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珠好奇地看着她这一通动作,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正在做扩胸运动的禹尧一脸凝重,道:“这是童子功,你不懂!”
想当年,她刚到魔界,没啥功夫,就是靠着过去积累的健身知识强身健体。
其中最熟悉的莫过于从小学跳到高中的第七□□套广播体操。
每次一做这些动作,一种亲切而又熟悉的感觉就会涌上她的心头,给她一种从未离开过家乡的错觉,而就是这种错觉,支撑着她走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熬的瞬间。
现在她已经不需要靠这种错觉自欺欺人了,但过去的习惯还是留了下来。
禹尧活动完身体,就不再耽误时间了。
她一向谨慎,即便是情况紧迫,也先小施咒术,向头顶的袋口打了过去。
漆黑的口袋像一张贪吃的大嘴,悄无声息吸纳了那道紫芒。
禹尧没有意外,继续施法,用了五成的法力。
灿若流星的紫芒划破黑暗,稍纵即逝。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尝试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后,四下的黑暗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禹尧没有着急,能让连哭这么放心的法宝,自然不会轻而易举就打开了。
但是她不急,屏息凝气半天的金珠却急了,他开始烦躁的蹦跶不停,嘴上一直嘟囔着:“完了完了,不会我没见到息元先折在这里吧!”
“怪不得。”禹尧恰巧听见,低头道:“你跟着我原来是为了见老祖的。”
金珠上的光忽闪了几下,微弱的“嗯”了一声。
“你为什么要见他?”禹尧继续抬头观察,随口问道。
“我想见见他,他占据我记忆的全部,所以我很好奇,想看看他变成了什么样。”说到这,金珠的光芒闪了几下,显出几分刺目的妖异,被敏锐的禹尧察觉到了。
她不动声色继续道:“你是被记忆影响了吗?”
“嗯,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找他。”
“我想问他,他和‘我’还是朋友吗?”
金珠有些萎靡道。
第52章 人模狗样
“骨罗”一路的表现让他就像一个单纯莽撞,只有几分无伤大雅的小心思的年轻人。
兴许是过去骨罗在禹尧的记忆里太过可怕,她对这个生出灵识的东西有些顾虑,即便对方现身时用的是另一张脸。
禹尧试探道:“老祖与你当然是朋友,难道那些记忆还能作假?”
金珠闻言,又暗了几分:“记忆应该没有假,可如果他们真像记忆里那样,一直好下去,骨罗怎么会把我剥离。”
他似乎没有撕破脸之后的记忆,魔神只是把最美好的那部分情绪分离出来。
禹尧又坐了下来。
金珠凉凉道:“你是要放弃吗?”
禹尧道:“嗯哼,及时放弃也是一种美德,你不知道吗?”
金珠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禹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知道魔神的真身是什么吗?”
金珠沉默不语。
禹尧有些惊讶:“你不知道?”
金珠道:“我的记忆里没有这些,事实上,里面除了老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一丝也没有。”
禹尧:“哦。”
她去归元宫的时候,老祖曾跟她透露过,他没见过骨罗的本体,但他猜测魔神的本体极有可能与腾蛇一族有些关联,并且早年间跟随他的那些神仙妖魔可能会知晓他不为天下所知的秘密,伪装成传说流传出来。他要禹尧仔细回忆那些看似不靠谱的传闻,告诉他。
说来也巧,魔界中确实有传言说魔神本体是腾蛇。但也有说他是神龙麒麟王八的,甚至连兔子羚羊这些都有编排,乱七八糟的让人分辨不清。
所以她猜测,这个口袋极有可能就是他蛇皮所制的法宝。
如果是真的,那就有些难办。
但物不行,能不能从魔身上找漏洞?
恰巧,“骨罗”也道:“那你有没有外面那家伙的把柄啊?”
