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世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圣上龙颜大怒,把皇后娘娘传去了极泰殿,然后……”说话人瞪着眼,似是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然后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皇后娘娘好像是掩面崩溃了,当着百官的面——反过来直指世子犯了欺君大罪!”
嘈杂从耳边嗡嗡而过,姜玖琢眼神空洞,木木地问:“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
她话是问向六清的,眼神却没有焦距地停在药铺外已然没了人影的空地处。
欺君……欺君?
不可能,他的病怎么可能被发现呢。
这么多年来,他都把病藏得很好,那么游刃有余,怎么可能呢。
不过瞬时的停顿,六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姜玖琢便已夺门而出,解下了药铺外拴在大树上的马匹,将制止的喊声全数丢在了身后。
过路人纷纷惊呼着给疾驰的马让路,哗啦的风声锋利地划过姜玖琢的耳边,她却觉得这马跑得如此慢,她明明以最快的速度在往皇宫赶了,可流逝的每一刻都漫长得恍如隔世。
什么晚点回府?
不是都答应她的愿望了吗。
怎么又骗人。
耳边所有的议论声都被无限放大,又在呼啸而过的风中消散不见。
直到嘶鸣响起,马被宫外的禁卫拦下,姜玖琢险些被猛然后仰的马匹甩了出去,她才从迷眼的风中惊醒。
拽紧缰绳,她一跃而下,横冲直撞。
“世子妃!”两个禁卫堵住她的去路。
“让开!”
清脆的喝声掷地有声,拦在她面前的禁卫纷纷怔住。
“让开!”姜玖琢再次喝道。
鸦雀无声。
如果说前一次大家都是因为她突然说话而感到惊讶,那么这一次,他们是被震慑住的。
眼前的人生得娇小白净,即便他们再怎么听说姜老将军的孙女剑术精湛,但到底在他们心里也一直只是个因沾了将军府才被夸大的女子。
可现在挺直脊背站于他们面前的人目光如炬,像极了荒野中寻得了火光的幼兽,倔强而坚定,仿佛还未动手,就已经输给了这份心性。
拉锯中,不知是谁先上前一步,一个禁卫的目光落到姜玖琢手中的剑上,回过神来:“世子妃是要无召闯宫吗!”
这句话让姜玖琢堪堪找回了一星半点的清醒。
见姜玖琢冷静了些许,禁卫趁热打铁:“世子妃如此冲动,可念及家中人……”
可没等他说完,姜玖琢利落地拔出了剑。
门外两个禁卫对视一眼,都噤了声,横眉竖起,手搭在了剑上:“世子妃!”
闹出如此动静,街上的人都看了过来,大为震惊,姜家的小哑巴竟然会说话了。更难以置信的是,好不容易会说了话,现在竟持剑在宫外,岂不是疯了!
不知隔了多久,姜玖琢都没有听到过这熟悉的议论声了。以往总是强装平静才能逼迫自己忽略的杂音,现在听来竟是毫不意,甚至觉得以前那么介意的自己有些好笑。
那时候总握着剑,仿佛没了剑,就没了安全感,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可下一刻,众目睽睽下——姜玖琢松下力气,就这么丢掉了手中的剑。
她眼瞳如水洗,一字一句平静而有力:“臣女有罪,求见圣上。”
从前她没想过有这么一日,便是丢盔弃甲,两手空空,她也能因为一个人,填了满腔的勇气。
如今,她要去见他。
不管这是谁设的局,她也想和他一样,一直一直站在他身旁。
铿锵落地,禁卫惊愕地望向那剑,又望向她。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一瞬间让人看到了征战多年的老将军的影子。
“属、属下去通传。”在反应过来前,那禁卫已抱拳说出了这句话。
关严的宫门被缓缓打开,视野逐渐开阔,宫墙夹着石板路映入眼帘。
姜玖琢急切地朝里望去。
而后,就这么一眼,她的勇气尽数化成了莫名其妙的委屈。
一道紫色的身影出现在拐角。
太远了,似只是条的线。但遥遥相望,宫里宫外的人都能看见彼此滞了一瞬。
跟在后头的还有其余散朝后三三两两走出的大臣,姜玖琢的眼中却只有那道走在最前的紫色身影,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