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梧只觉一番天旋地转,身体便已经落在软榻,未穿棉袜的脚则被包裹进毯子,袭来暖意。
她一时间脑筋有些转不过弯,闻澄枫这是回去想了几日之后又觉得后悔,想重新旧事重提,准备要她侍寝了?
可现在才是下午,天光明媚的……
“姐姐,别再这样唤我了。”闻澄枫已经开口。
该来的,迟些早些都躲不掉,虞清梧覆在绒毯底下的手指不断揉搓着柔软貂绒,用小动作缓解心底不安,正襟危坐着,听他继续说下去。
“归根结底,姐姐并非对我全然没有情意,而不过害怕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道,“我自是能用自身性命向九天神明起誓,今生今世只有姐姐一人,不论清河郡主还是明河县主,无论林溪薇还是赵钱孙李溪薇,我都不会多看她们半眼,否则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虞清梧没想到他话还没说两句,突然就开始发毒誓,委实被吓了一跳,连忙抬起手掌捂住闻澄枫薄唇。
也不敢再说什么陛下,什么外臣之类的话刺激他,情急之下,话音不由自主染上严肃:“你也好好说话,别张口闭口就是死字,不吉利。”
淡淡凝脂香自她掌心溢出,悠然钻入鼻腔,还有一丝暖驱散闻澄枫皮肤微微凉意。
可惜现下并不合适沉溺在这擦去距离的亲昵之中,闻澄枫还有满肚子的话要说,随即轻轻拉下她捂嘴的手,脑袋微侧道:“姐姐不是素来不信吉凶吗,怎也这般紧张?”
虞清梧忍不住想翻他个嗔怪白眼,但到底控制住了,只是仍旧因他瞎说话而口头不饶人:“你既然记得我不信吉凶,就也该知道所谓九天神明,我亦是不信的,那又何必起这劳子誓言,又虚又假。”
闻澄枫丝毫不恼她没好气的态度,反而勾唇笑了,只觉这样有真切情绪的虞清梧,才是她最鲜活模样。
“我起誓并非要你相信什么,而不过是借天做个证。”他续道,“证我句句发自肺腑,所言无愧于心。今时与往日相同,将来也不会变,我心里头有的仅是姐姐一人。”
把林溪薇完完全全摘了出去。
虞清梧蓦地觉得这殿内空气有些闷,似乎午膳用的那道蚝油鱼翅还卡了一丝油腻在嗓子眼里,连忙端起茶盏抿了两口清茶吞咽下。
“那清河郡主呢?”她鬼使神差问了句,“她待你……”
“她待我,便如臣待君。她往永泰宫送的那些汤,我不曾喝过一口,全部赏给了下头的人。”闻澄枫立刻接过虞清梧的话头,心想林溪薇虽叽喳烦人了些,但讲的话却还挺在理。姐姐心里有扇窗被霜雪蒙住了,哄姑娘之道便在于他得一遍遍地耐心擦拭,反复证明拳拳之心才能将轩窗擦净。
上回就是过于轻描淡写了,没让虞清梧宽心。
遂又说:“我有姐姐你,她自然也有她的心上人,两人此时正在后殿中情浓呢。姐姐如果不信,不若咱们一起去瞧瞧?”
虞清梧手捧茶盏的动作久久顿在半空,良久没想起来搁下。
闻澄枫说的每一句话落在她耳中都堪称震惊错愕,他是当真不喜林溪薇,那位清河郡主竟也不知在何时同旁人心意相通去了,完完全全偏离掉原书剧情走向。
而细究起来,原剧情崩塌早已经不值一提,毕竟自己如今活得甚好,还被本该施予她十大酷刑的人深情凝望着,这就是最大的变数。
虞清梧在他直白且露骨的情话中别开脸:“你连天打雷劈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我哪里能不信。”
闻澄枫笑:“那你还要不要离开颢京?”
虞清梧又一次鬼使神差地下意识摇头。
闻澄枫嘴角弧度愈深:“那便陪在我身边。”
虞清梧似乎是出于本能地就要应好。
但这回,声音就要溜出嗓子眼的刹那她猛然清醒回味过来,这事儿,不对啊。
就算没有林溪薇,她原本给自己定下的打算也只是暂时留在魏宫而已。怎就经着闻澄枫的循循善诱,跌入永远留在他身边这个陷阱了呢。
但闻澄枫方才的誓言,又那般真挚地说他身边不会再有旁人,且上回那些地契租约尚在瑶光殿抽格中存放着,没有将她困于后宫高墙的意思,按理讲她的顾虑其实是没有了,又缘何不能留下。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
他到底是帝王啊,前朝后宫向来一体,如今再情深似海,也难抵得过朝堂如大山般重重压下来的身不由己,届时,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所以将含在唇齿间的这一声好咽回肚皮,才最理智。
虞清梧觉得这一瞬的自己简直犹如巨大矛盾体,脑子犯迷糊,思绪也纷乱。
而闻澄枫坐在她对面,将她所有神情举动尽收入眼底。往常遇事平和镇定的姑娘这会儿时而眼睫低垂扑朔如蝉翼,时而秀眉轻蹙贝齿咬过红唇,满面纠结。还有那双手不安地揪紧座下绒毯,直叫上好貂绒掉下白雪软毛。
“姐姐再揉,这绒毯可就要秃了。”
耳边笑音戏谑,虞清梧神色骤然一僵,指腹揉搓毯子绒毛的动作顿住,换而五指蜷缩内收,依旧是无所适从的表现。
闻澄枫眼眸余光瞥过淡淡轻笑,他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否则在林溪薇进宫之前的那些时日,他也不会次次碰壁了,看来还得再下一剂猛药。
于是续道:“姐姐可有读过鱼和熊掌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