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视线之后,小惠停顿了一下,很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试胆大会上发生了什么吗?”
“其实我也不清楚算不算发生了什么……总之,有种怪怪的感觉。”
津美纪开口说道:“我们在路边上遇到了一个人,但是试胆大会结束之后,除我以外的其他人对于那个人的记忆全部消失了。”
*
几分钟后,召开家庭会议。
津美纪将今晚的遭遇又重新叙述了一遍,两个成年人均是拖着下巴皱起眉头,露出若有所思的事情。
她结仇不多——理论上应该是压根没有,但咒术师这个圈子错综复杂,谁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挡了别人的路。
就像是五条悟早些年很少切实地得罪谁到非死不可的程度,却仍旧有一大群人想要暗杀他一样。
“相较于针对你,那家伙对津美纪的兴趣反而更大吧。”
甚尔提出异议:“在她的口中,你应该只是个比较麻烦的角色——对方是为了防止被你预知到,才放弃在津美纪身上动手脚的。”
未来视存在盲点。
这件事是这个家里公开的秘密,只要是“没有发生的事情”就不会被未来视作捕捉,一个庞大的计划只要一直都没有开始实行,又或者在距离她很远的地方实施,就很难被这双眼睛所捕获。
比如外国的某场局部战争,又比如冲绳某个普通人突然生了一场急病,这件事情和她的生活相距离越远所形成的信息权重就越低,而等到一切被推至眼前的时候,说不定场面已经糟糕到积重难返。
而同在一间屋檐下的津美纪很显然是个信息密度极高的角色,她的身上倘若发生了什么意外在第一时间就会被阿镜察觉,也正因如此,对方在听说了她和“镝木镜”认识之后,很快就放弃了自己的行动。
人类的大脑终究不是超级计算机,所能处理的信息量相当有限,即便通过束缚来强化,也不可能做到“对世界进行详细的观察”。
“说到底,要是能做到那一步的话,估计连人格都会直接消失了吧。”
甚尔强调:“世界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哦,优先级最高的应该是保证自己的健康——别做太冒险的事喔。”
他还很不放心地多看了对方几眼——这人骨子里其实多多少少沾点倨傲,只不过平日里很少表现出来,未来视观测森罗万象的副作用就是很容易过度自信,五条悟那混蛋也有点这种倾向,最后反倒在他的手里吃了亏。
“不会太冒险啦。”
阿镜说:“我打算先通知那几个特级。”
第一个需要告知的并非五条悟或者夏油杰,而是多年以来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九十九由基。对方在这些年里完成了环球旅行,可以说对世界各地的咒灵和术师分布都有了解,比如美洲当地的萨满,欧洲的德鲁伊和巫师,其实都以类似的形式存在。
“打算针对普通人下手?这我还真的没有听过消息……这样吧,我也找人帮你打听一下,算是帮忙扩充未来视的视野范围。”
九十九由基很快就回了电话:“夏油君那边不是诅咒师的情报比较多吗?你也可以问问他——不过要注意不要太大张旗鼓,谨防打草惊蛇。”
甚尔其实还有一些怀疑,这个世界上能够对远望之镜能力范围把控如此精准的人实属不多,上次给他留下最大的心理阴影面积的那件事还是针对五条悟的暗杀——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两件事之间存在关联,但隐约有直觉在大脑当中高声叫喊,声音尖锐地发出预警。
夏油杰这边听到消息之后同样感觉有些惊讶。
但凡加入盘星教,无论是咒术师还是诅咒师都必须要立下束缚,他自己作为教主拥有极高的管理权限,况且还是特级,除了五条悟和禅院甚尔以外,几乎不会有什么人对他造成值得称道的伤害。
“我这边很难出什么大问题。”
毕竟是个新兴的组织,而且在创立之初就被他们彻头彻尾地大换血,“真要说的话,反而比较担心悟那边——他之前不是说过怀疑咒术界上层有内鬼吗?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吧。”
于是大家又连夜打电话给五条悟。
相比于常年驻扎在盘星教的夏油杰,只要关注围棋比赛赛程就能见到的镝木镜,五条悟则完全称得上“贵人多事”。他最近正在濑户内海附近出差,接起电话的时候才刚刚到酒店,自己的学生被扔进了隔壁房间,和辅助监督住在一起。
“什么啊,是寂寞了想要来和我一起打游戏吗?嘁,原来不是啊——”
他先是用隔壁都能听见的声音大张旗鼓地开了几句玩笑,随后语气才低了下去,越听越严肃。
“唔……我这边完全没听说过有这回事呢,对非术师下手?那下次我回去的时候,可以帮忙去看一看津美纪身上有没有附带诅咒——不过别对我抱太大期望哦,要是阿镜她自己都没有看出来的话,用六眼去看很大概率也是一样的结果啦。”
毕竟那个人实在是狡猾,既然已经顾及到阿镜而不去留下痕迹,那么比对方名头更盛的五条悟肯定是重点防范对象。
“不过说起来,我觉得这有点像是之前玩过的一款游戏。”
他突然左手握拳敲右手手掌,一副突然来了灵感的模样。
“悟,现在是很严肃的讨论,你不要在这时候打岔。”
夏油杰表情很无奈地提醒他。
“我是在认真和你们讨论啦!”
