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柠这边安宁静谧,祁景那边,却是焦躁难安。
万全被刺客打翻的时候扭伤了脚,洪烈已经帮他将筋骨正了过来。虽有些痛,但在万全的忍受之内。
祁景坐在火堆边,衣服已经逐渐蒸干。他的姿态冷静,表情却比黑夜还要阴沉。他落水的时候腿被划伤了一长条口子,还好洪烈随身带着金疮药,万全跪在他身前,正小心地给他敷药,然后从衣服下摆上撕下布条,用干净的一面给祁景包扎。
祁景一动不动,仿佛腿上的伤不是自己的。
有脚步声响起,两人顿时警惕地回头,见是洪烈回来,又放松下来。
祁景问,“找到了么?”
洪烈摇头,“没有。”他身上有伤,手中的刀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淌血。皇帝挂心失踪的几个人,令他去寻找。他顾忌皇帝的安危,没敢走太远,还是遇到了残余的两个刺客,战斗一场,匆忙赶了回来。
祁景心一沉。除了他们三个,另外三人,全都失散了。水袖他用惯了,但毕竟一个宫女,并非无可替代。然而南宫棠是他一起长大、兄弟一般的存在,又是能为他治国□□的良将;姜柠是……是他的棋子,刚刚还奋不顾身地为他挡箭,这两个,他哪一个都不希望出事。
“再去找。”祁景命令道。
南宫棠还好,毕竟一身武艺。可姜柠,那么柔弱弱娇滴滴的小姑娘,又那么爱哭,面对这样危险的境遇,会害怕罢?她根本不会保护自己,没有人救她,她可怎么办?
是棋子就该好好履行自己的使命到底,不应该半途退场。
洪烈的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听着皇帝的命令,却没有动。
万全一脸忧愁,担心触怒皇帝,又不得不说,虚弱道,“可皇上,您的安危更为重要啊。奴才不中用,洪大人走了,谁来为您护驾?应该他们来找您才对……”
祁景心头顿时一燥,为这两个人不听命令而生气,可理智很快告诉他,他们说的对。祁景心浮气躁地坐着,扫了一眼四周。
夜色茫茫,林深寂静,姜柠她,在哪里?南宫他,又什么时候回来?
姜柠正安稳地睡在南宫棠怀中。
后半夜考虑到残余的刺客应该已经退走了,而其余的人应该也已经精疲力尽地睡去,南宫棠放心了些,终于任自己沉入梦乡。
早晨姜柠是被额头的刺痛惊醒的。她睁眼,就看到南宫棠低垂的眼睛。
南宫棠轻轻拨开她额角的碎发,看向她额头的那处红肿,有些心疼,“这里严重了些,昨晚该多给你冷敷片刻。”
当时他更怕姜柠着凉,取舍之下,便对她额头的伤忽略了些,现在倒是严重了。
“还好。”姜柠不想他担心,直起身子,拿手捂住那块撞伤,问,“丑不丑?”她一点也不想在南宫棠面前变丑。
她在意的竟然是这个。南宫棠忍俊不禁,“不丑,好看。”
互通心意后的木头居然开窍会说好听话了。姜柠心里甜滋滋的,站起身,“接下来我们去哪?”
她很想和南宫棠多待一些时间,可南宫棠心怀天下,青州的无数百姓正在受苦,他未必愿意耽搁。
南宫棠也跟着想站起来,但他才起来一些,又跌坐了回去——姜柠压了他一晚上,他也不愿翻动影响姜柠好眠,这会儿身体已经麻了。
姜柠看他模样,忍不住又羞又好笑,双手伸出拉住他手臂,用力把他拉了起来。
南宫棠任她笑,想着之后的计划,活动了下筋骨,道,“先找点吃食果腹。”毕竟昨晚他们也未吃。他还能忍,担心姜柠饿坏了。
姜柠听他安排。南宫棠习惯走前面,将姜柠护在身后。也是他走前方的时候,姜柠才发现,他后背的衣服被划破,露出隐约的伤口来。
姜柠顿时一惊,快步上去,拉住他的手臂,看着那道伤,“你受伤了?”
也是昨晚南宫棠一直面对着她,她才忽略了他的后背。没想到他居然受了伤,还在江水中泡了那么久。
姜柠一急,就要去拉他的领口。南宫棠习惯了小伤小痛,不想姜柠见到血腥,按住她的手,低声道,“小伤,没关系。”
南宫棠一向真诚,他说没关系,便是真觉得这伤不要紧。可姜柠却替他疼。明明她才说要他多顾着自己,他还对伤痛轻描淡写。
姜柠嗔道,“有关系。你都说了,你的性命是我的,那你身上的一根头发丝,我都要有关系。”
南宫棠终于不再做声,松开了抓着姜柠的手,任姜柠拉开他的衣服。
随着衣衫滑落,南宫棠身上的一道道旧伤痕,便露了出来。右肩一道,背心一道,左肋一道。左肩上是新添的一道,有她食指那么长,皮开肉绽,已经被水泡得发白。
他是怎么做到一直一声不吭的,还给她当肉垫?
姜柠绕到他身前,发现他左胸也有一道。
从前他每次出征凯旋,姜柠心里都是又喜又忧,喜他神勇无敌建功立业,忧他身上带伤受苦受痛,但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强大的、冷静的,永远只说自己没事。
明明就有事,大骗子。
已经不再记得害羞的事,姜柠直直盯着他胸口的那道伤,心疼得眼眶泛红。她伸手,轻轻一寸寸去摸那伤疤,声音发颤,“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