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歌和温泛夜表达感激。
天暗了下来。昙无婆婆吹亮火折子,领他们到侧房去住,忽地她注意到大门被风吹开了,一个小孩子探头探脑。
昙无婆婆呵斥一声:“谁在那里!”
那小孩吓了一跳,用力阖上门跑了。
昙无婆婆快步走到门前,往外看去,只见那小孩边跑边回头看。见婆婆盯着他,撒开腿狂奔。
昙无婆婆赶紧转身,将火折子塞给菱歌,“不好了,村里人知道你们在我这儿,快走!”
“那您——”菱歌担心连累了她。
“好说歹说我是村里年纪最大的,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昙无婆婆搬来梯子,架在围墙上,“你们快走吧,出了村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七天后再进城。”
温泛夜先出去,在墙下托住菱歌。
三尾狰轻松越过墙头,“你们俩先走,我断后。”
小黑:“看不出来啊,这三尾还挺义气的。”
温泛夜也对它略有改观,“谢谢。”
三尾狰鼻子出气,转过脸去:“我可不是帮你。”
昙无婆婆刚把梯子挪回原地,门被踹开,为首的是昙无冬:“阿妈,那两个凡人呢?”
昙无婆婆霎时明白过来,扶住心口:“你,你这个逆子……”
昙无冬抓住她的手臂,低声道:“阿妈,我告诉他们你是被威胁的,你别说实话,不然阿雀和我就完了!”
昙无婆婆眼里蓄泪。
阿汗几人进屋里搜寻,不见踪影。
阿汗:“婆婆,您受惊了,那两个凡人是不是听到我们来,逃跑了?”
昙无婆婆手掌颤抖:“不,不是……”
“阿妈!”昙无冬厉声道,“阿妈,公子下令一定要抓到他们,尤其是那个女的,她值三千金啊!”
昙无婆婆凄厉道:“三千金就让你卖了良心?”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举报他们没错。你知不知道阿雀在宫里被内侍逼着当对食?我妹妹被人欺负,皆因我们家无权无势。你总说陛下好,她可惦记过你,探望过你?”
昙无婆婆低声呢喃:“陛下自身难保,她,她虽然是女王,可公子拉拢了很多朝臣……”
“都是借口,她是女王,锦衣玉食,日子过得比我们好多了,她都不在乎我们,谁还会在乎我们。”
昙无冬转头看向阿汗:“他们一定是逃跑了,我阿妈被他们吓得不轻,我留下来照顾她,你们快去追。”
“好。”阿汗带着村民追赶去了。
昙无婆婆也想去。
昙无冬拉住她,低声道:“我希望公子能称王。”
昙无婆婆大惊:“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罗刹海国历来由女王统治……”
昙无冬:“等我领到这三千金,我们就搬到迦叶去,我要出人头地,给阿妈买大屋子,让阿雀嫁好人家。啊!”
他捂住后脑勺,一个瓦罐砸在他头上,摔得稀碎。
三尾狰报了仇便逃跑,踢翻沿路百姓酿酒的陶罐,制造路障。
阿汗等人手忙脚乱地跨过障碍,看着三尾狰没了踪影。
“抄近路,走!”阿汗招呼兄弟。
……
菱歌和温泛夜往有遮蔽物的地方跑,逐渐越跑越高。
不知跑了多久,以为拨云散雾,结果又跑到了死路——裂谷悬崖。
原来这裂谷深不知多少长,长至少上千丈,其位于罗刹海国西边,国境之上。
窸窸窣窣的声响从他们身后传来。
一个人影跃出草丛,赫然是三尾狰。它还以为脱险了,放慢脚步悠悠闲闲的。
直到看见那裂谷:“我去!这么大块地儿你们专往死路跑啊!”
“其他地方没有遮蔽,也是死路。”菱歌试图召唤荷叶飞行器。
结果徒劳,灵力若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菱歌蓦地往北面走了几步,指着远处:“那就是迦叶城吧。”
如天堑般难以逾越的高墙就建在裂谷边缘,从这儿只能看到高墙,也不知迦叶城究竟有几面。
圆拱从墙那头探出来,色白如玉,鎏金镶边,线条圆滑,多为镂空,建筑风格独特、错落有致。
三尾狰:“有什么好看的,咱也不能荡过去是不!”
温泛夜问小黑:“小黑,你有办法吗?”
小黑:“你走到悬崖边上看看。”
温泛夜站在悬崖边,往下看,裂谷像一块黑色海绵,光才深入几丈就被吸收得干干净净。
这裂谷深得三尾狰都腿打抖。
菱歌听见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他们追来了!”
