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应的,只记得自己由于坐太久而全身发麻,挂掉电话后攥紧手机,脱力地滚下天台边缘,回到楼顶。
夜晚还是那么冷,我跌坐在地,靠着冰块似的矮墙怔了一会,捂住嘴哭了出来,哭得满手是泪,几乎是半爬半摔地回到租住公寓。
第二天,整理好行李、满以为要开启新生活的我乘船离开小城,跨海奔赴孤岛。
然而,登岛之后,所谓“专用于特殊人士休养疗愈”的收容所让我大失所望。比起想象中温馨专业的疗养机构,这里更像是一所敷衍伪装过的监狱,连身为员工的辅导员都犹如被软禁般困在了岛上。
心态大差的我颓丧了很久,幸亏遇到爽朗又坚强的前辈。
现在回想起来,孤岛生活远比我最初悲观断定的美好。有悉心照顾我的前辈、热情敦厚的杂货店大叔、和蔼体贴的农园婆婆……公园长椅最适合赏花,沿着密林小径能找到各种惊喜,走过沙滩可以揽蔚海入怀——
春光跟着三月停驻在窗前树梢,绽出簇簇绮霞似的花朵,与黄昏的云霓融为一体。
我终于整理完苏醒的记忆,即使“读心术”的恢复同步带来了高烧,也止不住想要微笑的心情。
发热引起的轻飘飘的错觉更助长了这份愉悦,我忽视掉脑海里又开始吵吵闹闹的人格们,想起多年前的疑问。
世界上真的好人多吗?
我仍然无法断言,但是——
绵绵春雨降落孤岛,润潮了我的窗。风拂起纱帘,吹向被敲响的门扉。
我晕晕乎乎地走过去,打开门,瞧见一身看守员装束的青年摘下帽子,露出我思念已久的脸。
暮色里,他眼眸像窖藏经年的红酒一般,只看一眼就使我酩酊起来。我主动伸手牵住他,颊边融开柔软的笑。
——“不要害怕接近别人。”
第25章 来年春(六)
我像小孩子似的两手牵住治君,一个劲傻乎乎地笑着。
发热让我控制不住地想往他身上倒,一面觉得困倦,一面十分亢奋,下意识努力睁大眼睛盯住他的动作。
治君叹息着微笑起来,没被束缚的右手抬起轻轻贴上我额头。与肌肤迥异的粗糙质感让我疑惑地顿了一下,慢吞吞上移视线,隐约看到一片素白布料。
“啊,忘记了……”治君弯起双眼,撤回手低头。
额头相抵,我烧得滚烫的温度毫无阻隔地传递给他,让他极轻微地皱了下眉。
“治君,事情都办完了吗?”我晕得更厉害了。
“没有哦,”他稍稍退开一点,垂眸注视着我,“因为知道了光小姐生病的消息,暂时没心情管那些无聊的事了。”
怎么知道的呢?我明明谁也没告诉,还提前在杂货店和食堂买好了必须的食物……
我茫然地眨眨眼,决定把这疑问扔到“神奇的治君”一栏去。
宿舍门被治君随手关上,不知不觉变成我被他牵着、跟在他身后的样子。我们在屋中停下,他回身问我。
“要睡一觉休息一下吗?”
我小幅度摇头,拒绝到:“睡太多了,现在不想睡。”
“那就稍微活动一下身体吧。”治君没有表示反对,轻笑回应,“正好之前和光小姐约定一起听唱片……”
他带着我走近两步,在唱片机旁驻足,伸出一只手拿起架上摆着的黑胶唱片放入机器。
一只手调试有些不方便,但他一直没有提醒我放开抓住他的手。
几声不协噪音后,带着浓厚时代氛围的音乐流淌而出。治君咬住指尖脱下手套,随手搁在唱片机旁,向我伸出手。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身上穿着的是看守员同款制服,还戴着白手套,怪不得刚刚试体温触感不对。
松开一只手握住那向我伸来的干燥温暖的手,另一只手不自觉攀住了他臂膀,我呆呆仰头望他。乐曲里,他同我十指相扣,空出的手轻轻落在我腰上。
小提琴和钢琴合奏,音符交缠摇曳,教春风也羞怯起来。枝头花香悄悄顺着飘飞的纱帘淌进屋内,没过我赤裸的脚踝。
我踏过这若有若无的香气,在歌声中迈开舞步。
【好きな人と结ばれたい……深く祈るわ
(希望与喜欢的人白头偕老……深切地祈祷着)】
嘈杂的人格们消匿了声迹,治君扣紧我的手,不知名的异能无声无息蔓延而来,阻断耳鸣。
“读心术”驯服地沉寂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越发清晰的音乐。似乎到了副歌部分,歌手温柔的声音陡然高扬。
【青春の云が切れる,年顷抱きし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