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这样是最好的。”林宽没有抬头,只是低声重复了一遍。
“嗯,是这个意思。”对面林子江又再次肯定的点了点头。
“我走了,就是,‘我死了’?夏雨平时这么文艺吗?”林宽转过脸看了看天艮。
“说不好。不过,人已经死了。‘这样’,我猜意思是,林欣欣可以活下去,就是最好的了。所以说,夏雨是为了保护林欣欣而死的。林叔,林欣欣一定还很危险。她现在怎么样了,醒过来了吗?我们一会儿能去看他吗?”天艮坚定的语气,肯定的下了结论,又迫不及待的问起了林欣欣。
这驴唇不对马嘴的答复,让林宽的脸还木在那里,半张着嘴,看着天艮的脸,整个一张脸瞬间凝固成了阿波罗雕刻,他愕然而失语了。
天艮没理会林宽,握紧了拳,焦虑的望着林子江的双眸,“林叔,林欣欣睁开眼睛,看不见我们会害怕,会担心的。她需要我。我不能再失去林欣欣了。她还在医院吗?今天让我去陪她。”
这句话捅到了林子江的心里,“我也是很担心欣欣,但这一天又没有办法24小时守着她。如果你能去,那欣欣一定很开心的。我也放心。我听说这些都是电话里的消息,一会儿正好去警局一趟。不过,”说道这儿,林子江顿了顿,抬起右手放在了嘴边,
“林叔,不过什么?”天艮顺着林子江的意思,急切的问了下去。
“不过,我还听说,药物查清楚了,死因也落实了的话,今天下午夏雨就会被火化了。”林子江的语调有些哽咽。
天艮一把按住了林宽在桌下突然握紧了的拳。
火化
第84章火化
“火化?”林宽被天艮按住了手,没被堵住嘴,声调高的让楼下以为点菜,立即一个声音传来,“子江?要什么?咖啡吗?”点菜的小窗口里出了声。
“嗯,咖啡。”林子江没做解释,对着小窗口直接回应了一句。
“林宽!”天艮把眼睛睁到了最大,冲着林宽的脸喊了一句。
“没事儿,这里是我设计的,看下通道口你就能发现,声音顶多就是传到厨房,不用担心其他人听到。”林子江察觉到了天艮抓紧林宽胳膊的手还在用力,赶紧劝解了下。
林宽没再说话,趴在桌子上,枕着胳膊发出了阵阵低低的“呜呜”声。
林子江伸出左手扒拉了下林宽满头的卷发,像在扒拉一只受了委屈的狮毛狗,等林宽再抬起头时,林子江一抖右手,从烟盒里规整的跳出来一支烟来。
如此细微体贴的动作让天艮一时忘我的看了进去,林子江身上没有烟草的味道,他没有吸烟的习惯;林宽平时是个检点的人,没在别人面前明目张胆的叼过烟卷,即便如此,林子江会在这个时候递给林宽一支烟来。
这是纯粹的在安抚林宽,还是在演给他看,告诉他,教给他,或是警告他,什么是迎人脸色察言观色。天艮觉得,眼前的一幕幕即使冲出鸟笼效应,摆脱局限思维也一时难以捉摸透。
林宽抬起头,接过烟来,林子江没让林宽感到丝毫尴尬,直接顺手拿起桌子上的火柴,帮林宽点起了烟。
“是的,火化。听说夏雨妈妈也是之后很快便火化了,这是国家规定,没有特殊理由,是不会长时间停放的。”中间空白了一大段,林子江还是自然的衔接到了林宽上一个问题上。
“我能够理解,作为朋友你们现在很痛苦,我也一样难过,”说道这句,林子江往天艮这边微微侧了侧身子,“但我还是得告诉你们,不想让你们错过。”
“不错过?意思是我们可以跟夏雨去殡仪馆道别?”林宽之前是去跟夏凡道别过的,打断了林子江的话,颤抖着声音问的有些哽咽。
“这个,好像不行吧。”林子江的语音拉长,脸上满是遗憾。
“不行?为什么?”平日里少言寡语的林宽,今天泪水跟话语都开了闸。
“自杀者的火化,警察会通知家属的。可是家属之外的人,警察是没有义务通知的。以夏雨现在的状况,你们的关系,恐怕没有收到通知的理由吧。”林子江此时以一个语重心长的长辈的身份告诉了林宽无法跟夏雨道别的理由,但眼睛,一直看着天艮。
天艮此时千言万语千丝万缕,但没头绪的问出来只会更迷了自己的眼,旁边毫不忌讳一直说话的林宽此时跟他似乎心有灵犀,代替了天艮继续问道,“林叔,夏雨这就被草草的定论自杀了?那一晚林欣欣不是也在吗?再没有其他人去过吗?警察不打算再追查了?”