禹尧托腮细想了一会儿。
没有。
连哭活得太简单了,简单到除了实力浑身都是漏洞,但这反而是他的优势。因为他的漏洞明显到别的魔一眼就能看穿,反倒无法被当作把柄叫她拿捏。
不过……
禹尧脑海中忽然想起那日在河底,旱看到她时,一向冷淡沉静的面容竟然浮现了一丝惊乱。
清澈如碧的河水挡在他们之间,禹尧距他只有三步之遥,挥手便可夺他性命。
然而就是这样的情势之下,他毫不顾忌自己的性命,掌心相印,祭出水箭。
旱修的是策水之术,与上古的驭水术只差了一个字,但就是这一个字,使他永远无法与水合二为一,随心所欲的控制水。
相传,驭水者心念一动,便能让河川湖海颠倒翻覆,止息奔腾。而策水者却需要靠法力腾挪转换,以法力的消耗供养水,这远远达不到水随意动的效果。
但有一种策水之术可以让水在短时间内乖乖听话,那就是水箭。
水箭看不清摸不着,只要人在水中,那么他身边的每一滴水都能成为致命的利箭,就连鲜血也不例外。
这样的招数十分狠绝,让对手毫无转圜逃脱的余地,可付出的条件也是巨大的。策水者须以生命为祭,生气燃烧殆尽之时,便是他命陨魂飞之际。
自古以来,极少有祭出水箭的策水者,毕竟在这个年代,学法术最主要的是为了活,能活着谁也不想死。
可旱祭出水箭的时候,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几乎在他看到禹尧的那一刻,便立马作出决断。若非禹尧见他面色苍白异样,当机立断使出幽冥之火,打断了施法,否则再迟疑片刻,她就会没命了。但即使如此,她也感受到了体内方兴即止的沸腾,心悸了许久才缓和。
他就这么恨她吗?
禹尧觉得不是,因为她没有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一丝一毫的恨意,也敢保证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与其结仇。
“你既然死了一次,就不该再回来!”
大概是要死了,旱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情绪,用一种说不上是什么意思的眼神看着她。
她敢确定,那眼神里绝没有爱,也没有恨,更没有什么极其强烈的情感,可是它的主人却能毫不犹豫的以命相搏。
到底是因为什么。
连哭在外面邦邦邦的拍了几下门:“我说,你能不能再仔细想想,当魔将有什么不好的,要是你能回来,我这个第一宠臣的名头让给你也不是不行。”
有完没完!
禹尧都想捂住他的嘴了。她被关进来才多久,连哭就来来去去了好几趟,走一趟换一种劝法,现在连这种莫须有的宠臣名号都搬出来了。
他以为谁都跟他似的,拿魔神当宝吗?
欺负他看不着,禹尧翻了个白眼,嘴巴不耐烦的抿了抿,却在思考怎么敷衍他的时候顿住了。
是的,只有连哭将骨罗奉为至尊,像一条狗一样跪趴着讨好着,沉浸在他重臣宠将的名号里无法自拔,不肯让旁魔分走分毫荣宠,也正因如此,过去的他看禹尧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满脑子都是怎么干掉她。
但现在,狗却要把主人的宠爱分出来,甚至连他的肉骨头都能拱手相让。
原因不言而喻。
先前的一个个细节接连成串,茗羽难看的脸色,雪衣的欲言又止,还有连哭的那只瞎眼……禹尧陡然一个寒颤,觉得这比魔神爱上她更难以接受。
就像一块湿漉漉黏糊糊的烂泥贴在身上,怎么除也除不掉,恶心厌烦有,冷漠无视也有,唯独没有半点被倾慕的喜悦或矜傲。
禹尧记得很清楚,她刚从天族回来的时候,是怎么被连哭折辱折腾的。
她那时没有法力,还因为无意的吸纳摩天脆脆被寄予厚望。魔神以为她会成为一把刀,结果连块石头都不如,耐心的等了几天之后,他以为需要一点刺激,就把她赏给了连哭,说他想怎么样都可以,只是不能把她带出魔宫。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赏赐,在连哭眼里还不如他那些闪闪发光的珠宝,他忖度魔神的心思,觉得魔神对他说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深层含义,毕竟谁都知道他这魔想事简单。
再加上那时他在石化手里吃了败仗,一肚子的恨怨无处发泄,就拿她当个玩具一样的随意抽打鞭挞。
在连哭眼里,没有男女之分,只有实力的强弱,估计魔神也是看中了他这一点,认定禹尧除了会被打死,不会受什么折辱。
只这一点,禹尧大概不会恨他入骨。
可连哭的手下却认出了她的身份,还准确地道出了艳姬的名字。原来,他就是那个认出她女子身份,想要图谋不轨的魔官。
艳姬刮花了她的脸之后,就因为他的不依不饶挨了打,受了责罚,再度迎客时,地位早已不再,身体也衰败了下来,竟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
现在,因为她盗宝有功,艳姬的病被治好了,却又因为她的不争气再度陷入泥淖。
她始终忘不了,当她从弱水河畔回来,看着艳姬面上惨淡的笑容,奄奄一息的时候,心里有多恨,有多疼。
艳姬在她心里,是母亲也是姐姐,是她在魔界唯一的支撑,却因为她的过错,几经波折,一条命死去活来了数次。
而这一切,都是在连哭的恶趣味唆使下做成的。
所以即使禹尧把那名魔官折腾了许久,把所有的恶刑都给他来了一通,也依旧不解气。
毕竟,连哭是魔将,不是她可以动的。
金珠见她久久不说一句话,悄声道:“他问你呢?”
