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罗还晕着,不知道阿思在笑他,大喊:“我可以!”
迦梨站在影壁后,一脸腼腆地等待夸奖,“嫂子,我让马夫去告诉阿兄了。”
最先来的是卫兵,将买家和卖家都抓起来了。
摩诃莲一脸无辜地往边上站,她本来想当个寂寂无名的英雄,但迦梨已经把她卖了。
无著手上还沾着墨痕,圆领袍也溅了墨点,进天井第一件事是找摩诃莲。
他大步走到摩诃莲面前,抓住她上上下下看了个遍,似是明白了,“你把他们打伤了?”
摩诃莲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只是用手一捏,他们就说好疼好疼。”
卫兵上前禀报:“启禀大王子,那两个内侍撞伤了头,还在昏迷。搜出二十三个孩子,十个男孩十三个女孩,案犯四个,都是妇人,其中两个腕骨碎了。”
卫兵越说越激动,“大王子,他们说是一个女子擒住了歹人,莫非又是一名仗剑相助的九洲台修士?”
无著:“不,是你们尊敬的王妃。”
卫兵看向摩诃莲,后者讪讪一笑:“我不是故意弄伤他们的,我只想把他们抓起来。”
“王妃几时有此神力?”
“摔一跤便有了。”无著道,“将案犯抓起来关进牢里,剩下的孩子交给王妃处置,女王那我会亲自去说。”
卫兵抱拳:“是。”
他迫不及待地跑去跟兄弟说:“兄弟们,我刚知道了一个提高实力好方法,摔一跤就能有神力了!”
摩诃莲张着嘴,欲言又止:“……”
“阿思,把迦梨和那罗送回他们宫中。”无著一把搂过摩诃莲,“这几日都不许你们来找她。”
他将她拉进马车,命令车夫回宫。
摩诃莲还以为他会好好说道一番,“你不生我的气吗?”
“为什么生气?”无著问。
“我私自出宫,还带了迦梨和那罗,还独自一人勇闯虎穴,还动手弄伤了内侍……”摩诃莲把自己的罪状一条条数得清清楚楚。
无著听完了,才说:“你既然知道这么做不对,为何一开始不叫婢女来通知我?是不是觉得我没用,帮不上你的忙?”
“自然不是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摩诃莲忙解释道。
无著凑过去,委屈巴巴道:“那你哄我。”
摩诃莲:“……”
好像哪里不对?
无著把下巴放到她肩上,低声道:“你应该让我做这件事,我早看内侍不顺眼很久了。朝中大臣动不了内官,就从内侍下手,暗中收买。这次他们买那些女孩,恐怕是送给朝中大臣的。”
摩诃莲没想到那么复杂,“我只是看他们鬼鬼祟祟,就跟着看看怎么回事。本来没想动手,那两个家伙仗势欺人,我才……”
“他们背后的是内侍大总管,他年轻时救过母亲,差点连命都没了。母亲便无论如何也不肯处置他,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她不知道,她以为看得到的比看不到的多,其实是反过来的。”
无著声音沉了下去,“等我即位就把他们连根拔起。眼下你站出来,我只怕他们会对你下手。”
摩诃莲点点头,“我知道了,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我就让阿思去通知你,决不自己出头了。”
无著亲了亲她的脸,“夫人真听话。”
摩诃莲有种被拿捏了的错觉。
不过他没有大发雷霆就太好了。
因为这实在不像他。不知为何摩诃莲会这么想。
只是他说内侍买女孩送给大臣,摩诃莲有别的想法。那是一种另类的直觉,她想了想,没告诉无著。
……
摩诃莲回宫后,很快女王陛下的口谕就来了,一份明的夸奖,一份暗的说教。
女王同意她的想法不同意她的做法,她被禁止离开寝宫。
“哎。”摩诃莲长叹一声,看着窗外,向往自由。
阿思将食盒放到桌上,“王妃,您又在向往外面的世界啦?上次不那么冲动就好了。”
摩诃莲回头看她,“不许我出去,怎的还不需要迦梨来找我?”
“这又不是女王陛下的旨意,这是大王子说的。”阿思笑嘻嘻道,“王妃,凡人有一种东西叫枕边风,据说很好用,您试试?”
摩诃莲摇摇头,“这几日迦梨在做什么?”
“二公主?跟着那位修士学戏法,他说二公主有天分,三王子则更适合学剑法。”
摩诃莲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怎地不安起来,“迦梨和那罗在骗子那里?”