林子江没有立即说话,刚好身后的小窗口,摇上来了咖啡。林子江转身接过,递给了林宽和天艮,才去拿起自己的咖啡杯子,抿了一口,脸上的悲伤又添了分咖啡的苦涩。
“我只是电话里简单的了解了一些。等跟你们分开,我自然会去警局问个清楚。细节清楚了,我去医院找你们行吗?林宽说的这些,我也疑惑重重,在电话里,只是了解到警方判断自杀的另一个原因,是服药的杯子上,只有夏雨一个人的指纹。”林子江依旧耐心的把了解到的事实分享给了两个人。
林宽掐了烟,手正要伸向咖啡杯子。林子江把快凉了的粥推了过来,“你们年轻是资本,但身子也不是铁打的,既然是打算做事儿,先吃点儿东西吧。林宽从昨天就没吃没睡了,这样出去骑摩托也好,打架也罢,你父母会心疼的。”说着拿起汤匙,舀了勺粥,要伸到林宽嘴边喂过来的意思,林宽谢过赶忙自己接了。
林宽的眼角湿了,情绪也不稳定,面对一个好友的噩耗,这些反应都是合情合理,但本身体力好,骨子硬,形容林宽,眼下看起来还是“身强体壮”四个字形容最恰当,可林子江偏偏就能看出,林宽从昨天开始没吃没睡,还有那句“打架”……天艮想起昨夜老爸嘴里的“八哥”,心里越发瘆得慌了。
“林叔,你说的电话,是什么电话?”林宽边吃粥,嘴还是没停下来。
“噢,是我一个朋友。从大学就在一起了。很好的朋友。人到了这个年龄,又还在做生意,总会有几个靠得住的朋友的。放心吧。我信得过他,只要你们信得过我。”林子江慈祥的脸上,眼角的余光又瞥向了天艮,“你也吃几口吧。”说着,林子江自己也拿起勺子开始吃了几口粥。
天艮从刚才开始,就对林子江一次次抛过来的眼神,接也不是躲也不是,这会儿刚好低下头,也跟着动起了勺子。
刚吃过一口,想了想抬头问道,“林叔,走的时候,我能给林欣欣也带碗粥过去吗?如果她醒过来了,估计想吃这口。”
“好啊,你有心了。天艮,谢谢你。欣欣那边,一直睡着,我还没跟她说上话,如果她醒来了,想起来了什么你就帮我好好问问她。病房里有盘座机,想到了什么,就给我打电话。你们打来的我都会接。”林子江像是总算等着天艮开了口,没有做作,没有犹豫,细心的叮嘱了每一件事儿。
“林叔走时,林欣欣既然都没醒过来,也是受了很大惊吓了。如果已成定局的事儿,不急着一时问她什么了,林叔放心吧。林欣欣既然是夏雨拼了命才保住的,也是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我今天会一直守着她,呵护她的。”天艮深吸了口气,
把在脑子里整理了一遍的台词,一个个字,清楚而柔和的表达了出来。
天艮扫了下旁边的林宽,半撸起的袖子下面,小臂上的汗毛跟着鸡皮疙瘩一排排整齐的立了起来,没理他,又继续吃粥了。
沐浴
第85章沐浴
刚从粥店出来,那辆W220的黑色蝴奔就已经等在店口了,冲着坐上了车的林子江,天艮高举着装满粥的盒子,“林叔,我这就照顾林欣欣去。”
刚刚看着蝴奔停在了信号前面,天艮便一个冷不防伸开还拎着粥袋子的手,亲密的搂上了林宽的脖子,贴着林宽的耳朵,另一只手先捂上了林宽的嘴,故作调皮的语气道,“你身上烟味儿太重,进林欣欣病房她会嫌弃的,走,先洗个澡去。”
林宽一瞪眼,还没等骂出口,就对上了天艮微摇的头。
如果真有心电感应,天艮这时候会被林宽在心里骂到心房血逆流产生高压电过死220个来回了。
就这么厚颜无耻的把林宽绑架到了大众浴池。
站在换衣间,天艮总算松开了堵着林宽的手,林宽没好气的吐出来了憋着的气,“行了,说吧,上这儿干嘛?”
“脱衣服啊。洗澡啊。两个男人在这大众浴池还能干什么。”天艮依旧嘻皮笑脸的德行。林宽没好气打过来的一拳,天艮没躲也没吭声,反而还是抓鼻子上脸,“赶紧点儿,我都站在这儿了,还帮你脱吗?”说着,真冲着林宽的拉锁伸过手去。
林宽一把打下去了天艮的手,一脸丈二和尚摸着后脑勺的懵逼神情,跟着天艮进了浴池。
早上这个时间,近乎包场,之后池子里泡着个老大爷。
林宽打开喷头,正打算先从头上浇浇凉,至少这是个不用克制也藏的住眼泪的好办法,谁知背后又被天艮拉了一把,“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在这悠游自在的沐浴。”像紧急刹车,手捏离合脚底磨砂,声音一个大转弯,语速急而低沉却又带着悲怆。
林宽一回头,天艮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也被剥了皮,一脸的装逼严肃冷酷。
论手劲儿的迅猛,林宽要高一筹,一手扣住天艮锁骨,拿起冷水花洒对着天艮的脸就猛浇了过去,“我现在比你难受多了,轮不到你个疯子来拿自己人开涮。”
“你知道□□吗?”天艮不顾呛水的危险,为了让林宽看清楚,张大开嘴问道。
林宽赶忙关了花洒,“你说什么?”
