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寇是从东城门进来的,人数我没看清,方才问他,他说自己也不知道,只瞧着开门时候跑进来百十来个。但是城里之前就有混进来的,所以说不准。”
这院子是最西边,往西不过三条街,就是城墙。
照着郑大江说的,倭寇最擅长的就是占城墙的地势之利,在城中烧杀抢掠,赶在援兵来前,迅速退去。
“得走!于大壮若是为我来,必然会寻到家来。”
走?又该去哪里呢?
王海急中生智:“夫人,不如避去工坊。工坊墙体堪比城墙牢固,且这些年为了防外人窥探或是偷窃,墙头上都是尖锐利器,除非倭寇有长梯子,不然他们进不去。还有防火墙,昨日刚补过吃喝用度...”
“不必说。走吧。”
能早一刻离开,就能早一步安全。
一脚踏出大门,倏然进入另一个混乱的世间。
长街尽头已经一片大火,火光中有人影晃动,不知是无辜百姓还是作乱的倭贼,哭喊声,求救声,嘶吼声,还有...诡异的欢笑声。
那一处已然是人间地狱,可附近的人家恍然未觉,或许不是未曾察觉,而是仓皇无措,不知前情,何有来路。
一行人刚拐过小巷子,庆脆脆脚步猛地顿住。
她娘昨日领着三宝去了县里,她爹和胡娘子,这时候不在她担忧的范畴。
可庆翘翘...她不能不管。
这种时候,谁的命不是命?
谷雨、立夏、陈婆子、刘婆子、王海和她。
这时候没有主仆尊卑,高低贵贱,摆在她面前的,都是平等的命。
“夫人,怎么了?”谷雨压低声音道。
庆脆脆挣开她的手,促他们先走,“我去西三巷子,庆翘翘还在那里,我不能见死不救。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耽搁一下就是要命的事情。
她折身往回走,一脚刚迈出去,身后一股大力猛地将她扯回去,谷雨半个身子冲出去,“夫人,我去。我认得路。”
庆脆脆阻拦不及,一转眼谷雨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斜对角的街巷中。
王海含泪将夫人扶起,“走。快走。”
一路往出走,都是茫然无措的无辜百姓,有些甚至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站在台阶上指点着远处的火势在议论着。
这时候自身难保,又谈何帮衬别人?
许是有人看出他们逃窜,远远喊了一句——“那处的,可知发生了什么?”
王海无法坐视不理,回头喊道:“倭寇进城了!快逃!”
这句话就像平地惊雷一般,轰地炸在众人脑海。
与此同时,城中一处发出剧烈爆响,紧接着烟火像是暗夜繁星一般,将半座城照得如沐烈日。
这一次他们终于看清了,隐藏在黑暗里的是头系白布巾,嘴里叽哩哇啦说着陌生语言,手握长刀的外敌。
也在这一刻,东边城墙上一名濒死的士兵用最后的力气点燃烽火。
浓黑夜色中有狼烟火光,十里之外的军户所一瞬间陷入混乱热议。
该不该动?烽烟起,是否要请示上级再动?
上级不在,副千户不在,两名百户不在,职位最高的只有一个总旗。
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生怕行差踏错小命丢了,底下都是请命的军士,他手里的红标牌子却迟迟给不出。
直到哨子从城中折返
“是倭寇。足有三百人,他们把持住了城墙,我们的人...我们的人进不去了!”
迟了!迟了一步!
总旗只觉晴天霹雳落在头顶,已经看得见自己秋后问斩的下场。
“总旗,快出兵呀。这时候再不出兵,大家都要被问责处决的。”
总旗恍惚着掏出标牌,“谁接?这牌子,谁接?”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沉默。
这时候接,有功算补过,无功便是罪加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