“王妃,虽然他确实不如您,但他怎么说也是九洲台的修士啊,您一句话把他贬成这样,要是被女王听到,又要说您了。”阿思呈上长著。
摩诃莲左想右想,推开长著站起来,“我要去看一看。”
阿思急道:“王妃,您还被禁足着呢!这要是被内侍或者内官看到了,会告诉女王陛下的!”
摩诃莲停下脚步,“你说的很有道理。”
阿思腼腆地笑了笑。
“把衣裳脱下来。”
阿思:“啊?”
……
据阿思说,早上是迦梨学戏法的时候,下午轮到那罗学剑术。
摩诃莲站在寂灭殿外,正待悄悄绕到后窗,忽然被撞了个满怀。
她差点倒在地上,定睛一看,跑掉的不是那罗是谁?
那罗两眼发红,气喘如牛,手上都是指甲抠出来的血。
“那罗?”摩诃莲伸手拽他,“你怎么了?”
那罗忽然发狠地咬了她一口。
摩诃莲皱眉,并没疼得喊出来,反而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怎么回事,不说清楚不许走。”
“你们都和他一样!”那罗含糊不清地咆哮。
他松了口,在摩诃莲手掌一侧留下深深牙印。
摩诃莲不许他跑,“他是谁?你解释清楚!”
“我告诉阿兄,阿兄不相信,阿妈也不相信,你们都说我冤枉了他,我明明亲眼看到了!”
那罗眼里蓄满泪水。
摩诃莲弯下腰,胡乱帮他擦了擦脸,“你看到什么了?”
“那个修士,他、他——”那罗的舌头好像打了结,说不出话。
摩诃莲这发现不对劲,他的舌头上有符咒,是禁言术?
受术者以为自己说出口了,实则别人压根听不见。
她解不开这术,便牵他的手,“你带我去看看。”
那罗带摩诃莲到他和迦梨平日里学习的侧殿。
殿门虚掩着,摩诃莲一脚踹开,惊到了正在学画符的迦梨。
迦梨见是她,放下笔,欢欣地跑向她,“嫂子,你怎么来了,赵仙长正在教我画符呢。”
赵逸飞站在一旁,双手负在身后,笑道:“见过王妃。”
摩诃莲走到赵逸飞面前,明明比赵逸飞矮了一个头,气势却骇人,“你为什么对他用禁言术,有什么不可见人的?”
赵逸飞纳罕,明明一点灵力也没有,只是会些剑法和基础符咒,他竟有些惧怕。
“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在下教三王子剑法,顺带教了他心决,心决和剑法不一样,是九洲台弟子才能学的秘法。在下破例教他,怕他告诉其他人,这才用了禁言术。”
他脸上掠过一丝你奈我和的得意。
摩诃莲心里急躁,赵逸飞不肯认,她又解不开禁言术,能如何?能动手!
摩诃莲忽然出腿,赵逸飞躲闪不及挨了一脚,先是被她的力量震慑,随即慌忙后退,这才避开了摩诃莲的拳头。
摩诃莲随手抄起兵器架上的长棍,幸得那罗和迦梨在一殿学习,“解开他的禁言术,不然我把你揍开花。”
赵逸飞气急败坏,她一点也不像王妃,哪有王妃一言不合就动手的?!
赵逸飞心知他是客,还需仰仗大王子,“王妃,您一定是误会了,且听我解释——”
一棍落地,尘埃高振。
摩诃莲并不含糊,这一棍被赵逸飞避开了,下一棍戳破他吞吐清风的袍袖,“不解术,没得商量!”
赵逸飞脸上臊红,这女的怎么不听人话!
他以为摩诃莲只是绣花架子,谁料动起手来真有几分功夫,他被迫无奈开始反击。
摩诃莲步步紧逼,赵逸飞不用灵力,竟被她逼到角落。
“王妃,对不住了,这可是你逼我的!”赵逸飞高喊,丢出两张火符。
摩诃莲长棍杵地,飞跃而起,将火球踢开。
火球掉到侧殿帷幕上,火舌顿时如燎原的星火般蔓延,转眼爬到了横梁上,烧得噼里啪啦。
赵逸飞见火势极快,便冲出侧殿,还推倒了挡在门口的那罗。
婢女喊叫声此起彼伏:“走水了——快救火——”
摩诃莲只好先带着迦梨和那罗逃出去,回头一看,烈火熊熊,转眼就吞噬了寂灭殿。
婢女和内侍打水救火。
赵逸飞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本是几张水符就能解决的事,眼下却愈演愈烈,侧殿的火蔓延到了主殿。
迦梨和那罗紧紧依偎着她,摩诃莲的心凉到谷底。
这时身后传来无著的声音,他一把将摩诃莲拽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赵仙长呢?”他双手用力抓着摩诃莲的肩膀,她有些吃疼。
火光映着他的脸,摩诃莲忽然不认得他了。
她忽然不受控制,带着怨恨和痛苦,一字一句道:“甘伽无著,若你相信那罗,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都是你,是你和甘迦琉璃为了你们所谓的理想,毁了迦梨,毁了罗刹海国……”
无著眼里先是茫然,再是愤怒,他扬起手,将给摩诃莲一巴掌!