温泛夜看向三尾狰:“你下一次能不能别滚着跑?”
接连两次被追捕,他猜想是三尾狰那独特的尾巴在地上留下了形状。
三尾狰想发脾气,但看着它留在地上那一道道几乎写着“快跟着我,我们就在这儿”的痕迹,没话说了。
菱歌摇头:“别怪它,我觉得这些村落是故意在接近裂谷的一面种树的。”
温泛夜怔了怔。
确实,这些树的树龄都不大,他们没见过大树。
阿迪提附近的村庄,树木随意生长。
而这里一面种满了树,一面是一望无际的白沙。
就算三尾狰没暴露方位,罗刹也会追到这儿。
倾一国之力,为凡人和修士打造的陷阱。
菱歌想不通,公子那罗和凡人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
小黑:“阿夜,悬崖壁是凹凸不平的吗?”
温泛夜蹲下,伸手摸了摸:“对。”
“我们可以挂在崖壁上,等他们走了再上来。”小黑提议道。
从前的温泛夜做不到,现在的他可以。
“三尾,你能挂在崖壁上吗?”
三尾狰用行动证明它可以,跃下后探出个脑袋,“那你们怎么办?我可挂不了俩人。”
它的尾巴勉勉强强可以卷住一个人吧。
“不用,顾好你自己。”温泛夜握住菱歌的肩膀,跃下悬崖。
下坠之势戛然而止,温泛夜一只手抓住崖壁,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肩。
显然他这样不好发力,菱歌连忙抱住他的腰,右手抓住一块突出的石头。
温泛夜僵了僵:“……”
“嘘,他们来了。”菱歌轻声道。
“怎么可能,痕迹就是通往着的。”罗刹在附近搜索了一阵,遍寻不获。
其中一个不确定地看向阿汗,“他们不会跳下去了吧?”
“之前就有一个没找到的,当着我们的面跳下去了。”
“你说那个拿刀的?”
“是啊。”
阿汗想了想,“阿雄,你还记得之前抓的那个凡人吗?”
“嗯,他看实在没路跑了,就挂在悬崖上,以为自己很聪明,结果被你一脚踩到手掉下去了。”
三尾狰:“……”
它看向温泛夜和菱歌,他们俩没什么表示。
阿汗:“我去看看。”
三尾狰内心咆哮:被识破了,你们倒是想想办法啊!
菱歌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微弱的光照亮周围。
用这点火光照亮下面显然不可能。菱歌把火折子挪到石壁上,蓦地发现一条长长的痕迹。
伸手抚摸,两旁隆起,中间深陷。
菱歌按捺不住喜悦,“温泛夜,你相信我吗?”
温泛夜鸦黑睫毛轻轻扇动,垂眸望着她,“当然。”
阿汗还没走近裂谷便觉幽深恐怖。
他想起上次那个被他一脚踩到手指的凡人,凡人能换赏金,他肯定不想他死。
阿汗没抓住,眼睁睁看着那凡人掉下去,融入黑暗,像一块黑糖般化开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这次有些特别,卫兵说公子特别嘱咐下来,这个少女和以往的凡人不一样。
公子说一定要将她活着送到王宫。
阿汗的脚将一些沙石踢下悬崖,他停住,下半身不动,上半身探出去看。
没有人。
阿汗视线扫过边缘,正待去看峭壁之下,忽然心里咯噔一下。
有什么东西挂在崖壁上,他点燃火折子往前一丢。
火折子如流星般掠过,照亮那插在峭壁上的东西——是一柄断刃。
他心里大喊不好:他们定是将刀插在崖壁上,未曾想没支撑住两人。
那个假装成罗刹的男子无所谓,关键是那少女。
公子的吩咐……阿汗的背一下子全湿了。
阿雄见他僵在那里,“阿汗,你找到了吗?”
“他、他们掉下去了。”阿汗僵硬地转动脖子,“公子要的那个少女,掉下去了,是咱们逼她掉下去的。”
阿雄脸色变了变,“胡说!她是自己跳的,和咱们有什么关系?所有人都回去,今天我们没追过任何人,没见过这两个凡人,谁问起都说不知道,懂吗?”
