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阵营的长老把他毒打了一顿,扔了出来。
筋疲力尽又身受重伤的年轻人终于承受不住,生了一场重病。
他躲在潮湿阴冷的山林之中,哆哆嗦嗦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可令人惊奇的是,他竟然安然无恙的躲过了重伤。并在五年后,卷土重来。
他告诉族人,他被一位神仙所救,不仅治好了他的伤,还授予他过人的武艺。
因为就连那位神仙都对这里的愚昧难以忍受。
族人们半信半疑。
当初毒打他的那位长老走了出来,打算用拳头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
然后,他躺到了家里的床上。
第二位……
第三位……
第四位……
直到族中所有不信邪的壮汉都躺到了床上,大家才相信多年不曾降世的神仙是真的生气了。
他们哆哆嗦嗦的来到林中,整日整夜的跪地求饶。
他们想起了曾经的美丽富饶和现在的破败贫穷。
年轻人,不,他已经成为一个中年人了。
中年人冷眼旁观,直到族人中最弱小的那个承受不住长久的跪拜,晕倒在地,他才站了出来。
他告诉族人,神仙说了,只要他们往后收起异心,团结在一起的过日子,那么族落又会恢复过往的美丽富饶。
族人们将他奉为神仙的使者,按照他说的话一一践行。
果然,没过几年,这里便恢复了曾经的生机,甚至还繁衍出比以往更大规模的村落。
年轻人的故事因此传遍山林,大山中的每一个儿女都知道他的故事。
今晚,他们燃起篝火,穿上华服,就是为了庆祝神仙的馈赠。
而这样的仪式,他们每年都有。
禹尧和茗羽就坐在他们中间,感受着节日的氛围.周围人忙忙碌碌,只有他们无所事事。
下午他们在树林里瞎溜达,结果迎头碰上了那个有仙缘的男孩,那个孩子惊喜异常,非要拉着他们来村里玩。
禹尧本就闲得慌,见茗羽沉默,就当他同意了,跟着来到了这里。
茗羽对此接受良好,甚至还会主动跟这里的人说话。
禹尧突发奇想,道:“你说,那个教年轻人武艺的神仙会不会是第三颗珠子。”
没办法,在没有找到第三颗珠子之前,她总会记挂着。
毕竟他们已经丢了一颗,偏偏老祖还故弄玄虚,神神叨叨的。
茗羽弯了弯嘴角,没有说话。
禹尧:“……”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不确定的问道:“这个神仙不会就是你吧?”
茗羽摇了摇头,唇角泛起一丝嘲意。
“没有神仙,从来没有所谓的神迹。”
“那是?”
茗羽顿了顿,总结道:“一个狐假虎威的可怜人罢了。”
年轻人对家乡的热爱是真的,对现状的痛恨也是真的。他在山中奇迹般的撑过一夜后,便拖着病躯离开了家乡。
他走到了山的外面。
这里依山傍水,虽不算富庶,但经常会有借道的人,年轻人在族里待一辈子可能都见不了这么多的人。
他选择留在这里,给别人帮工,靠着自己的勤劳挣下每一天的饭钱。
小地方事情少,但是来往的人却会给这里带来外面发生的事情。
他听到了朝代的更迭,战争与硝烟,贪婪与欲望。
看来外面的人也没什么不同。
他沮丧地想。
直到有一天,他背着一袋粮食抄近路,路过了一家学堂。
学堂不大,战争年代没有科举,文人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整座小城只有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头还在坚持。
镇上的人都说他读书读傻了。
他经过傻老头的门前,屋里只有几个四五岁的孩子,他一眼扫过去,甚至还有一个连口水吞咽都控制不住的稚子。
他们都是为了等上完课后,傻老头奖励的一根糖葫芦来的。
两岁的孩子也能吃糖葫芦吗?
年轻人看了看那个围兜亮晶晶的小孩,脑子里闪过了这个问题。
他经过门口,经过窗口。
这时,他听到老头讲了一个词。
“先礼后兵!”
什么意思?
年轻人鬼使神差的站住了脚。
但老头没有讲这个词的意思,只是重复的读了几遍,他在教孩子们识字。
年轻人等了一下,发现他还是没有讲这个词的意思,就卸下背上的米袋,趴在窗户上问道。
“什么叫先礼后兵?”
