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一直说县太爷家多富贵多了不得,庆脆脆心里厌烦,再看庆柳眼神不老实,已经打量着要翻靠墙的柜子,伸手拦住,“堂姐,那里边没吃的,别翻了。”
庆柳翻个白眼,嘬一下牙花,“脆脆,你眼看就是县太爷的贵气姨娘了,还小气吧啦地守着这柜子,里边难不成有金元宝呀?”
“金元宝没有,我娘刚买的花缎子有一匹,你手上都是不干不净的,别碰脏了。”
庆脆脆顶回去,瞧着庆柳眼神更亮,索性站起身从她娘枕头下摸了一把大锁,哐啷当地锁好。
这边动静大了,庆二娘子扭头看一眼,猜出又是闺女在瞎摸揣,警告地瞪她一眼,回头笑了笑,“你看柳柳这丫头,就是没有脆脆的福气...”
倒是庆脆脆看着二婶这番做派,挑挑眉头。
以往二婶带着堂姐来,不是拿这就是摸那,顾忌着妯娌之间的面子,她母亲总是不好说什么,谁让花溪村庆家这一支,二代辈分里大房没个能顶门户的男丁呢。
就连庆柳身上这件青色的衫衣料子都是她娘买来给自己做新衣服的,结果却被她二婶一顿软钉子截胡了。
往日她脾性柔善,随了母亲的性子,总觉得自己不是个男儿身,辜负了他爹娘的养育情,所以总是容忍退让。
现在却看明白了,她自甘牺牲,这家里有几个心里念过她恩情的。就连她在二婶面前退让,她娘也没觉得委屈了自己,私下倒是抱怨‘你怎么不是个男的’。
她被庆柳欺负了不止一回,有的时候在家里,有的时候在村里,推搡更甚至是直接强抢她手里的东西。
回来只要跟她娘抱怨,她娘不仅不安慰,有的时候还怨怪她,说你要是个男的,庆柳她敢欺负你?
一直到天黑很久,二婶他们才走了,倒是没惦记着蹭上一顿饭。
想来她的亲事更让他们牵肠挂肚吧。
毕竟上一世,自己刚进了县太爷府,二叔不知花了什么路子,借她是县太爷姨娘的名声,把二房的大儿子送到县衙里当了小卒子。
别看职位小,在花溪村可出尽风头,说起来谁不赞叹一个‘官家人’。
却不好好做事,仗着一点小位子,四处为非作歹,连累当时还在后院的她受了十五大板。
——
一家人潦草地在桌上吃过饭,庆父将庆脆脆叫到正屋,庆母也顾不上洗碗,交代二闺女勤快点,匆匆寻到父女两个跟前。
一脚踏进正屋,就听见大闺女说了一句要人命的话。
庆脆脆直视庆父双眼,“我不嫁。”
庆母心里哀呼一声,看丈夫已经竖起眼睛,急忙拦道:“当家的,先等我说完。”
她把大闺女扯到一旁,连声叹菩萨,“我的儿呀,你可千万别听村里人嚼舌根,她们那是嫉妒咱们家的好日子,这才蒙着眼睛瞎咧咧。”
庆父沉声道:“你不嫁?你不嫁,老子就打断你腿,捆也要捆上花轿去。由得你小性子!”
庆母不敢反驳丈夫的话,一直扯着大闺女袖子,示意她快认错。
庆脆脆抽回衣袖,只问庆父:“爹,要是县太爷家那后院真能要人命,你也非得送我去吗?”
庆父眉目一凝,僵着脸皮,“说得什么话。县太爷是咱们的父母命官,娶你进去自然是当姨娘主子的,那媒婆说得真真的,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哪一个不好?再说了,你成了县太爷的姨娘,你老子我怎么也是县太爷的岳丈,说出去比里正都要气派。你是鬼迷了心窍,还敢说不愿意?!”
说了这么多,只有他们得利。
庆脆脆心里觉得发疼,还是那句话:“县太爷后院真就像村里人说得能要了闺女的小命,爹你还是非得送我去吗?”
庆父终于火了,一拍桌子,指着这个不孝的大闺女,“孽障!老子...”
庆脆脆只觉眼前又浮现上一辈子庆父到县太爷府随后接过银袋子的笑容,一把将小墩子拽起砸在地上,“爹,我就问你,哪怕知道我是去死,你也要送我进县太爷府,是..与不是?”
庆母已经吓得不敢吱一声,双手捂在胸口念叨着菩萨保佑。
庆父愣愣地看着地上支离破碎的板凳,头一次被闺女压着吼,一时反应不过来。
等明白大闺女说得意思,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躲闪的神情再也遮掩不住,嘴巴嘟囔一下,道“你娘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嘛,村里人是说来骗你的。”
庆脆脆已经知道庆父的答案。
显然他和二叔躲在一旁嘀嘀咕咕,早就做好决定了。
这一世是她传了县太爷家的事情,上一世未必没有人不说,可她爹还是送她去死。
如此,也就死心了。
上一世他们趴在她尸骨上活得滋润,就算是还了他们的一场养育恩了。
这一世她得为她自己活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