摩诃莲眨了眨眼,泪珠滑落。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
另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腕,是谁?是他自己。
无著惊愕地看着他的左手,他拦住了他自己。
他试着挣脱,那左手却不听使唤,牢牢地抓住了他。
“阿兄!”迦梨怯生生地喊道。
无著像忽然从梦里醒来,恍惚了一瞬,低头看向迦梨。
“阿兄,你别这样,我好害怕。”
无著露出一个笑容,放下双手,“迦梨,别怕。”
那罗仍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但无著就是听不到。最终他放弃了,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他还只是个孩子,却尝到了痛苦的滋味。
……
赵逸飞跑了又回来了,为此事向女王请辞。
女王自是不肯的,她需要赵逸飞,搭起与九洲台乃至人界的桥梁,因此她只能牺牲摩诃莲。
摩诃莲被彻底禁足了,女王陛下甚至没让内官或者内侍看守她,而是如对待犯人般,让卫兵十二时辰不离地守在宫殿前。
摩诃家派她的母亲和姐姐来,说服她向赵逸飞当众道歉。
摩诃莲拒绝了,她没什么好道歉的。赵逸飞一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摩诃家在朝堂上提起此事,引得女王不悦,甚至不允许他们进宫见摩诃莲了。
无著也不来见她了,上次差点打了她一巴掌之后,无著就一直待在勤政殿。
摩诃莲也说不通她当时为何说出那一番话。
因被关在寝殿,她只能从阿思那里知道外面的事。
“王妃,女王陛下授赵仙长为使者,他现在可威风了。”阿思替她打抱不平,“我相信王妃不会无缘无故伤他,更不会只是因为误会就烧了寂灭殿!那个赵仙长一定有问题。”
“现在只有你肯相信我了。”摩诃莲无奈道,“那罗的禁言术解开了吗?”
“禁言术是什么?”阿思诧异,“不过近来三王子已经不去赵仙长那里了。对了,宫里头最近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从荒废已久的偏殿池塘里挖出了三具尸体。”
摩诃莲眉心一跳,追问道:“怎么回事?”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说是一个婢女大晚上听到那宫里有动静,便进去查看,发现一个内侍鬼鬼祟祟地往池塘里扔麻袋。她便喊来其他姐妹,从那池塘里挖出三个麻袋,里面装的都是十岁左右的女孩。”
阿思说着颤抖起来,“她们的死状太凄惨了,不知生前遭遇了什么。此事惊动了女王陛下,陛下严令内侍追查此事,但现在还没结果。我听大家私底下议论,说这事是朝中大臣做的。那他们胆子也太大了,敢在宫里害人。”
三个……女孩……
摩诃莲忽然想起什么,抓住阿思的手,“你说说,那三个女孩都有什么特点?”
阿思不明白:“就是普通的罗刹女孩啊。”
“她们是不是身高差不多,身上没有胎记,白白净净的,头发也都是及腰,容貌多为清丽但又有几分明艳的?”
“王妃,您怎么知道的?”阿思睁圆了眼,“我虽没亲眼见到,不过听见到的姐妹说,她们衣着相似,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同一个。”
摩诃莲先是撞见内侍谈论“贵客要三个”,后来跟踪的两个内侍要的也是三个女孩,加上如今被找到的这三个女孩与他们当时所说要求完全一致……
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摩诃莲目光灼灼地盯着阿思。
阿思有不好的预感,“王妃,您这么看着我干嘛啊?”
……
“阿思姐姐,你怎么捂着脸啊?”卫兵问。
“王妃大发雷霆,打了我一巴掌,你们千万别进去,她被关得久了,见谁就打。”她凄凄惨惨地说。
卫兵唏嘘,“听说女王陛下对王妃颇有成见,还有大臣在朝堂上提出王妃没资格当王后,被大王子一阵呵斥,惹怒了女王陛下……”
摩诃莲走到僻静处,才放下手。
她和阿思换了衣裳,还把阿思绑在床上,就算发现也不会被当成她的同党了。
旧殿是停放宫里老死或病死的婢女、内侍的。
摩诃莲按阿思给的地图,终于找到了旧殿。虽破败却整洁,不像被废弃的宫殿,这里每天都有婢女打扫。
看守的是个上个年纪的年迈婢女,“可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