老头年纪虽大,但是耳清目明,就是反应稍稍迟钝了一点。
他的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大圈,终于看到外面的年轻人。
他脸上一乐,但很快就收住了,摆出一副严肃相。
“年轻人!向人请教应当先在门口作三个揖,然后问一句‘求教夫子,我可以进来吗?’,等我让你进来,你才能问我问题。”
年轻人想了想,作揖又不是磕头,求人弯三下腰就能办成的话,倒是不吃亏。
于是他走到正门,学着之前看到的样子,行了三个不太标准的礼,然后高声问道。
“求教夫子,我可以进来吗?”
屋里的小孩不知道为什么笑了起来,那个两岁的孩子笑得格外大声,他的围兜上又糊了一层新的亮晶晶。
“可以!可以可以可以!”
老头高声应道,从藤椅上弹起来,一脸激动地迎了出来。
他那双形如枯柴的手紧紧地抓住年轻人的手,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好像生怕他离开。
年轻人从未受过这样的礼遇,有些不知所措。
老头把他拉了进来,让他坐到堂中唯一的一张席子上。
席子前有一方小桌,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这也是全屋唯一的一方小桌。
小孩们都是自己带的小板凳,见状张大了嘴巴。
“哇!”
“他是皇帝吗?”
“我觉得是,夫子说这张席子只有皇帝能坐。”
“皇帝是干啥的,能给糖葫芦吗?”
“不能,给糖葫芦的只有夫子和小贩,没听说皇帝能给。”
“哦,那也没什么啊。”
孩子们的嘴巴又闭上了,甚至还往下弯了弯。
年轻人听了这话,没当真,但受宠若惊。
夫子把他按到席子上,在桌前激动得转悠了几圈,而后才想起他的初衷。
“你要问什么来着?瞧我这记性!”
“先礼后兵!”一个伶俐的小孩抢答道。
“哦,对对对,先礼后兵!”
夫子仿佛有了定心丸,立马正经起来,激动没有了,慌张没有了,面上隐隐还透着一种让人害怕的威严。
他仿佛变脸一样,认真的弹了弹衣袖,扶正发冠,站到了藤椅前。
藤椅一摇一晃,好像他刚离座。
老头顿了顿,转身气沉山河的坐下去,把摇椅坐正。
之后,年轻人再也没在学堂见过那张摇椅,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方方正正的座椅。
年轻人自这以后便每天都到学堂听课,有时候干完活路都看不清了,学堂还是有一豆灯光等着他。
孩子们彻底的讨厌上他,路上碰到他都会吵嚷着远离他,因为他们再也没有坐一会就能吃到的糖葫芦了。
就这样,一年过去了,年轻人学会了许多道理,渐渐也想明白了一些事。
他对夫子说,他不想读书了,他要习武。
夫子早就知道他的苦恼,沉默半晌,转身进了屋。
他从里面拿出了一把铁锹,递给年轻人,指了指院里的一棵小树。
“挖!”
年轻人虽然不解,但出于尊敬,他选择老实的挖土。
“莫不是武功秘籍?”禹尧好奇道。
茗羽摇头:“算不上秘籍,只是对人身体弱点的分析,吃透了对付大多数人是没问题的。”
禹尧道:“怪不得,看来他也算是遇上贵人了。”
茗羽淡笑:“那时,我在这附近清修,对他的事有几分了解,他临终前,我曾去见过他,你猜他说了什么?”
“什么?”
“哥哥姐姐!我们这边快要好了,你们要不要去换身衣服啊,你们穿的这样可没法跳舞!”
“好!这就来!”禹尧被这里的火热气氛感染到,忍不住跃跃欲试。
她回头看向茗羽。
蓬勃的火束映红了夜空,热气蒸腾中,茗羽浅淡的眼眸映出一簇火苗的光。见禹尧看他,他歪了歪头,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禹尧便学着这里人的样子,蹦蹦跳跳朝着营帐走去。
她离开之后,茗羽的身影消失了。
“哎!那个大哥哥呢?”阿朗就一个转身,发现人没了。
他奇怪的挠了挠头,正好这时有人叫他帮忙,他只好应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以前学到了一个词,叫“程门立雪”。那时候我就在想,一个人是对学习多么的热爱,才能顾不上严寒。
这里的“老头”就是这样的人设,对待学问至诚至性;年轻人虽不是这样对待学问的,但他也有自己所坚守的。
致敬所有赤诚的人!
