卷放在陈期桌子上,又从口袋掏出了两块山楂糕。
宋惟妙急忙抓过放进了桌子里,小声嘱咐他:“班主任不是不让在教室吃东西嘛,回头被抓住就麻烦了。”
安辰咂咂嘴,没放在心上:“就两块糖不碍事吧,你别那么紧张,吃点酸的还提神醒脑呢,吃了就不困了,比咖啡管用,你俩现在身上一股香油味。”
见陈期神游,安辰戳了戳她的头。
“想什么呢。”
陈期还有些困,被安辰敲了两下才回过神来:“哦……你见过咱们音乐老师没。”
“音乐老师?没,前两周音乐课不是上的化学吗。”
“对啊。”陈期傻呵呵的笑,“不过明天就能见到了吧,据说咱们音乐老师特别帅。”
“你们刚刚就是在说这个?”
“是啊,整个年级都传遍了,说是咱们音乐老师出生音乐世家,长得帅成绩好,什么乐器都会。”
音乐世家,陈期托着下巴想,林城这一方贫瘠的林子,可心姐口中鸟都不拉屎的地方,也是会出现真正的传奇的。
困倦又开始让她的思维乱散,电视剧里不是总有那样的场景吗,校草去食堂吃个饭都能引发轰动甚至是踩踏事件,况且音乐老师听起来,似乎比校草还要靠谱些。
这是陈期自己的歪理,她从小就偏爱会音乐的人。
“那有什么,我也会,我会吉他和钢琴,我钢琴十级呢。”
安辰不屑的皱起眉,却得到陈期一个慢悠悠的白眼。
“嗯。”陈期点点头,心不在焉,哄孩子的余期气的安辰发卷子像在发病危通知单。
宋惟妙掏出桌子里的山楂糕递给陈期,陈期趴回桌子上张开了嘴,下一秒一个机灵坐起来,得到宋惟妙一个看好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