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滑竿不用走外路,但孔家内宅也大。
走了不少路,腿上酸乏。
往常都是谷雨或是立夏来伺候,但有老爷在的时候,揉捏的活计就轮不到她们。
王二麻子将手来回搓热,这才落在媳妇略微浮肿的小腿上,一边试着力道观察脆脆的神情,一边同她说话,“孔二夫人是严家人,她当然觉得自己娘家是好地方。
就像是外边说咱家是暴发户,投机倒把的牟利人家,难不成咱家就是了?”
庆脆脆舒缓了蹙起的眉峰,听懂他言下之意。
无非就是说严家好坏不应由街坊传道来定,不然有失偏颇。
她便觉得有些委屈。
“难不成在你眼里,我是那种听别人嚼舌根就轻信的人?
今儿孔家席面上,老祖宗的大寿诞,严家是二儿媳妇的外家,自然也在。你是不知那严老太太说的话有多难听。”
“人家说了,三叶子没个老子娘,又是长在兄嫂手底下,指不定吃了多少苛待的苦。
旁人说不可能,说咱们两口子仁善,舍得掏钱送三叶子去书院,怎会是那种人?
这是多正的话呀。
偏那老太太没牙的嘴一瘪,说咱们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呢。”
王二麻子便有些不开心,“怎么是假慈悲?三叶子能活这么大,全是你的功劳,且不说银子花费,光延请名医的辛劳就是大恩情。这老太太忒不是人了。”
这才对嘛。
夫妻同心是什么意思,我说谁谁不好,做丈夫的同样也得说那谁谁谁不好。
庆脆脆宽心了,“她当我不知,却未料到那墙面不堵人言。我叫孔老太太声干奶奶,去的席面是上边。不好当中坐着,往角落里靠了,将将好有道间壁。
孔二夫人前脚刚说要将她外甥女说亲给三叶子,后脚她娘就背着她叨咕咱的不是。你是没见着孔二夫人那张脸,难看的都能悬冰碴子。”
王二麻子换了条腿,他并不觉得累,还给说了半天话的小媳妇添了一杯薄荷干片茶,大夫说秋燥,孕妇本身便容易热干,便配了些降火气的花果茶。
“孔二夫人便不再说了?”
“她自然没脸开口了,再说,便是没眼色。还使唤丫头往严老太太跟前递话呢。”
庆脆脆咕嘟喝了半盏,从小几上捻了一小枚杏干嚼着,“三叶子的亲事就是爹娘来托梦,我都不插手。
自小我就没指着长辈的派头,他念书不念书,我由他选。将来媳妇只要不是大恶之人,我也由着他喜欢。我就照管着吃喝穿行,其他,那是他自己的路,自己去选吧。”
王二麻子就喜欢脆脆这份通透。
这些年了,他在外行走,仁义在前,通透藏心间,活得半个逍遥半个富贵。
“你也是。别仗着是三叶子的哥哥,就敢在外边瞎应承,仔细回来我收拾你!”
王二麻子被那美目一嗔,心口都热了,连声保证自己绝对不会。
夫妻两个说了好一会儿,外边了了,又盘算起自家的箩箩筐筐。
从铺子说到工坊,东一件大事,西一件小事,耗子猫儿呀狗的,都要说起。
转开话题又说起了吃。
庆脆脆因为舒服而懒散的精神重新提起不少,眼睛亮晶晶的,“那青玉楼的八珍饭真是好吃呀。小的时候,家里舍不得费铜板买八种粮,我最盼着的日子就是三月三。
那时候有公祠祭,三大姓的人家体面,摆出来的箩筐篾子上就是八宝花饭。哎哟,一里地以外就香得不行。那时候我娘怕我丢人,千叮咛万嘱咐,只允我拿一小团。一小团也行,可我...”
孕妇便是情绪不稳,庆脆脆原本还欢喜着,可一说到小时候,不自然就哽咽了。
“可我只能咬一小口。相公,你知道嘛,就这么点点儿。”
她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在指尖上掐了一寸点的白。
“就只能吃这么一点。我娘耐不住二婶的软刀子,护不住食,我拿到手里没一会儿,就让庆柳抢了。”
她靠不住了,往起坐坐,“抢了她不吃,就偏在我眼跟前现。有一年她没拿住,一团都滚进了黄泥里,把我心疼的。庆柳不愿意要,可我要,我就去捡。”
庆脆脆将自己养得白嫩的左手抬起来,“就这只手捡的。捡了我还没吃,我爹就抽了我一巴掌。说不是家里没饭吃,捡人家丢了的吃,骂我丢脸呢。”
她真的好伤心呀。
泪眼汪汪地看着对首的丈夫,看他怎么安慰自己。
王二麻子比她还难过,同样眼泪汪汪的,“媳妇,那八珍饭真就那么好吃?我小的时候也没吃过,爹娘没了,村里人就把我赶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