“花洒别关,我,我问你,你知道□□吗?”天艮呛了口水,咳了声,又重复了下。
“□□,需要开着花洒聊?什么意思?”水汽很重,林宽把花洒转了回去,冷水洗了把脸。
“我也希望是我多疑了。这两天我们两个人之间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儿,林子江猜得也太准了,我怀疑他是‘听’到了。”天艮这次的表情里没有多余的微笑,话语里也没有多余的修饰了。
“这有些夸张,你觉得他在我身上装了什么窃听器?尽管我没真正见过那玩意儿,但一般人很难在我身上做手脚的。”林宽仔细回忆了下,才认真回答道。
“不一定是你,也许是我。”天艮反倒说的简单了,“至少这里不会有其他耳朵了。”说完席地而坐。
林宽看着天艮这幅聊天的姿态,坐在对面觉得会分散注意力,便并排挨着,依着墙,蹲了下去,“□□,你刚才问我这个?夏雨喝的那个?我不知道是什么,电视小说里倒是常听,跟现代版的鹤顶红一个概念。但刚才林叔说的,明明可以问问,你偏偏眼珠子一个劲儿转,不让继续问,不是吗?”林宽的问题让天艮很欣慰,至少,在粥店里,林宽再痛不欲生却还看得懂他给的每一个眼神。
“就算你不知道□□是什么,我来告诉你夏雨是谁。她是化学课代表,是化学竞赛的种子选手,她熟悉□□就像你熟悉烟草。她还是个吃货,不喜酒精。
如果真为了盖住什么苦杏仁味儿,她会选择就着肉夹馍。她是个生命力顽强的女生,有她未结的心愿,如果真要走,也会是个最后选择同归于尽的狠角色。自己吃□□,喂林欣欣安眠药?两个人自杀还玩过家家吗?”天艮眼睛里是空的,脑子里是满的,满满的夏雨,白色的连衣裙,七色的烟火,总塞的鼓鼓的腮帮子,停不下来的嘴,还有那两片贴上去灼热的唇……
“什么意思?你觉得夏雨没死?”林宽一用力猛的站了起来,立在天艮眼前,从小三头,股二头,股四头,到腹8块,像生物课上的人体肌肉机构图,线条清晰明了。
天艮抬头仰望着居高临下的林宽,不自觉的乐了,“你即使平时总板着脸,时而亮出这幅身材来,也可以让夏雨舍不的说什么‘我走了’嘛……”取笑不成,反挨一脚说的就是此时欠揍的天艮。
天艮小腹挨了一脚,没在意的爬了起来,“你别总是绷着脸,不然,我只后说得你跟不上了,脸也绷出肌肉线条了。你放松下。”
“我也很想知道夏雨的状态。跟你一样,只是直觉猜得夏雨不会自杀,但人现在怎么样,是不是没幸免被杀害,我说不好。”天艮刚刚换了副认真的口气,
“瞎猜这些我不想听,这里没人听,不代表我愿意听你罗嗦。夏雨到底死没死?”林宽还是一脸焦虑。
“好。你记住了。首先,□□不是神通广大小说里的万能毒药。”天艮看看依旧没人,把花洒关小了,
“我们先假定第一种可能,林子江是可信的,他的朋友的消息也是可信的。来推理下这个假说:□□极易溶于乙醇,那么,安详服下有过了一宿,氰基离子挥发性很强,胃部残留的量少到难以用教科书的亚铁氰化铁来捕捉到了。”
“警察能够准确的给出结论,服用了□□并含有酒精,那么检测到残留的氰基离子就必然对尸体做了解剖。”
“反过来理解,他的朋友在送过来消息的时候,即使是简单的电话,也不会把对一个少女解剖过尸体这个残酷的事实隐晦掉。”
“这一点,一会儿你去殡仪馆,如果真见到了夏雨,有没有被解剖过,你也可以检查下。”天艮说到这儿,用指尖在林宽胸上比划了下解剖的刀痕。
“按照你上面的推论,第一种可能里,假说已经跟论点矛盾了,就是告诉我,基本上,看见被分尸了的夏雨已经不可能了。我听懂了,别瞎扯不相干的。接着说,第二种呢?”林宽打掉了天艮故弄玄虚的手指。
“第二种是我们更不想看到的。也假设□□和酒精的存在都是事实,但夏雨准备这些不是为了自杀。那么,屋子里就会有其他人出现过。一个夏雨带去却没对付了的人。这样想来,屋子里气氛的紧张可想而知,但那张优雅的文艺字条就出现的没有合理性了。即使排除字条的存在,以之前赵璐家那个夏雨的做事风格,第二种也缺少材料,”身边水花窜动,头发上也不是有水滴滑下,但这些丝毫影响不了天艮的集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