第63章 翻云覆雨
鸣泉村的衣服颜色艳丽,发冠上的银饰闪闪发亮,走路时叮当作响,好像一首泉水唱出的歌谣。
怪道叫“鸣泉村”。
禹尧一出来就把这个想法告诉茗羽了。
她兴冲冲的跑过来,叮铃的泉水声淌了满地。
可茗羽就像痴了一样,目光愣怔,好像没有反应过来。
禹尧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心里格外自豪,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茗羽也笑了,他笑得很温和。
禹尧明知故问:“你在看什么?”
“我的眼睛有些疼,所以什么也没看。”茗羽明知不答。
疼?
禹尧不解:“你为什么眼睛疼?”
茗羽不答反问:“一颗耀眼的星子落到了你的眼里,你疼不疼?”
“疼。”
禹尧答完才反应过来,唇边的笑容反而淡了下来。
她突然有点害怕。
刚才她在屋子里换衣服,一个女孩温声细语的给她解释每件衣服应该怎么穿,那是一个很善解人意的女孩儿,她看出禹尧的不自在,全程没有插过一次手。
她是白日里那个娇憨的小姑娘,也极有可能就是未来的那位“所爱”。
就是在那样手忙脚乱的环境下,她依旧清楚外面的动静,包括茗羽的离开。
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放心,她在心里松了口气。
但是当她出来之后,依旧能在人群中一眼找到茗羽所在。
不是她眼力好,而是他就站在灯火通明,人迹少至的地方。质朴火红的衣服与他温文尔雅的气质粘合在一起,牢牢地吸引住了她的视线。
周围的人三三两两,欢笑声与吵闹声穿插重合。
他站在其中,丝毫未受周围的干扰,安静地好像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禹尧心里一紧,忍不住高声喊了一嗓子。
过客停止了无动于衷,终于向人间看了过来。
他的视线也因此定格在了这里。
禹尧既骄傲又害怕。骄傲是因为她把这个神尊留在了人间,害怕是神尊驻足太久,回不到天上去了。
禹尧问道:“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茗羽道:“很好。”
“我倒觉得不是那么好,偶尔来一趟可以,时间久了还是会腻。”
茗羽闻言,浅色的眼珠氲上了一抹淡笑和了然。
“这个要视情况而定。”
这话说的没错,禹尧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好熄了心思。
大好的时光,煞风景的事情少做为妙。
正巧此时,篝火全都燃起来了,一丛丛火光冲天而起,伴随着众人的欢呼、惊呼声,禹尧才发现,方才的火堆在通明中化作了几点残星,寥寥的星汉遮掩不住漫天的热浪,却衬托得更加惊心动魄。
“这火怎么烧得这么旺!”禹尧惊喜之下,忍不住问旁边的茗羽。
“加几样佐料,自然可以,改天我试给你看。”
“那……最好不过!”煞风景的话在心里转了两轮,终于变成了纯然的期待。
茗羽笑着点了点头。
火势很快便弱了下来,热浪渐散,遍地星子。
人们围着一个个火堆吃起了早就准备好的美味,禹尧和茗羽是那个叫阿朗的男孩带来的,自然跟他们坐在一起。
这个时候,那个小姑娘没有坐在他身边。
禹尧好奇,问他小姑娘去哪了。
阿朗笑得有些羞涩,脸上泛起了红晕。
他抿了抿嘴,不好意思的小声道:“阿妹有三个哥哥,而且还比我高比我壮。”
说完,这个一直以来爽朗大方的男孩把头低下去了。
所以?
禹尧不明所以,下意识的看向身边。
茗羽自然地接道:“在这里,要想娶别人家的女儿,要先把对方的哥哥打败,表示自己有能力照顾好他们的亲人。”
禹尧:“……”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那万一女方的哥哥是个小气的人,被打败了更不让嫁了呢?”
阿朗闻声慌乱的抬起头。
茗羽不紧不慢道:“那没关系,这样妹妹可以带领全家去打哥哥。”
“……”
“一定要靠打解决吗?”禹尧有些费解。
阿朗抢道:“当然,在我们这里打猎是最重要的营生,没有强壮的身体怎么能打到猎物。”
“不过这个办法也不是长久之计。”他又道,“族里还有些身体较弱的男子,他们打不过别人的哥哥,不仅娶不上媳妇儿,野兽来了都不能保护自己。”
“那你想到办法了吗?”茗羽突然道。
“我确实有一个想法,可是很难实现。”阿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是什么?”
“我想带着大家离开大山,去到外面的世界。”
“小子!你又在胡扯什么!”
一个醉醺醺的壮汉歪歪扭扭的走过来,一手把阿朗的脑袋按得一个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