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长信——林城木森
时间:2022-01-24 16:20:35

你看,咱俩和这个世界相处的方式,多么和平又聪明。
186.
中考后有两天的空闲,陈期扔下书包倒头昏睡,一直睡到第三天返校,校门前不知道是为了恭贺他们毕业还是为了招生,又挂上了他们入学时见到过的横幅。
——今天,你以徐中为荣;明天,徐中以你为荣。
红底黄字,像是另一种更加包容的光荣榜。
陆虎背着手,大爷一样给他们解释:“学校的意思是,咱们生是学校的人,死是学校的鬼。”
“就你话多。”
趁着陆虎和余期斗嘴,安辰拉着陈期跑向前来等待的妈妈,林阿姨招呼他们在校门前站好,快门定格,两个人眉眼弯弯,仍旧举着老土却被他们喜爱的兔子剪刀手,和曾经一样。
幼儿园毕业、小学毕业、中学毕业,还有以后的每一次毕业。
七岁、十二岁、十五岁、还有以后的漫长年岁。
那天郑可心曾问她,许了什么愿。
见她一副害羞的的样子,郑可心无奈的笑,问她,是不是真的求姻缘,还惦记着那个茫茫人海中只见了一面的男生。
“你这样很像古言小说里的相思病患者好吧,世家小姐年幼时见了穷小子一面,一惦记就是数十年,你怕不是祖上姓林?”
陈期嘻嘻哈哈的笑着,没否认,却没有告诉她,自己还许了其他愿望。
希望家人健康。
希望大家永远在一起。
健康、永远和在一起,这些都很重要。
然后在心里和老天爷讨价还价,老天爷啊,看在我很少许愿的份上,我一次性说三个,也不算贪心吧。
她握紧了安辰的手。
比起徐高,大家在一起才最重要。
187.
按照徐中的传统,中考之后,毕业生优秀代表要去学校礼堂合唱校歌。
安辰自然是不用说,陈期凭借着后期的成绩和幼时电视台的履历也拿下了一个名额,而许惟肖虽然光芒不再,却仍旧是一组人尽皆知的舞蹈领舞,中心人物。
节目分工在第二次模考前匆匆敲定,临时合唱团一共四十人,安辰钢琴伴奏,许莉莉指挥,其他人排好队伍后自己回家练习,初三时间紧任务重,学校没有时间安排大家集体排练。
最后甚至搬出了戴高帽子的鼓励方式——站在这里的都是各班尖子生,一首校歌还唱不好吗。
就这样赶鸭子上架,直到中考结束后大家才有了第一次排练,而第二天,就是正式演出。
日子被紧凑的排满,过得梦一样。
除了安辰和许莉莉,其他人的服装都是规矩的学院装,男生白衬衫西装裤,女生白衬衫百褶短裙,分发衣服时陈期和许惟肖的关系还没有现在这样僵,s码的裙子数量不够,陈期主动换下了许惟肖大了两号的裙子,然后用曲别针别住了裙子的腰部。
“这样就行啦,肯定不会掉的,大不了我多喝点水,肯定能把裙子撑起来。”宽松的短裙套在她身上像个麻袋,她还在说笑,生怕许惟肖有负担。
只是现在,陈期笑不出来了。
为了防止衣服丢失影响演出,做好标记后大家的衣服统一上交由学校保管,直到上台前才发给大家,陈期抱着自己的衣服进了卫生间才发现,原本裙子左右的两个曲别针统统消失不见,只留了四个针眼尴尬的看着她。
她惊出了一身冷汗,然而情况紧急,带队老师已经在吹哨了,陈期只好把裙子挽起几圈勉强挎在腰上,然后小心翼翼的蹭上台。
不知道为什么,陈期忽然有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她几乎是瞬间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就懂得的道理——永远要在天下太平的时候警醒灾难的来临,生活总是不怀好意,要当心。
她开口,唱出了第一句,放在身体两侧的手臂紧紧夹着裙子。
安辰坐在她正前方的钢琴前,十指滑动,冷白色光束打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就像是这么多年都没能再见的大哥哥。
灯光梦幻浪漫的让陈期有些失神,安辰,我小时候见到的,不会是穿越过去的你吧。
停顿,第二小节起,女生停,男生独唱。
十五岁的少年和声,像林城夏日干爽无云的夜空。
再停顿,一切顺利,安排好的女生站出来进行诗朗诵,第一排全体女生向前一步,灯光熄灭,只留下最前排的灯光。
陈期向前一步。
第一排全体女生双手在胸前交叉,垂头,静默。
陈期双手交叉。
所有人朝着天空张开双臂。
陈期张开双臂。
光芒的能力有限,台下一片漆黑,和小时候自己独唱时的场景一模一样,恍惚中陈期觉得自己好想回到了小时候,她侧过头去,这一次,安辰不用躲在后台举着歌词板给自己帮忙了,他在离自己更近的地方,更亮的地方。
余期和陆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台前,正张牙舞爪的朝她挥手,有了毕业生身份的加持,他们再也不用担心老师训斥的目光——当然,他们之前好像也并没有怎样在意。
陈期笑着看向他们,忽然,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凉风。
刹那间的绝对寂静。
混乱中好像听到了裙子掉落在地时布料摩擦的声音,台下不知道哪个女生爆发出一嗓子尖叫,然后几个老师立刻站起来,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窸窸窣窣像是虫子叫一样的低喃声,还听到不知道谁说了句——快关灯,快关灯!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陈期傻站着,像个断了线木偶,她足足静止了两秒钟才想起来要蹲下去。
与此同时,她看见安辰立刻站了起来,三两步上千哗啦一声拉上了幕布,像个末世的救世主,像个年少的神。
188.
