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全没有多说,把祁景的温柔学了十分,“娘娘,这鸩酒发作快,不会令您太过痛苦。”
纯妃朝宫门看了看,“皇上他不亲自来看着么?”
万全只道,“娘娘,上路罢。”这样的处罚,是决计没有退路、不会改变的。
纯妃有些失望。虽她知道皇帝冷酷无情,可还是希望能死前见见他,毕竟,他是她爱慕了七年多的夫君。她活着没能将他焐热,死时,也不能多看一眼么?
万全把那鸩酒往她面前递了递。那毒液在上好的瓷杯中,漾出一点点波纹,丝毫看不出致命的危险。
纯妃看了眼那杯毒酒,轻轻道,“我还想再等等。”
万全瞧她模样,也不像是因为怕死而拖延。他沉默半晌,才道,“娘娘,还请勿要拖延。”
如今作出这可怜可叹的模样,当初为何又要作出那等阴险恶毒事情呢?单单一首童谣,满心俱是杀机,季氏便算了,姜氏何其无辜。
皇上不会顾念旧情的。何况他与纯妃之间,也没什么旧情。他,不会来的。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纯妃心中的失望,变成了浓浓的绝望。听了万全的话,她低哑地笑了起来,停也停不住,一时又显得有两分疯。
她边笑边问,“万全,你最了解皇上了,你知道他不会来罢?”
人之将死,出现何种情状都有可能。万全冷眼任她发疯,嘴角的笑容甚至都未减两分,尽职尽责地举着那杯毒酒,道,“娘娘,还请不要令奴才难办。”
纯妃笑够了,猛地吸了一口气,夺过万全手中的毒酒,一仰头,尽数入喉。
随着纯妃服毒,万全带来的另些太监,拿白绫缠住纯妃两个贴身侍女的脖子,很快将她们勒死。一时间兴庆宫景况恐怖凄惨,跪着的下人们瑟瑟发抖。
那鸩酒发作快,但走遍全身攻击要害,也花了半刻时间。纯妃伏在桌案上,承受着一波一波的剧痛,冷汗浸湿衣裳。
万全冷眼看着她发作,耳边听到声音,一转头,发现竟然是祁景来了,顿时有些惊讶,“皇上……”
但他消了声,只因祁景的表情太过森冷,行走的姿态气势汹汹,同往日温柔优雅的模样相比,仿佛换了一个人。
这是怎么了?
祁景带着两个侍卫过来,丝毫没在意万全,只森然地盯着纯妃。迈进门槛的时候,他抽出了身旁侍卫手中的刀。
纯妃迷蒙间听到万全的声音,心里一喜,抬头。冷汗进了她的眼睛,她看不太清,只觉得祁景仿佛杀神一般走近,而后,一刀刺进了她的胸膛。
她感觉心口发凉,分不清是刀仞太冷,还是自己心情太冷,“皇上……”
“你这个,毒妇!”祁景的声音极度冷酷压抑,仿佛从地狱传来。
纯妃泪眼朦胧地笑了起来。她终于见到他,没想到,他只是来补刀的。
她笑,声音温柔得仿佛在说祝福,“皇上,你这辈子,得不到她,也得不到姜柠。”
虽不是明确知道冷宫到底是什么人,但祁景手段这么多,却这些年也没能光明正大地让那女人来到他身边,多半只一个可能——那个女人,不愿意。祁景既让她痛,她,便拿他最失意的事诅咒他,何其快哉。
听懂了她的意思,祁景眼中戾气大盛,手中用力,那刀穿过纯妃的心脏与脊背,将她钉在了椅背上。
剧痛袭来,纯妃再也无法支撑,头颅低了下去。
随着仇人死去,祁景心中的怒火也散去,变成了三分麻木。他面无表情道,“拿草席裹了,送去荒山。”
堂堂纯妃,死后连一口棺材都得不到。这是……将皇上得罪得多彻底?万全这才有些感叹,弯腰行礼,“是,皇上。”
祁景走出兴庆宫,下意识地朝祥和殿走,他想去看看姜柠,到底如何了,是不是躲起来在哭?
但走到半路,他心里的慌乱却越来越多,头一次,有了害怕的情绪。
怕姜柠看见他便会发亮的眼睛,只剩下阴翳;怕姜柠的眼泪,再也不是为心疼他而流;怕姜柠再也不肯与他说,家里的桃花、西街的糕点。
祁景的脚步,慢了下来。
万全交代完兴庆宫的事,打听了一番,才知道祁景到底是因何震怒。他心中担忧,赶往祥和殿,在祥和殿附近,碰到了举足不前的祁景。
祁景看着祥和殿那一棵高出了院墙的桂花树,负手而立,表情空茫茫的,身形被灰白的院墙衬着,竟一时显得寂寥,“她,可还去过哪里?”
也只有与他极为默契的万全,才听得懂这没头没尾的话。万全叹息道,“听说,还去了浣衣局,见了赵氏……”
赵氏……一时间,祁景对姜柠撒过的那些谎,一句句在脑海旋转。他咬紧了牙。
不到两个时辰之前,他还觉得,自己此生从不后悔。可现在,他终于尝到了后悔的滋味。那滋味是如此苦涩,又如此苦痛……
他为何要利用姜柠,为何要对姜柠撒谎呢?他不该啊,万万不该。
万全看着他,担忧地唤了一声,“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