五条悟抓了个抱枕揽在自己的怀里,一只手握着手机:“你们有玩过《生化危机》吗?或者《□□》也行,总之类似题材的游戏。”
“还在高专的时候不是和你一起玩过……”
夏油杰没懂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镜前辈应该也玩过的吧,我记得那两个人家里也买了游戏机。”
“这只不过是一个设想,假如,我是说假如啊。”
五条悟说:“有那么一个人,或者某个东西,在世界的一个角落里投下了病毒。”
这个思路和《□□》的游戏攻略很像,早期点出扩散和传染,尽可能压低症状,最好是让医生们和防疫体系都别察觉到存在。
“病毒”早期并不容易被发现,不像是咒灵那样危险,也不像是真正的瘟疫那样容易引起恐慌,就像是把一粒石子投入进湖水中,扑通一声之后,只能看到一小片的涟漪。
它有意隐藏自己的行迹,刻意压缩自己的体量,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强又聪明的咒术师,随便哪个人出来就可以将其置于死地。
但就像蟑螂无法被轻易杀光一样,“病毒”一点又一点地积累着自己的力量,直到某一天——
——直到某一天。
“砰”地一声,五条悟凑近手机的扬声器,用术式顺转随手压缩空气发出了一小声的爆鸣,当做这通电话的背景配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就太有趣了。”
*
一周之后,大家对津美纪做了全面的检查。
检查结果是,没有任何异常。
无论未来视还是夏油杰的咒灵,乃至被临时叫来帮忙的硝子,都没办法判断出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就连一点点的残秽都没有留下。
五条悟倒是托着下巴,绕着她转了几圈:“有种似有还无的感觉……但是这种微弱的咒力随便都有可能会沾到,尤其你们家大多数人都是咒术师,带着这种程度的痕迹太正常了。”
总而言之,他这边六眼的排查也没什么问题。
到最后就连津美纪自己都有点怀疑自身,当时的情况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或许是胆大会这种活动本身就有点刺激,正好又时逢傍晚时分,否则为什么会只有自己记得当时出现过来路不明的怪人。
“我倒不这么认为。”
夏油杰虽然对非术师颇有微词,但津美纪这些年来在他这里也努力刷出了不少的好感度,总算是从黄名变成了绿名:“我会最近抽空亲自去八十八桥附近看一看,如果像是悟说的那样,是《□□》这种游戏模式,想要逃过前辈的眼睛,需要相当缜密的筹谋。”
“但是这也太夸张了吧?虽说未来视是有漏洞啦,但那也只是超级难以察觉的一点点,想要在她的视野之外躲起来,就意味着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了吧。”
反倒是提出这个想法的五条悟开始觉得不可思议,他对自己有多自信,就对于阿镜的那双眼睛有着同等的自信:“之前不是也有人想杀她但是没有成功嘛。”
最终他们得出结论,就算真的有什么糟糕的计划,应该也会搁置很长一段时间才真正实施——未来视的能力特性之一就是,距离当下这个时间点越近,所观测到的内容就越为精准,“视野范围”也越是宽广——反之亦然。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甚尔放下电话——自家那位咒术师早早就已经退出了讨论,此时似乎在忙什么工作方面的问题,电脑前面摆着围棋软件的操作界面,还有聊天软件的聊天窗口。
“在干什么?”
他凑过来,聊天窗口里是一连串让人看不懂的英文,其中还夹杂着几个表情包。
“之前就拜托过塔矢九段还有高永夏,最近还拐弯抹角地联系了那几个之前和我用电脑一起下过棋的工程师,拖了这么多层关系终于联系到了之前那个开发人工智能的外国团队。”
阿镜回答:“和小光他们用Kyou这个新的网名下棋也是为了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想要联系到当世第一的人工智能围棋开发团体——为了这个还给他们投资了一大笔钱。”
“……找到他们是想要做什么?”