很多年后,当陈期再次回忆起这件“倒霉事”时,已经完全记不得其中的细节了,最大的谜题就是,她到底是怎样逃离舞台的。
她只记得安辰、余期和陆虎朝自己跑过来,余期三下五除二干脆利落翻上台的动作特别帅,尤其踢倒碍事椅子那一瞬,甚至有几个女生惊呼起来,顺便尖叫着捂住了脸。
真是惊喜不断的一天,安辰把幕布一扯,陈期觉得那几个女生迅速吸干了周围的空气,都快晕过去了。
之后就完全不记得了,像是喝醉酒的人忽然断片,无论怎样记忆都缺失掉一环,而其他人对这件事讳莫如深,绝口不提,比她自己都要在意。
陈期曾经在书上看过,说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总是会自发弱化不好的记忆来保护自己,陈期觉得有些好笑,曾经她认为是玄学的道理,如今竟然作用在自己身上。
唯一有些遗憾的地方是,原来泰山崩于前自己并不会像想象中那样镇定,人只有在幻想中才会变得无端强大,现实冷面无情,总喜欢一棒子把人教育清醒。
就像她自以为看了几百集《网球王子》一定能打好网球,却被安辰半小时教训的满地找牙一样,上帝站在高处摸着白胡子笑她——别太自信呀,小姑娘。
最后的结束精彩纷呈,曾经她在主席台上暗想的恶作剧没能实现,如今却达到了同样的效果——她真的名震四方——以一种耻辱的方式。
189.
之后的几天一直阴雨不断,天气终于放晴的午后,天上挂起儿歌里唱的“彩虹桥”,陈期撑着脑袋在秘密基地上看了一会儿,梦游般来到了学校旁的水库堤坝,大坝被洗刷多日似乎变得年轻了些,彩虹的另一端消失在水里,横跨一整个天际。
陈期像小时候一样一步一步跳着走,散开的长发晃荡在双臂旁,像是也生了灵性,四周寂静,她投入的转着圈向前,一直转到闹到晕晕乎乎的,她停下,看见了站在堤坝上的许惟肖。
看了太多戏剧化的故事总错觉自己的生活也会大起大落,陈期脑袋一震,来不及多想就冲了过去,然后在最后一米的安全范围内停下了脚步。
许惟肖察觉,微微一怔。
“我以为你要跳海。”陈期叹了口气,谁会在这里跳海,堤坝的斜坡十几米高,滚下去都要一段时间。
与其说在这里自杀,不如说是在这里自残吧。
“想死也不会是在这里。”
许惟肖淡淡的说,从慎人的高台上走了下来。
“考不好就想死吗,那岂不是每年六月阴曹地府都要收数不完的冤魂。”
她们两个,实在不适合说笑,然而无论许惟肖做了什么,陈期都狠不下心来,她总是有着诸多心疼甚至诸多抱歉,虽然她从来没有做错些什么。
“陈期,你不懂。”
“他们都不喜欢我了,从我成绩下降之后,大家都不愿意理我,下课也没有人来找我说话了,之前总是问我题的人后来都跑去问我同桌,初三根据排名排座位,老师甚至让我和何嘉瑶坐在一起……我怎么能和何嘉瑶坐在一起呢……”
许惟肖呢喃着,有些灵魂出窍的样子,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然而她的表情却很平静,只是眉眼有些苦。
“你不知道他们怎么看我。”许惟肖看向她:“连你也是。”
“许惟肖。”陈期开口,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连名带姓的称呼过她,这么多年,面前的女孩只有惟肖和肖肖两个名字,而许惟肖这个生冷的称呼,仿佛属于一个陌生人。
她一字一顿,这两年不知道多少次重复:“我、我们、从来都没有看不起你过,一次都没有。”
换汤不换药的老话,许惟肖听不进去,只是说:“你又不是他们,你怎么会知道。”
“我当然知道,其实大家根本没有多想,自始至终想太多的只有你自己。也许他们不来找你聊天是因为你下课永远在做题呢,也许她们不来找你逛街是因为你看起来就没有兴致呢,你看看你的情绪和状态,你为什么就不能想想自己的原因呢。”
盛夏六月却荡起一阵凉风,许惟肖一阵哆嗦,终于红了眼眶。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反正都晚了。
陈期句句追击:“根本就没有谁变了,变得只有你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像个末世的救世主,像个年少的神。
安辰永远是我最喜欢的孩子。
林妈妈那么好的妈妈,做的炸小肉丸一定非常好吃。
 
第72章 甜食
 
190.