门外,连哭见她不回应,道:“你好得吱一声啊!”
禹尧纹丝不动。
金珠有些着急,下意识的帮她回了一声:“吱——”
禹尧:“……”
金珠学的还挺像。
连哭大喜,以为这是破冰前兆,语气一扫之前的小心:“那你这是答应了?”
禹尧避而不答,问道:“是尊上要你来的吗?”
连哭道:“这是自然。”
禹尧叹道:“承蒙尊上厚爱,我真是无以为报。”
就这样,禹尧被放了出来。
不过连哭还是有些防备她,把她带到一座严加看守的寝殿,并用镣铐把她的法力禁锢住。
“魔神回来之前,我不敢放你自由。”
连哭穿着一身艳红的广袖长袍,金色的卷云纹在烛火的映照下熠熠闪耀,鎏金束腰显出他挺直的腰身,一双黑皮靴紧缚着他劲瘦的小腿。他难得没有在说话的时候摇头晃脑,满面的正色在玄鸟金冠的衬托下,倒是挺人模狗样的。
大概是禹尧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的太久,连哭不自然的偏了偏头,眼底流露出一点难掩的喜色,身板愈发挺直端庄。
见此,禹尧才慢吞吞道:“这样就很好了,多谢。”
她这话不是客气,连哭的招待不像对一个囚犯,而像是对一个上等的贵客。
大气阔绰的寝殿,华贵且样式繁冗的用品摆件,再加上时刻流动的温泉池水,魔神也就如此了。
而且禹尧观察到殿中那宛如暴发户般的墙面砖瓦,与这些精巧漂亮的摆置格格不入,寝殿的方位和院落的样子也不像寻常偏殿一般别具一格,隐隐透着主殿的端正气质。
根据魔界的习惯和连哭的喜好,禹尧基本可以断定这是连哭的寝殿。
再想想连哭那抑制不住的别扭和莫名其妙,以及一别过往奇葩打扮的正经模样,她先前的猜测大概八九不离十了。
思及至此,禹尧冲着连哭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微弱的笑意。
忽略掉连哭的大喜过望,她的心里愈发的冷静。
第53章 逃离黑府
“啪!”
一豆微弱的幽蓝在指尖闪烁跳跃。
禹尧注视着指尖,看着微弱的火苗奄奄一息,直至萎缩消失。她毫不气馁,感受着身体中逐渐复苏的冥火气息,积力汇聚,“啪”的一声再次亮起。
这一次,火苗依旧娇弱可怜,但禹尧感觉到了指尖跳动的温度,比之前更有生命力。
门外,一阵私语声响起,不知连哭在问什么,总之一阵兵器轻响,门外的守卫悄然换下了一个。
禹尧收回手中的幽冥之火,懒散的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连哭走了进来,恰好见她面色略带苍白的躺在昏黄的烛火后,鲜红的衬衣给她增添了几分气色,头发凌乱的铺在身上、榻上,一缕碎发恰如其分落在唇边。
连哭的那只好眼落在她身上,喉结不自觉地的动了动,片刻后,他有些艰难的移开了视线。
“那个小白脸跑了。”
禹尧的眼皮连动都没动。
连哭不屑道:“哼哼,你的眼光也不过如此,而且还不止呢,你知怎的?他身边还多了个美娇娘。”
“你瞧瞧,你一肚子良心还不是喂了狗?”
闻言,禹尧终于动了,连哭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她慢吞吞的看过来,一双圆润的眼睛盈满了疑惑。
“我什么时候喂的你?”
“……”
连哭被这话噎住了,不过他全然没有在意,反而一脸奇怪的看着她。
“你不生气?”
禹尧道:“我不生气,而且我不仅不生气,我还很高兴!”
“……”连哭仔细瞅了瞅她的神情,发现这话不似作伪,因为禹尧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你不会以为他能来救你吧?就凭他?”连哭抓耳挠腮想了半天,只能想出这个可能。
禹尧解释道:“不是啊,离开我他还能过得这么好,我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
连哭一脸疑惑地盯着她,完全没听懂。
禹尧语重心长道:“说来你可能不懂,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爱到极致是放手,我对他的爱已经到了无可比拟的地步,所以他只要好我咋样都可以啊。”
“一派胡言。”连哭想都没想直接反驳道:“喜欢就要抢过来,你看我那一屋子的金银珠宝没有,都是我喜欢的,要是喜欢的东西都得不到,我当这魔将还有什么意思?”
听了这话,禹尧没有反驳,只是眼波流转,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而后慢悠悠的换了个倚靠的地方。
连哭被她那一眼看得僵在原地,身体稍稍挺直,光影暗处,耳根子开始隐隐泛红。
禹尧淡淡道:“你都说了,那叫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