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汤池还有几步路,闻澄枫自不可能任她胡闹摔下去,便收紧臂弯将人搂得更紧。
可这般禁锢令虞清梧觉得越发不舒服,抬起手朝半空狠狠挥出去。
“啪——”清脆响声在偏殿半空回荡。
软绵绵不算重的力气,却足以留下浅浅红印子。闻澄枫脸歪在一侧,被猝不及防的巴掌打懵了。
他知道虞清梧烂醉如泥,也知道她醉酒吹风又跌入湖中,身体定然不舒坦。这晌沉沉昏睡着,恐怕连身在何处都分不清,所以他一点儿都不怪姐姐打他。
就算虞清梧如今是清醒着的,闻澄枫骤然被莫名其妙地扇打,也决计不恼,还会将另半边脸也凑去她面前,任她拳打脚踢怎么样都行,只要她开心就行。
可闻澄枫脸色还是苍白一瞬。
他嘴角极其牵强地扯出浅薄苦笑,就连醉在梦中,姐姐都不愿意和他亲近,他又凭什么用尽手段将人留下来。两人谁都不是软性子,闹得太凶,只会两败俱伤。
总有一个人要先低头。
被朝臣说雷厉风行、铁血手腕的闻澄枫,独独对怀里人没了主意办法。
最终,笑意变得温和,喉咙干涩地说:“姐姐,乖一些,驱了身上寒气才不会着凉。”
他将人放在了铺就貂绒毯的软榻上,而后让琴月进来伺候。纵然担心,但这里属实没有他的事儿,留下来于礼不合,况且汤池洗浴是闻澄枫最旖旎的梦,再好的自制力也不见得能做成柳下惠。
只是抬步离开之前,他唤住了琴月,低声问:“姐姐今日为何突然想起喝酒了?”
“具体的,奴婢也不知。”琴月垂首答话,“但约莫是心里不爽利罢,陛下您知道的,姑娘不是会闷事儿的性子,便总会找些法子将情绪发泄出来才舒畅。”
琴月的话又是一记重锤砸在闻澄枫头顶。
不爽利,是自己提出的过分要求让姐姐难抉择,心里难受了。他强撑着神情又问:“姐姐可还说过什么?”
琴月想了想:“公主起先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后来又……”
“够了。”闻澄枫厉声打断琴月未说完的话,留下一句,“照顾好她,别让她染了风寒。”
言讫,落荒而逃。
闻澄枫不敢听下去了,一入宫门深似海,后头念的更不是什么好话。从此萧郎是路人,姐姐没有心上人,仅有的那点儿心意也是对他的,所以他便是萧郎。
可倘若再步步紧逼,他们之间的情分消磨殆尽,终会成路人。如同今日这场闹剧,伤痕累累。
闻澄枫的筹码,分崩瓦解。
琴月望着陛下比飞还快的脚步,无法只能将没说完的话默默咽下。她总觉得自己似乎闯祸让陛下误会了什么,自家公主后来又说的,是她不许旁人给陛下塞姑娘啊。
但方才余光瞥见陛下侧脸红痕,五根手指印俨然是虞清梧打出来的,心想哪怕在小话本上也不曾见有哪个男子会对女子这般纵容与温柔,便又觉得,无论陛下误会什么也定然不会责怪自家公主的。
他们犹似天定的姻缘,合该美满。
就连名字也那么般配,澄与清,枫与梧。
闻澄枫没回永泰宫,他在瑶光殿沐浴清理后,换上干净衣裳,去了小厨房。
今日上元,吃一碗寓意团圆的元宵是祖祖辈辈留下的习俗。林溪薇送到闻澄枫面前的元宵,他一口没吃,意义不凡的东西该给心里念着的人。
闻澄枫将厨房里的宫人一应打发出去,如今的他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擀面皮擀破洞,煮饺子煮糊锅的蠢货。
一个个雪白元宵在他掌心滚得圆溜,煮熟后漂浮汤水上,隐可见薄皮之下黑色芝麻馅儿。闻澄枫全程没有假手于人,最后连漆盘都是自己端着走了一路。
寝殿内,御医已经来过给虞清梧扎了针,棋秋熬好醒酒汤喂她服下,书瑶则在一旁薰艾驱寒。
闻澄枫进来时,虞清梧将将醒来,正在喝茶润喉。她头还有些晕,但意识已经完全清醒,见到闻澄枫手里端着的元宵表面洒着梅花瓣儿末,还冒着腾腾热气,被酒液掏空的肚皮不禁咕咕叫唤起来。
见她视线停驻,闻澄枫道:“今日上元节,姐姐尝尝看我亲手做的元宵。”
“你亲手做的?”虞清梧讶异。
“嗯。”闻澄枫声音比寻常淡然不少,“吃过这碗元宵,就算我和姐姐最后一次团圆了吧。”
虞清梧闻声抬眸,霎时愣住。
什么叫最后一次团圆?
只见闻澄枫薄唇挂着清浅弧度,手指却攥紧衣袂,他道:“我答应你了。”
“当南边有更艳的花儿,就往南走;东边有更蓝的海,就向东去;西边有更辽阔的草原,就朝西行。姐姐想要的无忧自在,我答应你了。”
第