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琢,该习惯一下了。”
眼前随话音落下陡然亮起。
玉如意挑开她的盖头,她蓦然抬头,入眼是预料之中的喜字与红烛,可和先前她自己掀开盖头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陆析钰与她穿着同样的红色,飞扬的眉眼在烛光中清晰无比,恣意,纵情,无不在告诉她,她真的成亲了,和眼前的人。
在六月十五这个日子。
相识不过短短几月,硬要说的话,她与他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他们的相遇就像是意外中的意外,第一日在花水楼前扶起他的时候,她想都没想过有一日会变成现在这样。
细细想来,他真的是她在掖都唯一熟识的男子,即便每次见面都免不得上演一番调笑和威吓的戏码,可是真的有不知道多少次,让她觉得,她真的讨厌不起来陆析钰。
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突然成了亲,想得太多。如他所说,他们只是互相帮助,彼此讨厌的人也是可以这样“互相帮助”的。
姜玖琢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回过神的时候,陆析钰已经松开了她的手。
她滞住一瞬,因那些有的没的心虚起来,撑着床要站起来。
但还没动,便被他压下。
随之而来的是头皮酥酥麻麻的感觉,别着发髻的金钗被轻柔地拆下,几绺头发顺着后颈垂落在她的肩头。
他松开她,是为了帮她卸冠。
似是注意到坐着的人有自己上手的意思,陆析钰刻意放低声线,道了一声:“别动,一会儿弄疼了你。”
沉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姜玖琢手伸到一半,被他这句颇含深意的话再度臊得满脸通红,胡思乱想都被冲了个干干净净,换成了另一种胡思乱想。
不过卸冠也是个麻烦差事。今早为姜玖琢梳妆的丫鬟婆子光是为她梳髻戴冠就用了快一个时辰,更别提卸冠。
陆析钰倒是有耐心,一对一对钗环帮她拆,一绺一绺替她抽出发丝,一点都没弄疼她。
反倒是姜玖琢越来越不习惯,端坐着紧张地攥紧衣角,教好好的嫁衣都被揉的不成样子。
陆析钰摘下繁复的冠,一低头便对上了她眼里比平时更浓重的无措。
他顿了顿,深深看了她一眼,最后也没有多说,将金冠放下后径直往里间走去。
里间摆了沐浴的物事,沐浴的热水在他进来前就烧好了。
姜玖琢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再抬头时便见他快走至里间,她皱了下眉头,主动起身拉住了他。
水早就凉了。
陆析钰读懂她手势后,却是抽出手:“不会很凉。”凉了正好。
姜玖琢眉头皱得更深,拦在他身前,他不知道他身子弱不能洗太凉的水吗?新婚第二日新郎就犯了咳喘,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她把他怎么了。
如果这么累的话——
“我不累。”她方一抬起手,陆析钰就打断了她,“谁说我累了?”
姜玖琢莫名其妙,他不累这么急着去沐浴做什么?不就是想休息了?
好心没能拦住陆析钰,这表情倒让他转了步子的方向:“阿琢看来是很担心我的身子。”
姜玖琢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很实诚地点点头。
可说话间,他手指挽起她的发,似乎带着证明自己的意思:“但有的事,病了也是能做的。”
姜玖琢不知今夜第几次被他用荤话戏弄了,心中一半是好心被当做驴肝肺的不满,一半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好胜心。
怎么次次到了这种时候,占上风的总是陆析钰?
可其实每次他也什么都没敢做,不是吗?
于是带着挑衅的心理,她难得没有退,直直地回望过去,那天生带着点倔的生动黑眸就像在说——那你证明给我看。
陆析钰不可自拔地被那亮堂堂的眸子吸引。
从见面的第一日起,他就注意到了她那双清透无比的眼神,带着从将军府的小姐与生俱来的韧性,气势很足,心却很软。
纸老虎。
所以每每她没了剑,气势瞧着便会弱下许多,就像一只缺乏安全感的小猫。
此时小猫睁大了眼,不肯认输地直视着他,可稍一仔细看,却又能发现她微微耷拉着眼皮下藏着那点不安。
陆析钰最见不得这种眼神——
让人又想保护又想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