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闻澄枫居然说不可能允她离开颢京,虞清梧将此归结为闻澄枫毫无道理的占有欲,觉得自己从前待他甚好,从今往后便只能永远待在他身边,待他一人好。
这一点,倒是在很久之前,久到三年前,她就见识过。譬如闻澄枫跌入明月湖驱走吴为,挑衅裴延之又排挤孟长洲,再譬如他不惜暴露在越帝面前踢蹴鞠,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要她别喜欢其他人。
蛮狠霸道得很。
虞清梧在今日之前从没心烦过他的偏执乃至发疯,也愿意极尽温柔,可这晌却是有些不耐了。
说不清是由于这段时日两人屡次三番的拉扯做了铺垫,还是因为这人分明已经有了林溪薇,又还来同她纠缠不清,吃着碗里的不忘望着锅里的,渣滓行为,磨人心性得很,不若一刀给个痛快,对谁都好。
闻澄枫深深望着她,被虞清梧眼底过分疏离冷淡的神情刺得难受,如尖利鱼刺卡在喉咙,有些不知所措。
他意识到自己态度太凌厉了,霎时放柔声线,仿佛方才的一脸霜寒与他无关,墨眸微微荡漾出几分委屈央求。
“当然了,我刚刚的意思也并非是不让你迈出颢京,姐姐如果想看外头的山清水秀,这有何难的。无论何时,只需告诉我一声,我定推了朝中政务让太傅大人监国,陪你游赏烟……”
“闻澄枫。”这次打断话音的是虞清梧。
想起眼前这人刚带她来魏宫那会儿,他们俩便如现在这般无意义地牵扯瓜葛。彼时虞清梧还会反省自己死遁带给闻澄枫的伤害,还肯顺着他些许,但如今不同往日。
她见过林溪薇对着闻澄枫笑靥如花,明媚如春,自己是多余的那个。
虞清梧阖了阖眼,哑着嗓子吐出一句:“……陛下,你为何不能放过我。”
有时候,压死骆驼只差最后一根稻草。
称呼变了。
闻澄枫脸色陡然一白:“你喊我什么?!”
虞清梧在窗边独自坐了大半个下午,自然不是凭空发呆。她自也想明白许多事,其中最透彻的一条不过是:长痛不如短痛,对谁而言都是一样的。
如今铁了心和闻澄枫划清界限,她索性什么也不顾地放狠话,压着心头酸涩,重复那声:“陛下……”
“你再说一遍?!”闻澄枫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虞清梧说的越发顺口:“陛下。”
“越地如今是魏国的附属,而我是越王的亲姐,是越地的公主,所以我是陛下的臣。”
“这称呼,没错。”
虞清梧面色如常,说得云淡风轻,恍若和往常谈起天气暖了或冷了没有任何区别。殊不知这平平语调一字一顿虽入的人耳,却如同冰锥子扎在闻澄枫心头,戳停了左心房的跳动。
他慌乱间一把拽过她轻搭桌案的手腕。
虞清梧的衣衫轻薄,闻澄枫又没控制住手劲,这一抓是直接掌心与皮肤相贴。虞清梧不由得挣了挣,雪白皓腕登时泛起薄薄红意,分外刺眼。
她微蹙了眉,语调却依旧:“我知道有些话陛下不爱听,可忠言逆耳,我必是要说的。”
“陛下就算留得住外臣的人,也锁不住外臣的心,为何就不能放外臣离开?”
“陛下合该清楚我的脾性如何,倘若你为了一己私心非要困我于颢京城,那么我定绞尽脑汁也会想办法逃出,毕竟火烧瑶华宫死遁的事,我两年多前就敢做,如今胆量只增不减。而假若我的本事真就处处不如陛下,逃不出去,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我也不是干不出来。”
“冥府之下与天宫之上,都是陛下的手掌心以外。”
闻澄枫眉心突突地跳,整张脸也因这句话血色褪尽,苍白面容半边隐在昏黄烛光下恍如暴虐鬼魅。
直觉告诉他,虞清梧身上有股比旁人更甚的惜命劲儿,绝做不出轻生勾当。
可听闻她死讯之后那两年间,日日夜夜缠绕着自己的梦魇叫他无比惊恐害怕,半点不敢冒险。
原本因怜惜虞清梧红了皮肤而欲松开的手掌不受控制地五指收紧,用力将人朝自己拉近,在四目相对的咫尺距离内死死盯着她,另一只手又挑起她的下巴,迫使虞清梧抬眸直视进他眼底。
近一个月来,他步步退让,处处讨好,回回压抑自己的暴怒,不是想听虞清梧说这些话的。
悬在闻澄枫头顶的稻草,也落了下来。
脾气彻底失控,容不得她闪避半分,闻澄枫压着嗓子发出的喑哑声音裹挟三分狠戾:“姐姐,你威胁我?”
虞清梧下颔骨被他捏得生痛,神情却不显,唯有撑在软榻的手紧攥着珊瑚绒毛毯,掐出指印。她桃花目淡然,气定神闲浅笑道:“不算威胁,外臣只是让陛下看清现实。”
烧着温暖地龙的宫殿,随着话音敲落半空,气氛凝滞到了冰点,连铜炉中的火星都不敢爆出声响。
闻澄枫竭力压抑的火气彻底被点燃,微眯凤眸漆黑深不见底,好似随时会扑上来咬人的血夜狼王。
阒寂良晌,在交错呼吸声中,闻澄枫突然松开了钳住她下巴的手,握紧虞清梧细腕的手则转而上移抓住她的胳膊,将人朝后一甩,丢到榻上。
虞清梧背脊猝不及防撞到软枕,膈得她蓦地一痛,皱起秀眉。再定神,闻澄枫已经解开锦绣外袍扔到地上,双手撑在她肩膀两侧倾压下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