甚尔隐隐约约能够猜到答案,但还是想亲口确认。
“依靠围棋的千变万化来锤炼眼力,这是过去千年来无数的「镜」所总结出来的方法。日本的人类棋手极限不过是塔矢行洋前辈和已经消失的佐为,所以我想试试看,这双眼睛是否还能看到更远的东西。”
“非公开场合更好,我请求他们用这台人工智能来和我下棋。”
第79章 79
其实到了他们这个年龄和心境, 已经不太再需要想方设法绞尽脑汁地去提升自己的实力。
孩子都已经要上高中,虽然性格各异,但也都不太需要家长去操心;实力虽不至顶端,却也没什么咒术师或者诅咒师能够对他们产生明显的伤害;事业马马虎虎, 围棋领域人才济济, 自己勉强够得到其中之一;北海道的咒术联盟环境稳中向好, 他们早些年卖过大面子, 每年就算去旅游都会得到很好的接待, 正是摘果子的好时候。
顺风顺水,一切都是最好的选择。
“在这之上的, 你想要看见什么?”
甚尔把蛋黄糊倒进烤盘,在案板上摔摔打打地震了震, 用筷子尖扎破了几个冒出来的小气泡, 最后扔进烤箱,关门开火一气呵成:“获取任何力量都会相应地支付代价, 现在这样不好吗?”
“是很好啦……”
阿镜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解释:“可能是直觉, 也有可能是因为习惯性地担心过度, 偶尔就会觉得, 只不过是想要守住现在这样平稳的生活都必须竭尽全力才行。”
同为咒术师的七海建人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停下来过自己的自律训练,他在盘星教的职位类似于投资管理,实际上并不涉及那些和咒灵有关的业务,但咒术师的修炼也是场场不落,甚至偶尔会作为自由术式出去接单祓除咒灵——就当是帮自己另外两名同期的忙。
也是最近, 他在一次清理复数只一级咒灵的任务当中触发了黑闪的多次连击, 咒力在远处爆炸开来, 在扩张术式的作用下, 咒灵连同周边的建筑被彻底摧毁。他整个人站在废墟里大喘气, 等到辅助监督一溜小跑地过来拍他的脊背才猛然回神,看着自己伸开在眼前的手,语气有些不可思议。
“原来是这种手感啊。”
他说:“连发的黑闪——终于也有一天迈进这个领域当中了。”
“什么叫「迈入这个领域」,七海先生,您打破了咒术师迄今为止的黑闪记录啊!”
辅助监督大呼小叫,而七海建人在这样的背景音当中微微弯起嘴角。
如果以五条悟或者夏油杰这种级别的咒术师为目标,那他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但至少如今,在这个不断祓除咒灵的当下,他也确实在脚踏实地向前进步着。
阿镜在得知消息之后显得很羡慕。
理由很简单,这个家伙很少会经历这种因为意外而得到突破的场面。
“意外还是越少越好。”
甚尔将胁差从咒灵的嘴里□□,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看向一地已经被揍得各种姿态倒在地上的咒术师:“还有谁要继续?夏油给我开的工资是周末上午下午各四个小时。”
——连续挨揍四个小时是会出人命的好吗?
大家龇牙咧嘴,表情狰狞,这种训练可以自由选择冷兵器,但所有人的刀枪斧钺都没能伤到面前的这个男人一点半点。
就很离谱,他能和夏油教主打得有来有回。
要知道夏油杰这些年也一直在进步,牺牲味觉吃下去的咒灵源源不断地填补自身,将大量咒灵捏成一个集合体可以释放出类似五条悟虚式一样效果的炮击式攻击,不出意外的话,等这种手法稳定下来就会成为他的极之番。
相比之下,符术真是上限低的术式……
“就连小惠努努力都能干掉二级咒灵了。”
“没必要突然在这种事情上产生胜负心吧?”
“因为咒灵在变得越来越强嘛,咒术师也不能退环境,不然不就像是早期版本推出的卡牌一样,现在已经不好用了。”
“……你这都是什么奇怪比喻啊。”
虽然是在吐槽,但看到对方一副真的将这些话当回事的态度,甚尔于是凑过去亲吻她的侧脸:“只要是你希望的,什么事情我都会去做,所以在考虑祓除咒灵性能的时候,把我也一并考虑在里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