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听了顿时就是热情笑意,“是贵客到了呢。快,往里给老夫人院子里送话,就说王二夫人来了。”
她自引着人往里接,“夫人您是不知道,这几日老夫人常念着您,昨儿还说梦着您了,梦里瞧着您抱了个大胖孩子听戏呢。这不,今儿好说歹说,非得见您一面。”
庆脆脆过了月牙洞,上游廊,同她道:“那我得谢老夫人宝梦呢。肚子里这个长得快,成日累人得慌,还是得老夫人说说。保不准就乖乖了。”
孔家这处院子大,三进的,二进当中是假山流水的池塘,过了抄手游廊就见老夫人跟前伺候的婆子在左顾右盼等着呢。
瞧见了人来,婆子先是同身边的小丫头说了一句,这才迈步过来,屈身、请礼、抬手落托,一连套的规矩。
她也不站直腰,左手背托着庆脆脆下台阶,嘴上蹦出吉祥话,“盼夏盼秋盼星星,可算是将您盼来了。这一路上且好?底下伺候的没惹您不高兴吧?”
“好着呢。都是机灵鬼们,嘴巴跟润了甜蜜一般,可说了不少赏钱进兜袋呢。”
婆子便哈哈笑,“那是夫人您善心,体谅他们。回头老婆子得传话,叫他们拿了赏钱别老抠,往庙里那福池子里给您家小少爷点个响。”
不待庆脆脆开口,里边已经有一老太太声音传来了——“孔六家的,快些着,她大着肚子,作甚磨磨蹭蹭的。老骨头嘴巴碎,脆丫头,可别给她脸。”
庆脆脆便同孔六婆子相视一笑。
天儿冷了,老夫人正屋前早就挂了厚绣帘笼,大吉庆日子,帘子笼面上正是富贵呈祥的纹路。
顺着小丫头撩起的空挡往里进,庆脆脆笑答:“干奶奶偏心!明知道我不好走快了,舍不得说我半字,便扯了孔六家的闹。”
正堂宽敞又亮堂,当中坐着的老太太一身大红喜庆。
红缎仙鹤丽色锦大袄,长寿纹路挑花线龟面,抹额是大红洒金嵌着晶莹剔透的猫眼石,温润莹光的东珠头面,大琉璃云肩。
端的是慈眉善目的居家老太太。
她先松开孔六家的搀扶,给上首的祖宗行礼。
大着肚子别人也不能苛责,本就是隔着血亲的干孙女,难不成还强按着头让人家磕?
便一个正儿八经的屈身礼就足够了。
老夫人招呼她快快到跟前坐,庆脆脆不急着,依样给堂中的妇人们见过礼数,这才跟在老太太边坐定。
也不能一墩子扎实了,且得半边屁股挨着,等着人家嫡亲的孙女孙子来,也好腾挪。
这便是她不耐出门同这镇上人家走动的情由。
这一个屈身,那一个问礼,手腕上的镯子、腰上的香囊、玉佩,且得好送一场呢。
烦!
“你许久不来,我这把老骨头想得厉害。昨儿梦里还见着你了,你抱着一个大胖小子,我叫唤你,你不搭理我。”
怪道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小。
这还委屈上了,瞧着眼窝都泛红呢。
人家的大好日子,怎好因自己把老寿星折腾哭?
庆脆脆赶忙将她手攥着,往自己肚子跟前摸,“是说的里边这个不?我觉得是他。昨儿夜里踢了我一脚,大半夜疼醒了。奶,您瞧瞧,我这眼窝下边是不存着青呢?”
年纪大了,就喜欢小辈机灵话一堆堆的。
孔老夫人看了看,若有其事地点点头,“瞧着是青了,下回出门,那珍珠膏多抹点吧。怪吓人的。”
堂下便被她这番情态逗得哄堂大笑。
玩笑过了,便正经说话了。
怀着孩子累不累呀?
不累?那是你没到时候呢。
吃得香不香?
香?那是好事。
家里男人省事不省事?有没有招你生气?
不省事?惹你生气了?你活该,叫你平时惯着你家汉子。
孔老夫人问了常态,悄悄道:“这两个是给你当家抬脸的姨娘?”
说着看向她身后的谷雨和立夏。
七十岁的老人了,耳朵有些不灵光,她以为是悄悄声,实则整间屋子都能听着她这句体己话。
庆脆脆瞧着下面坐着的妇人有几个偏头抿嘴笑呢,顿时面上发红。
这种夫妻内闺的事情,怎么好当众说?偏老太太很严肃地盯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