大家不约而同点头。
甚至有人在听到阿汗的话后就跑回村庄了。
公子说活的那就得是活的。
谁让她死了,公子就让他死。
谁与公子讲道理,公子也让他死。
来时脚步声整齐,此刻却溃散如四处逃窜的败将。
三尾狰听到上面没声了,尾巴灵活勾住边缘,向上一甩,双脚落地。
第39章
他们都走了。三尾狰趴在悬崖边向下喊:“喂——”
裂谷吞噬掉了他的声音。
连喊了几声都没反应,三尾狰急躁起来了。
他们难道真的掉下去了?
“三——尾——”
三尾狰竖起耳朵,趴在地上。
奇怪,这声音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
“下——来——”
三尾狰毛都竖起来了,菱歌和温泛夜摔死了,变成鬼在呼唤它吗?
没那么快吧。三尾狰摸着下巴思索,那声音又出现了,连在一起,喊它下去。
下就下吧!三尾狰尾巴吊着边缘,像只壁虎,向下攀爬。
下落到差不多一丈处,它发现山腹有洞。
里面摇晃着微弱的光。
三尾狰荡进洞内,只见菱歌和温泛夜都在。
“他们走了。”三尾狰埋怨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吧,就这么跳下来了,不怕摔死啊。”
菱歌在山壁上摸到刀痕。
像有人将刀插入崖壁向下滑。
刀痕没有戛然而止,菱歌大胆猜测那人滑下去,而非掉下去。
她取出一把刀,刺入崖壁,第一柄断了,她便再换一柄。
温泛夜松开手,两人下落,靠刀稳住,坠入山洞。
温泛夜在落地前调整姿势,垫在菱歌身下,替她卸去大部分冲力。
菱歌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到他胸口,天旋地转,落地后还迷瞪了一阵。
菱歌呼唤三尾狰的时候,温泛夜用火石点燃火把,照亮山洞。
一具身着布衣的尸首静静躺在角落里,他是饿死在这的。
“这就是他们说的那个跳下来的人。”温泛夜低声道,“他一个人,孤独地死在了这。”
小黑不忍:“哎,阿夜,要不咱们把他带上,找个地方埋了吧。”
“埋?埋在哪里?人间,现在我也回不去了。”
虽这么说,他蹲下刨地面,很快刨出一个小坑,把男子的尸骨叠放好埋进土里。
菱歌见状便也来帮他,他们还给男子立了块木头做的碑。
三尾狰盘坐在地,对此不以为然:“这人都死了,还埋他干嘛,又不是能活过来,你们倒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啊。”
菱歌按好小坟包,拍了拍手里的土,“我们在这待七天,七天后进城。”
温泛夜赞同:“嗯。”
三尾狰瞪眼:“在,在这破地方待七天?!”
“我们的食物还能吃大概半个月。”菱歌清点库存,“应该没问题。”
温泛夜将火堆升起来,总算看清四周。
这里的土是黑的,仿佛谁不小心打翻了一块砚台。
墙上有一道道刻痕,数着日子。是那男子临死之前的挣扎。
温泛夜的手指摩挲墙壁,男子还写了几句话,他或许被黑暗逼疯了,前言不搭后语。
“就算……有路……那又怎么样。”温泛夜呢喃,“他说有路,有什么路?”
三尾狰正和菱歌发脾气,还说要把她带上去,把温泛夜丢在这里。
它一只再爱宅的妖,都受不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上七天!
菱歌无可奈何,拍了拍它的头:“别闹。”
三尾狰:“……”气死我了!
菱歌走到温泛夜身边,“发现什么了吗?”
“那个人后来神志不清,用小刀刻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温泛夜道,“他说有路,哪来的路?”
菱歌诧异。她拿起火把,走到洞口。
这裂谷究竟有多深?菱歌试着喊了一声,她的声音才飞出去就被淹没了。
在这样无尽的黑暗里,不用几天就能把一个人逼疯。
菱歌放低火把,照亮她脚下的路。
从洞口往外延伸出约莫五指宽的缝隙,乃一条紧贴着崖壁的路,通往迦叶方向。
三尾狰没恐高也被这裂谷整出恐高,它后背贴着洞壁,“咦,怎么有一条路?”
“这路一直向那边,或许能去迦叶。”菱歌猜测道。
他们有食物,有水,有武器,还有火。
那个男人什么都没有,怪不得他发现了路也不敢走。
三尾狰:“我饿了,不管如何先吃饭吧~”
……
昙无冬在村口焦急等待,见他们回来便露出笑容,旋即发现阿汗一行无功而返,又卸下笑容。
“没抓到他们吗?”昙无冬问。
“没有。”阿汗为难,靠近昙无冬,将声音压到最低,“他们掉进裂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