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封地到颢京城的清河王对宫中琐事一无所知,但也晓得永泰宫偏殿素来是不住女眷的,登时诧异。
“怎会如此?”
“王爷此惑也是我不解的。”闻槿妍斟酒叹气,“非我杞人忧天,而是皇兄最近的所作所为委实太过……”
“此等身份,到底是拿不上台面瞧的,也难怪皇兄玩起金屋藏娇那一套。但要我说啊,前朝后宫自古便密不可分,相互影响,王爷若有心,还是得趁早下手为强,免得皇兄被一个小女子勾了魂,不肯娶世家闺秀。”
她说这些话时,刻意压低嗓音。可好巧不巧,堂前歌舞一曲终了,周遭难得刹那安静,使闻槿妍本就不算轻柔声线在这一瞬间格外突出,惹来不少亲王及大臣侧目。
君王正妻,中宫皇后,光耀门楣最好的机会不外乎此,这是诸多世家紧紧盯着的事儿。
当即便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心底各有谋划。
而早已离席的闻澄枫对暖阁内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寒凉晚风吹过,微醉昏沉的脑袋清醒不少。他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瑶光殿前。
匾额两侧悬挂的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摆,闻澄枫推开殿门,庭院一个人也没有,冷清得只见积雪枯树,只闻呼啸风声,若不是主殿还亮着烛火,微光照亮福字窗花,他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儿。
但似乎三年前他们同过的那个岁除,瑶华宫中装点虽奢贵喜庆,实际却也并算不上热闹。
彼时身为尊贵长公主的虞清梧给宫中下人均放了三日小长假,自己却因为给落水的他出头而发了高烧,卧床昏睡直至傍晚时分才勉强醒来。
甚至由于害怕苦味儿不肯喝药,捧起蜜饯罐子把果脯塞满嘴巴,腮帮子鼓囊得像是小仓鼠,眉眼也随之弯起。
闻澄枫想起往事,不由自主漏出一声轻笑。
“谁在外面?”笑音传到屋中被人听见,虞清梧扬声问道。
闻澄枫脚步顿了顿,忽然收回将欲敲门的手,转而走到窗边,轻轻叩响窗格。
没有过多等待,几乎在他下一次呼吸时,雕窗就开了。曳曳烛光落入他眼底,倒映出斜倚软榻抱着猫儿看小话本的姑娘身影绰绰,闻澄枫喉结微动。
虞清梧抬眸见立在窗外的人手指攀上窗棂,稍稍一用力,整个人就轻松翻窗入屋,不禁好笑。
“门没上锁,你怎么就走起窗来了?”
“喵呜——”她怀里大白仰头叫唤,宛如附和。随之还离开了虞清梧环抱住她的臂弯,在闻澄枫关窗之前,白影闪身一晃,猫身轻盈灵巧得从窗台蹿出。
虞清梧越发被逗乐:“瞧见没,窗是猫儿走的,你学它个什么劲儿。”
“我倒是想学,猫儿的待遇都比我好多了。”闻澄枫叹息低语被风吹散,心道大白能被虞清梧抱在怀里抚摸,自己却只能在本该享受合欢团圆的夜晚应付外头那群世家朝臣。
“你说什么?”虞清梧没听清他的嘀咕。
闻澄枫关好窗,挡住寒风后转身:“我说,我是来找姐姐幽会的。”
“幽会哪有走正门的道理。”
“……说正经的。”虞清梧无奈撇嘴,见他掌心沾了窗台上的积雪,随手将丝帕递给他。
闻澄枫没接,只道:“姐姐帮我擦。”
话音带了三分撒娇意味,与外人面前的威严君王截然是两般模样。而他见虞清梧没有动作,便又敛了睫毛,希望落空瘪瘪嘴:“姐姐果然待我生疏了。”
“当初冬至包饺子,我脸上沾了灰,姐姐都是亲手帮我擦的。”
虞清梧:“……”
她多少知道眼前人突然示弱是装的,但闻澄枫倏尔向前挪了一小步,在离虞清梧更近的距离缓缓抬头,那双看向她的凤眸眼尾竟是微微有些红意。
虞清梧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咯噔停滞了一瞬,好比细针轻戳心尖,泛起细密痒意,牵扯出于心不忍。
她深吸一口气,主动拉过闻澄枫的手。
将五根指头全部擦干净,最后则是掌心……
丝绸织就的帕子很轻柔,却柔不过落在皮肤的触感。反复擦拂过掌心的手指好似天鹅羽毛洁白细腻,留下一连串密密麻麻的酥痒,令人非但不想逃,反而贪婪索求。
他从暖阁走来瑶光殿的一路上都想问虞清梧,为什么不去赴宴,为什么留出那一席空位,为什么不陪他守岁?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单纯又想躲他?
可这会儿被温柔相待,所有的不满都消散融化。话音到了嘴边,出口却是:“姐姐想放焰火吗?”
两年前的除夕夜,他们便是在焰火下度过。
虞清梧已经擦好了他的手放下,将帕子随意丢在一旁,反问道:“放焰火?”
“对。”闻澄枫道,“北魏虽然没有满城焰火绽放的盛景,但街边会有许多小摊贩卖爆竹,供大家买来燃放。姐姐如果想玩的话,我们可以出宫去。”
虞清梧被他说得心动,自己在瑶光殿内待了一整天了,被新春热闹衬托着,确实有些冷清。何况相比仅用一双眼睛看烟火,自然是动手燃放来得更有趣,体验感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