许惟肖看向陈期,陈期满目了然于心,只是没有戳穿她而已。
那天分发服装,许惟肖淡笑着主动帮忙,同样的白色衬衫和百褶裙,只有许莉莉是红白相间的学院裙,许惟肖蓦然发现,曾经她以为被自己“干掉”的许莉莉,居然才是最终赢家。
她把衣服按照顺序摆放好,她们站在同一水平线上,她用不着嫉妒谁,如果真的要嫉妒,也应该是许莉莉。
然而还是轻轻一按,把曲别针摘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我只想让你没办法上台。”她解释,面上终于有一一些神色,“你什么都好、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就好像我们什么都不会一样,你记不记得之前我去修自行车,我搬不上台阶,可你伸手就搬上去了,就连修自行车的师傅都夸你,我们什么都不是,这世界上就你陈期天下第一好,你最好。”
许惟肖越说越委屈,她揉了揉眼,不甘心的说:“我只是不想让你上台,可为什么你非要上台。”
“不对。”陈期摇了摇头,“你不是不想让我上台,而是你赌定了我会上台,所以才拿走了曲别针。”
实话果真伤人,陈期喉咙发紧。
“我没有!”许惟肖突然尖叫,然而不过几秒又回归原本的平静,她脸上的表情分不出是冷笑还是苦笑,声音发出来,字字压着叹息。
“你看,你还是什么都懂,让人讨厌。”
而我就像个傻瓜,大傻瓜。
自以为是的傻瓜,傻到去往信息教室的楼梯上,装作拉错人的样子拉住了姜帆的手,却被对方一把甩开,冷言冷语的质问,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傻到八百米路过四班拼了命的冲刺,原本就体力不济却非要逞能,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吃屎,刚好摔在四班面前。
傻到终于鼓起勇气在体考时拿给对方一瓶水,像小说里甜蜜可爱的小女孩一样静静守候,却迎来对方看个笑话一样的表情,当着何嘉瑶的面问她:“许惟肖,你不会以为我还喜欢你吧。”
成绩伤人,姜帆更加伤人,现实更擅长把所有路都堵死,而不是怕你走投无路开启一扇窗。
少年伴随着情书被撕碎的自尊,终于报应到它的始作俑者身上,然而这样那样聚集起的怨念,却被许惟肖一丝不差的砸给了无辜的陈期。
“小时候你问过我如果能够变身,想要成为谁。”陈期慢慢回忆着,头顶上的彩虹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雨后湛蓝的天空,她忽然想到了曾经许惟肖追问自己的样子。
——“期期,期期期期,期期你说嘛,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想要成为你。”
能在拥有鲜花和掌声的舞台上跳舞,能每天见到夏老师,可以和搭档飞往不同的城市并肩比赛,抱回一个又一个奖状和奖杯,可以大小姐脾气,可以自然的撒娇生气。
这些我都没有,人总是渴求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
对面的女孩苦笑一声:“可我宁愿成为你。”
你陈期成绩争气人缘好,老师家长都喜欢你,安辰幼儿园起就只和你玩,小学时轻而易举的抢走了我的指挥身份,上了初中也是,什么都没做成绩却越来越好,余期谁都不放在眼里,偏偏只护着你一个人。
陈期淡淡的笑了,你看,每个人都有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实在不必过分执着,说到底不过是越骄傲的人越自卑。
“我肯定是考不上徐高的,我妈已经帮我安排好了,去二中,住宿,我不想回家,她也同意了。”
“好。”
“虽然二中住宿环境不比四中,但再怎样也比桦实强。”
“好。”
“都说高中比初中还要难,但我觉得对于我来说,不会有比徐中更难得日子了,毕竟去了那里大家半斤八两都是一样的货色,鸡头鸡尾也没什么区别。”
陈期点点头:“照顾好自己”
许惟肖看向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忍住:“陈期,你就……”
陈期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许惟肖使的绊子远不止礼堂合唱这一项,余期消息精通人脉众多,总是能戳破包不住火的纸面,舞蹈选拔那次余期便提醒过她,只是她一直装傻退让,不想撕破和平表象。
不恨她吗。
幼儿园时过家家总是会玩到天黑,陈期夜盲看不清,稀里糊涂的把球扔到了一个小男孩头上,对方家长找上门来兴师问罪,许惟肖一丁点的个子叉腰挡在陈期面前,又怕又横:“不关期期的事,打人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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